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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谷神廟小曲 文 / 菜小小

    遙兒左閃右躲,趁著大火的混亂,總算沒有被人發現。來到了後院的大門處,此時一隊人慌亂的跑過,遙兒趕快躲在一塊假山石之後。這是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童稚的聲音:「你是誰呀?在這裡幹嘛?」

    遙兒一抬頭,就看見假山石旁邊有一雙精緻的小鞋,白布襪兒,上邊是連珠對鳥紋錦的一件童裙。

    因為那人屈膝蹲在假山石下,可以隱約看見裙內是條紋窄腿的一條長褲,揚首細細看去,便見一件綠色的偏襟絹花小袖衫,夾領襯著一張俊俏小臉,頭上梳一個梢皮的雙鬟髻,原來是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兒。

    這個小女孩兒大約有六七歲年紀,一雙點漆的雙眸正好奇地看著遙兒。因為女孩所在的位置山石嶙峋,擋住了從前面方向看過來的視線,所以過往之人不大容易看到她。

    遙兒沒有回答,打個哈哈,扭頭問道:「那小姑娘,你又是誰呢?」

    小姑娘幽幽地道:「這裡是我家,你說我是誰?」

    「哦!原來是田營的女兒?」遙兒心中暗道。

    遙兒看她幾眼,瞧她鴨蛋清兒似的小臉蛋兒,眉目清秀,眸如點漆,這是一個很漂亮很可愛的小姑娘,再想到楊明笙那副凹目鷹鼻,猙獰醜惡的樣子,不禁暗想:恐怕那些大嬸大娘們的八卦不是空穴來風,這小姑娘的長相跟她爹還真是不太一樣。

    遙兒繼續問道:「那你躲在這兒幹什麼?」

    小姑娘道:「著火了,我害怕!大家又不理我,我想去找阿爹,又怕阿爹不理我……」

    遙兒安慰道:「或許……或許你爹正忙著救火,一會兒就來看你了。」

    小姑娘默默地搖搖頭,小小年紀,居然一臉憂傷:「阿爹對我不好,從小就不好。連阿娘去看他,阿爹也不許她進去,其實……我從小就很少看見阿爹……」

    小丫頭左右看了看,抿了抿嘴唇,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地道:「我聽人說,我不是阿爹的親生女兒呢……」

    這小丫頭話語如此彪悍,遙兒愣在那兒,一時不知該如何答對她。小姑娘看看她,又輕輕歎口氣,百無聊賴地托起下巴,粉腮被她的小手托起,顯得憨態可掬:「大家都是這樣,背地裡起勁兒地說你,你真想問問他們時,就一個個嘻嘻哈哈,什麼話都不肯說了……真是討厭死了……」

    遙兒看著這個似乎不太成熟,比起她的年紀,似乎又太成熟的女孩兒,輕聲問道:「你阿爹對你不好,旁人又說你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那麼有人傷害了他,你擔不擔心他,會不會恨那個害他的人?」

    「當然會啊!」

    小姑娘的眼簾忽閃忽閃的,認真地答道:「不管阿爹是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總是他養大的呀,我不擔心他又去擔心誰呢?壞人害了阿爹,我當然要恨那個大壞蛋啦!」

    遙兒沉默了一下,重重地點點頭,道:「是啊,就算沒有生育之恩,還有養育之恩呢。做人,嗯,要還!仇,也要報!」

    「嗯!」小姑娘用力點頭,向她甜甜地笑道:「你說話很對喔!我叫田雙荷,你呢?」

    遙兒笑了笑,輕聲答道:「我姓姜……姜……你叫我……阿丑吧!」

    遙兒慌不擇路之下,一路奔逃悲哀地現自己居然迷路了。

    她的肩頭受了傷,一隻手緊緊地摀住肩頭,身上只穿一身小衣,披頭散髮,無比狼狽。

    在她閃身避進房間的剎那,一枝利箭穿過將掩的門縫,射中了她的肩頭。一個晚上都處於緊張刺激之中,直到此時才感覺到傷口隱隱有些作疼。

    此時晨曦漸明,天色也變得清晰起來,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有行人蹤影出現了。遙兒必須要找個地方躲藏一下,不然此身打扮出現,是直接告訴眾人她就是夜行的賊人。

    一路亂竄,遙兒順著房屋建築少的方向走了很久,結果更加悲哀地現她來到了一個陌生荒涼的地兒——這裡其實已經到了臨安的邊緣地帶,遙兒此時並不知道這一點,不然一定會很自豪於自己的腳力如斯,一個晚上穿越了大半個臨安城。

    這個地方很荒涼,只有一個同樣的荒涼的廟,孤零零的立在哪兒。

    在繁華無比的臨安城中要找出這樣一個荒涼的地方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說荒涼也許並不準確,準確來說是這座廟異常的乾淨,飛簷樑柱之上連一絲灰塵都看不到。

    這廟修建得很是莊嚴雄偉,遙兒看見的第一看就禁不住把它與森嚴的王宮聯想了起來。只是面前的這座廟要比王宮小了許多,看上去少了幾分與天命王權相連的神秘感,多出了幾分人世間的蒼涼世俗氣息。

    迎面的正門被漆成了深黑色看上去十分莊嚴,門上是一方扁扁的橫匾,上面寫著:「谷神廟」三個大字。

    谷神廟,祭祀豐收神靈的地兒。遙兒駐足,看著頭頂那三個代表神聖的黃色字,心裡湧起了一股難以言表的情緒。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跳過,就是在南翎郡那個破爛的谷神廟中,遙兒度過了自己最為悲殤的一段童年,幸而還有那個小乞兒的陪伴……那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阿眉。

    遙兒永遠不會忘記谷神廟中的那恐怖一幕!

    遙兒永遠會記得阿眉一字一句說出的那一句話:「誰想欺負你,我就打死他!」

    這句話掩蓋了阿醜的恐懼,讓遙兒溫暖到如今。

    「但如今茫茫人海,我在這,你在哪?阿眉弟弟……」遙兒不禁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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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看著這神聖的谷神廟,遙兒不禁產生了一種微微眩暈的感覺也許——也許自己和谷神廟之間隱隱就有某種很神秘的關聯,也許在這谷神廟中有一種很奇妙的緣份等著自己吧。

    「咕咕……」肚子不合時宜的響起,也許是奔逃一夜,飢餓產生了眩暈感吧。

    遙兒拋去雜念,邁步上前,輕輕推開那扇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開過的沉重木門,四週一片安靜,這偌大的廟宇居然空空如也,別說人影,連一個鳥影也未有……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這谷神廟之時,一聲厲喝傳來打破了此地的寂靜與荒涼。

    「快!把整個地方都封鎖起來,一隻蒼蠅也不准放進來!」

    「閒人免進,有誰敢擅闖,格殺勿論!」

    ……

    驟然的喧囂之聲讓遙兒一個激靈,難道是抓自己的官兵,來得如此之快?

    遙兒不知道,今兒正是春分時節,穀物下地播種的日子,那些九天之上的王公卿侯都會裝模作樣的去到谷神廟中祭祀一番,祈禱風調雨順,穀物豐收。

    只見谷神廟前,已經被一群全副武裝的人圍住,領頭的是個中年人,雙目深陷,鼻如鷹鉤,看著陰鶩氣十足。

    此時這中年人正在喝退一眾儒家仕子,這種祭祀之事,當然是少不了這些謹遵周禮的儒家之人。

    誰知那領頭中年人神情異常嚴肅,對這些讀書人也是極不客氣,一把推了過去,低聲喝道:「馬上退去,廟中將會來貴人祈福,閒雜人等不得打擾!」這話說得官味十足。

    這些讀書人都是硬骨頭,哪是你一兩句話都能嚇跑的,這祭祀之事在讀書人心中地位甚重,當即就想硬闖。

    「啪」的一聲輕響。

    石階的表面被一道飛出的影子衝撞,居然揚起來一陣灰塵,一個衝在最前的青年小儒直接被中年人一掌打飛出去。

    「你是誰?我們只是想入廟中祈福,你憑什麼攔著我們?」儒士們叫嚷。

    中年人面無表情,冷冷看著他們,道:「何必管我是誰?我只知道你們再敢向前一步,格殺勿論!"

    中年人說完,一旁的手下都「唰唰」的拔出刀,發出冷冷的肅殺之氣,眾儒家人哪還敢造次,灰溜溜而去……

    遙兒聽見這一番吵鬧,知道不是來捉拿自己,放心下來。但待會有中年人口中的貴人來祭祀,遙兒咳了兩聲,漂亮的臉上多出了幾分不正常的紅暈,既然如今出不去,乾脆就躲入了谷神廟偏殿之中。

    齊國靠海,又兼之平原居多,穀物種植繁盛,一般百姓如果祈福一定不會像那燕國人去拜送子娘娘,更不會像秦國人去拜那些看上去像土財主一樣的神靈仙人,他們都是去谷神廟之中祭拜一番。

    經久演變下來,這谷神不僅僅是管穀物豐收的神靈,還兼職管姻緣,管賺錢,管做官等等。這谷神是齊國信奉的神靈,所以齊國修建了這座最大的谷神廟,當然這座谷神廟也成了齊國公侯祭天祭神的地方,也不知道遙兒是運氣太好還是太倒霉,居然正好躲進了這座谷神廟。

    雖然在一般的時日中,這座谷神廟依然對臨安的百姓開放,但一般的普通百姓哪裡會喜歡這種壓力太大的森嚴感,所以往往都是門口羅雀。

    遙兒聽見那主殿一陣喧嘩,而後又是一陣肅穆,應該就是那貴人前來祭祀了吧……

    許久之後主殿內傳出聲音:「裴總管何在?」

    「裴總管到偏殿祈福了……」那中年人是侍衛首領,名叫烏基斯,是北方狄人,此時他小心的答道。

    而後主殿寂靜無聲。

    裴紈低著頭往偏殿的方向走著,眼角的餘光卻落在正殿頂上宏偉的奉天壇上,心裡有一股莫名的愁緒,當年那破舊的谷神廟裡,一個可愛的小乞兒,一個特別的小偷兒,衣不蔽體,吃了上頓沒下頓,卻是相親相愛……

    如今錦衣玉食,但裴紈好懷念當初的感覺,還是當初的人。

    「阿姐,那一口粥真的很香甜哩!」裴紈喃喃自語道,嘴角不由咧開一絲甜蜜的笑容。

    躲在偏殿的遙兒右手還是捂在嘴唇上時不時咳上兩聲,她先前仔細查看了箭傷,並無大礙。倒是一番鬥智鬥力,心力耗費過重,大悲大喜之下,有些傷了元氣。

    咳著,看著,白色手帕上面的點點血痕,遙兒想起了褒姒,想起了南風,想起了施蠻兒,這些以咳嗽聞名的美人兒「咳壇前輩」們,還有經常假裝咳嗽的虞七子——咳咳……虞七還是算了,沒前面三個咳的淒美。

    這谷神廟偏殿是一個稍小一些的一方天地,被一方青色石牆圍著,裡面除了祭台和神像再無其他。

    在偏殿的正中擺著一方香案,香案極為寬大,上面有淡黃色的緞子垂了下來,一直垂到地面遮住了下方的青石板。

    香案上方擱著一個精美的陶質香爐,爐中插著三根沒有燃盡的焚香,香柱不知道已經熄滅了多久,但滿室似乎都還有若有如無的那種令人心靜神怡的清香。

    此時,裴紈走進了偏殿之中。

    他隨意在殿中逛著,眼光從牆壁上的彩畫上掠過,這些壁畫的畫風極類似於油畫,但畫面中那些或站於山巔或浮沉於海面或冥坐於火山的神靈,並沒有確實的面目略微有些模糊變形,似乎是畫工刻意如此安排的。

    裴紈沒在壁畫上多做停留,他從殿旁找到一個蒲團扔在了香案之前,跪了下去雙掌合什

    ,閉目對著靜靜的神像,嘴唇微動不停禱告著,神態動作極是虔誠。

    沒想到這麼高冷傲嬌的一個帥鍋鍋,也會信神拜佛,如此認真和鄭重。

    裴紈卻是個堅定的有神論者,他相信他與阿醜的相遇,他生命的轉折,都是上天冥冥中注定。

    話說回來,任何一個人遇到他那種奇異的遭遇,估計都會有和他一樣的心理。

    所以他跪拜的很虔誠,禱告著虛無縹緲的上天,萬能的谷神大人能夠滿足自己卑微的願望……

    就在這時,裴紈的耳尖微微一顫似乎聽到了什麼。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睜開眼睛,看著香案上的小瓷爐居然微微抖動著。

    裴紈無比震驚,難道自己這虔誠的禱告,居然真的讓上天察覺到了?谷神顯靈了?!

    目光細細停留在寬大的香案之上,裴紈終於現了問題的所在,眼光裡閃過一道精光,左手按上了暗藏的小刀,緩緩地而又堅定地伸出右手將香案下方垂著的縵布拉開。

    縵布拉開之後落入裴紈眼簾的是一個讓他很吃驚的畫面,一個讓他做夢都想不到的畫面,一個讓他哭笑不得的畫面。

    一個穿著狼狽的女孩子正半蹲在香案下的一角吃驚地望著裴紈。

    女孩子的眼睛很大,眼波很柔軟,像是安靜地欲讓人永久沉睡的寧靜湖面。而她的五官更是精緻美麗之極,淡淡粉嫩肌膚,長長的睫毛看上去就像是畫中的人兒走了出來。

    配上此時略顯怯縮的神情和一股天然生出的羞意讓裴紈的心頭一動。

    他心動了。

    女孩兒好奇地看著這個虔誠拜天的年輕人,發現現對方的臉竟然生的如此漂亮,清逸脫塵不似凡人,連睫毛都生的那般長,不由忍不住多盯著看了幾眼。

    看完之後才發現這帥鍋鍋,她居然見過,就是那與醉人擊鞠場上爭雄的男神之一。

    這女孩兒就是躲在偏殿的姜遙兒。

    谷神廟一角的偏殿中,裴紈的手依然拉著那塊縵紗,他的眼光依然停留在女孩兒的臉上,而那女孩兒也毫不示弱的看著他,就這樣,互相對望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依然一片沉默。

    裴紈的目光溫柔地在女孩兒的臉上拂過,女孩兒突然想起什麼,突然羞不自禁緩緩低下頭去,連耳根都紅了。

    裴紈的目光落在了女孩兒的雙唇上,這才現對方的唇瓣兒上面光亮異常。他好奇地又仔細看了兩眼,才現了原因——那個讓他銘記一輩子的原因——女孩兒手上捏著一根油乎乎的雞腿,唇瓣上的油顯然是啃雞腿的時候染上去的。

    這樣清美脫俗的女子,居然躲在谷神廟的香案下偷吃雞腿!這種強烈的反差讓裴紈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許久之後安靜尷尬沉默微妙的香案內外終於有了聲音。

    「你……你……是誰。」這對漂亮的男女同時開口就連微微顫抖的聲音都極為相似。

    遙兒第一次聽見這高冷男子的聲音,只覺軟綿綿的又帶些清涼,那種感覺十分舒服,但一放鬆之下,想咳嗽吐血的徵兆驟然發生。

    「啊!」裴紈見女孩兒吐血嚇了一跳,眼睛裡自然流露出來極強烈的憐惜之色,似乎她所受的苦都痛在他的心頭。

    遙兒最受不了別人的關心,看著他擔心自己,心頭一片溫潤,微笑安慰道:「沒事兒,吐啊吐的就會吐成習慣了。」

    聽見這句很新鮮的俏皮話,裴紈擔憂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笑意。

    ……

    來谷神廟祭祀的貴人最呆了片刻,就啟程了。在隊伍最後的一輛馬車上,裴紈此時正半倚在座位上,唇角似笑非笑似乎還在回憶著什麼。

    一旁的青梅見裴紈難得如此高興,心情也輕鬆了起來湊趣問道:「紈哥哥,今天遇見什麼好事了?」

    裴紈微微一笑說道:「每次能夠出宮透透氣,都是一件開心的事兒。」

    青梅嘟著嘴說道:「可是從沒見你笑得這麼燦爛哩。」

    就在這時,馬車一個劇烈的顛簸,裴紈突然連續的咳嗽起來,幾聲咳後方帕上已上點點鮮血。

    裴紈也是梅花內衛出生,也執行過無數九死一生的刺殺任務,這都是成年舊傷,裡子中的老毛病了。

    青梅見著慌了手腳,帶著哭音說道:「又吐了!這可怎麼是好。」

    裴紈淡淡一笑,想起那個女孩說過的話,輕聲笑道:「這有什麼?吐啊吐的自然就習慣了。」

    青梅「啊」了一聲,十分驚愕,沒聽懂是什麼意思,以為自己的紈哥哥已經病的糊塗了哩。

    (這一章的風格,小小本人是極喜歡的,希望諸君同喜之餘,再大力支持一下,不甚感激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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