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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9章 母親母親! 文 / 菜小小

    倉城的一座糧窖裡,朵朵提著燈籠在春妞兒面前團團亂轉,惶急得滿面汗水,帶著哭音兒道:夫人,你怎麼樣了?這可怎麼辦吶!

    春妞兒躺在地上,額頭臉頰上都是黃豆大的汗珠,她撫著高高隆起的肚子,痛苦地道:我不行了,怕是要生了。

    這倉城位於王城東北角,是臨安的大型糧倉,倉城內分為糧窖區和管理區兩部分。她們此刻就在糧窖區的一座地下糧窖裡。這裡糧窖縱橫,排列有序,每一座糧窖都呈倒梯形,口大底小,牆壁光滑。經烘烤後質地堅硬,底部鋪著木板,距地面有一定距離以防潮。

    她們所在的這座糧倉是空的,因為西域戰事頻繁,再加上有幾處地方發生旱澇災害需要賑濟。調撥了大批糧食運去,所以有幾座糧倉已空。如今正是春末,新糧未收,這幾座空倉就閒置了,連看守的人都沒有。

    她們能逃脫內衛的追查實屬偶然,內衛分頭查探她們下落的時候,朵朵與聽到丈夫死訊悲痛欲絕的春妞兒抱頭痛哭,好不容易收了哭聲,安撫住春妞兒的情緒,朵朵擦乾眼淚到外面來買些吃食。

    這時內衛正好向一位街坊出示腰牌,探問與朵朵一般特徵的女子消息,朵朵在隔壁小食攤裡面聽得一清二楚。她看到這個女人身穿官服,腰佩利刃,就覺得情形有些不對。

    虧得她沒追上去繼續察探,否則必被察覺,而問話的時候。內衛之人也實未想到她要找的人居然就在身後另一家店舖裡面,陰差陽錯的。讓朵朵逃過一劫。

    朵朵趕回去與春妞兒一說,春妞兒馬上感到了危險。她本就是一個狄人大族家的女兒。又跟了李歡尋幾年,見識閱歷遠非朵朵可比,她馬上要朵朵收拾行裝,攙著她逃離了住所,等內衛打聽到她們住處,趕來查看時,兩人已然逃走。

    主僕二人倉惶走避,因為時逢傍晚,各處坊門紛紛開始關閉。二人見了人就覺得危險,慌不擇路地走避到了倉城邊上,這裡本就偏僻,又因宵禁時間快到了,街上沒有行人,這時再想逃到哪個坊裡就太扎眼了,可是若留在大街上,必然會被巡夜的人發現。

    二人沿著倉城一路逃去,發現一處危牆。外面斜斜砌了一道三角形的豎牆抵著,萬般無奈之下,這位即將臨盆的婦人竟然順著那牆爬上去,躲到了倉城裡邊。這一來二人暫時安全了。可本就快要生產的春妞兒經過這一番折騰動了胎氣,竟然早產,此時她的胯下已經淌出許多羊水。

    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毫無接生經驗的朵朵急得團團亂轉。

    她從倉庫上面的守倉老軍的房間裡找到了燈籠。還找著一套破舊的軍衣,想著倉中有些陰冷。拿來給夫人御寒,可她一個閨女家。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眼看著夫人痛苦不堪,她只能在旁邊團團亂轉,束手無策。

    不料到了下面發現夫人快要生產了,這可急壞了她。

    春妞兒到底是草原部落裡長大的姑娘,不但給牛馬接過生,長大後還因為好奇,給部落裡的穩婆充當過幾次助手,她自己也曾有過孩子。雖然小產了,這方面的經驗卻遠比朵朵更多,她知道自己長途跋涉之下,又經情緒大起大落,方才翻牆又復震動了身子,此時已然臨盆,不過卻不如朵朵著慌。

    朵朵,你……去弄些水。要燒些熱水。孩子生下來要用的,快去,不用管我。你在這兒也幫不上我什麼忙,快去,自己小心一些。

    哦!

    朵朵擦擦眼淚。失措地看看春妞兒,握緊腰間短刀,急急衝了出去。

    春妞兒倚在牆壁上,看了看自己胯間,羊水已經潤滑了地面,腹中痛疼難忍,但是孩子還沒有要出生的跡象,只怕是要難產。她咬著牙,撕下一塊衣襟咬在嘴裡。以族中穩婆曾經告訴其他產婦的方法短而急促地呼吸著,忍住巨痛,腰腹用力,想要把孩子生下來。

    她的部落遭受了很大的創傷,戰亂中她也與族人失散,一路流落到了齊人統治的孤竹城。

    是李歡尋收留了她,給了她新生,並對她寵愛有加。他讓她結束了顛沛流離的日子,他給了她男人寬厚溫暖的懷抱。雖然李歡尋已是近六旬的老人,比她歲數要大得多。但他是草原上的雄鷹,是真正的大英雄,馳騁沙場,威震四方。

    草原兒女最崇拜的就是英雄,她愛自己的丈夫,更無比地崇敬他,視他為天。如果可能,她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的生命,只要能護得他的周全。而今,她的丈夫蒙受不白之冤,已經含恨死去,她現在只想為丈夫洗清冤屈並報仇,她還要為丈夫生下屬於他們兩人的骨血,她絕不能讓這個孩子出事。

    可是,生不出……

    春妞兒痛苦地捶打著地面,忍受著那撕裂般的痛苦。朵朵還沒有回來,寂靜的倉窖裡空空蕩蕩的,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和偶爾發出的一聲呻吟。燈光只照亮了她身前三尺處,遠處都藏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有一種感覺,彷彿她已被整個世界遺棄,只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裡。

    不,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孩子,與她血脈相連的孩子,可是她明明感覺到孩子墜的厲害,應該快要生出來了,可是始終無法迎來那突然輕鬆的感覺,聽到孩子那哇哇的哭叫聲。

    羊水和著血水已經淌了一地,她就坐在血泊裡,滿頭汗水,滿眼淚水,苦苦地掙扎著……

    春妞兒掙扎著坐起來,把手伸向裙底。沒有人接生,她要自己把孩子生出來,讓她的孩子平平安安地降生在這個世界上。丈夫的死已經令她絕望,孩子現在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寧可自己死。也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出一點事。

    但是,她顫抖的手摸索著探到自己的下體

    時。不禁發出一聲絕望的哀鳴,她摸到了孩子的一隻腳,一隻小小的腳丫,已經探出了宮口,孩子不是順生的,偏偏在這樣的環境下,她的孩子不是順生的。

    她記得很清楚,族中的穩婆說過,如果孩子逆生。最大的可能,就是母子雙亡。最有經驗的穩婆,讓母親承受莫大的痛苦,用盡所有的辦法,才有可能以很小的機率保住其中一個,而她現在正是孤立無援的時候。

    羊水已經快淌光了,再這樣下去,一定會胎死腹中,孩子會窒息的。

    朵朵!

    春妞兒絕望地叫了一聲。她再也不怕了,再不擔心聲音會被任何人聽到,她只要看到她的孩子,哪怕是把他抱在懷裡。聽著他的心跳,看看他的樣子,然後讓她立刻就死。她也心甘情願。

    朵朵~~~,朵朵~~~。朵朵~~~

    回音在空曠的糧倉中迴盪,朵朵還沒有回來。

    春妞兒淚眼模糊。她哭泣著,絕望地哭泣著,手指忽然觸到了腰間的刀柄……

    遙兒謹慎地搜過幾條街,最後用禁軍腰牌叫開了道政坊的坊門,由坊正陪著,搜了些家中有房舍出租的人家,當走出道政坊的時候,滿天星辰閃爍,已是四更時分。

    遙兒提著燈籠,想要放棄夜間的搜索。兩個異族女人,這個目標的確很明顯,但城也實在太大,幸好那兩個女人逃離的時候城門已關,連接南北兩城的幾座橋也加強了監管,她們不大可能逃到南城去。

    這樣的話,只要人還在北城,搜索範圍就小得多,夜間不可能一戶戶的擾民盤查,莫不如明天天亮後再搜索。但是當他走到大街上時,他忽然發現對面高高的宮牆上有一道豎牆。那是一道危牆,因為地面坍陷的緣故,這片牆頭有些外傾,整片城牆進行修葺太費錢,所以砌了一道豎牆抵住了牆面。

    遙兒知道這道牆後面就是倉城,不禁心中一動。

    她來到臨安之後,身負血海深仇,尋找的仇人皆來自官場,她也預料過復仇的過程必定十分艱難,也曾想過一旦暴露身份該匿往何處,這倉城就曾在她的考慮之中。那兩個異族女人會想到這裡麼?

    遙兒想著,眼睛漸漸瞇了起來。

    她走到牆邊,抬頭看了看那堵豎牆,牆基只到她腰部,之上就是一道傾斜的一人寬的牆面,可以很容易地爬上去,遙兒把燈籠丟在地上,一腳踩滅,把障刀挪到最容易拔出的位置,便縱身躍上牆面,一步步向上走去。

    她調入百騎後,配備的武器就是障刀。唐軍中有四種刀。儀刀主要用在各種儀式上。雖然華麗,但實戰效果遜於其他三種刀。陌刀是重兵器,其形制有些像斬馬劍。用於戰場廝殺極為犀利,但是在宮中使用就嫌笨重了。

    剩下兩種刀就是橫刀和障刀,障刀比橫刀更短。也是四種刀中唯一帶有彎曲弧度的,輕便靈活,便於近身肉搏,同時一旦刺入人體,拔刀時可以給敵人造成二次傷害,所以百騎的日常佩刀都是障刀。

    春妞兒和朵朵逃進倉城後並沒有逃向太遠的地方,她們對這兒不熟,而且朵朵滑下牆頭,再接春妞兒下來時。春妞兒頓了一下,動了胎氣,也無法逃得更遠。她們就近逃進了一處倉窖。

    而朵朵衝出去尋找水源時。已經被夫人下體流血,痛苦不堪的樣子嚇壞了。匆忙之中又沒有掩門,所以遙兒很快就注意到了這間倉窖。

    通向倉窖的是一條幽仄狹長的台階通道,遙兒持刀側立在門口,向裡邊探望了一眼,便躡手躡腳地潛了下去。在黑暗中憑著腳下的感覺一步步沿著石階走下去,走到盡頭處站住,便隱隱聽到了……

    聽到了一陣嬰兒哇哇的啼哭聲!

    在這樣的夜裡,在深深的地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突然聽見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饒是遙兒一向膽大,也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小心地探出頭,向倉窖裡面看了一眼,巨大而空曠的倉窖裡面,她看到了一盞燈。

    在一片茫茫的黑暗當中,那盞燈發出橘黃色的光,暖暖的、靜靜的,在黑暗之中形成了一個方圓不過數尺的朦朧的光團,在那光團的中央躺著一個女人,因為距離太遠,以遙兒的目力也無法看的更清楚。

    她摒住呼吸,握緊了刀,一步步地走過去,離那朦朧的光團越來越近,這時她看到了,她看到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倚牆半坐著,頭髮散亂,身上、手上乃至臉上,到處都染滿了血跡。

    她懷抱著什麼,嬰兒的哭泣聲忽爾又響起,這個女人動了動,似乎舒展了一下懷抱,然後孩子的啼哭聲再度中止,遙兒站在黑暗中,再不向前一步,就那樣靜靜地看著。

    原來,那婦人身後無盡的黑暗就是一堵牆壁,難怪她方才站在入口處看不清楚。她看到那婦人自腰腹以下,月白色的襦裙已經全部被血染紅,在微弱的燈光下本不是那麼刺眼的血跡,卻因為她蒼白的臉色和滿身滿臉的血跡而顯得怵目驚心。

    她的腸腹……

    遙兒打了個寒戰,不敢再看下去,忙把目光再移到她的臉上,她的懷裡,他發現她懷裡抱著一個嬰兒,一個小小的、身上還有斑斑血漬的嬰兒,嬰兒被她抱在懷裡,正在起勁地吸吮著,而那婦人則垂頭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臉的甜蜜與幸福。

    她的胸懷袒露著,飽滿的乳.房沾了痕痕血跡之後更顯出異樣的白嫩,在橘黃的燈光下閃耀出迷人的光彩,但是任誰看到眼前這聖潔的一幕,還會有一絲低俗的念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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