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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章 文 / 一瞬傾城

    三奶奶吩咐李媽媽在房中點上降氣溫中的沉香,歎口氣回道:「世子為萁娘的婚事忙碌,眼下就不須知會他了。等回頭,萁娘風光的嫁出去了,還是要跟世子稟報的。」

    沉香的香味讓辛四四心中漸漸平和下來,她眄望一眼煙圈,攢了笑意,「三嬸娘真是為孟蓁著想,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方的拉過三奶奶的手,「我爹娘去得早,養父母也……說起來,又不能像萁姐姐那般指靠二叔做主,一個人孤苦無依的,三嬸娘願意護著我,我心中感激。」說罷,自然的擠出兩滴清淚,又要掙扎著起身。

    三奶奶看她如此,心中便寬慰下來。

    蓁娘畢竟還是個孩子,便是再怎麼聰明,在孟府偌大的府邸也是需要靠山的。孟萁那個丫頭任性狂妄,這些年來因為有世子撐腰,從沒把自己這個三嬸娘放在眼裡過,每年三房向宗家交利的時候,都要從中牟利。儘管蘇伯候家提了親事,可誰知道她還會出什麼ど蛾子?為避免三房繼續虧損在孟萁身上,眼下跟蓁娘拉好關係才是關鍵。

    見蓁娘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她心中高興,繼而吩咐身邊的丫頭,「竹春,去問問喜子,三爺讓人從仇水快馬加鞭帶回來的荔枝到了沒?拿過來給四姑娘吃吧。」

    仇水盛產荔枝,卻是在南朝最南方,離山中三千多里,一來一回要小半月,荔枝又是很不好儲存的果物。辛四四隻聽說過,幾年前皇帝的寵妃懷嗣時喜食荔枝,仇水每天都有荔枝送進宮去,有在朝的官為拍皇帝的馬屁還作了首詩,詩曰: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沒成想,在這大雪紛飛的天氣裡,她竟然也有這種福氣,只是心中總覺得有些惴惴。

    以往沒少從愛嚼舌根的下人嘴中聽說,三爺是有野心的,三奶奶也精明,都是不做虧本買賣的人。如此精明的三奶奶今日對自己這麼大方,不是有事相求就是要給她來場鴻門宴,總之,沒什麼好事就對了。

    心裡跟個明鏡似的,辛四四面上卻裝著糊塗,一副見了親娘的模樣,眼淚流起來跟不是自己的一樣,謝謝說的跟不要錢一樣,就恨不能自己是三奶奶肚子裡出來的閨女。

    這個表現,讓三奶奶很受用。

    她輕輕摟過辛四四,拭著眼角,「沒事了,你母親在世的時候對三房多有照顧,如今她不在了,四姑娘遇到什麼難處找嬸娘就是,若是被誰欺負了,嬸娘替你做主。」

    辛四四鄭重的點頭,「那蓁娘以後,可就全指靠三嬸娘做主了。」

    三奶奶覺得,現在能讓蓁娘對自己坦誠相待,他日,孟萁若果真和三房鬧出來什麼事兒,孟扶蘇那邊好歹也有個替三房說項的。是以,臨走的時候,拍拍辛四四的手,道:「真是個有福氣的姑娘,回頭嬸娘就替你做這個主,讓單家快些合了八字。」

    辛四四心道:這麼著急把她趕出孟家,還真是連掩飾都不掩飾。面上卻又是羞澀又是感激道:「一切全憑三嬸娘做主。」

    三奶奶又囑咐她要好好歇息,這才帶著丫頭們離開。

    她前腳才走,辛四四就急忙從被窩裡鑽出來,拿帕子擦擦身上冒出來的熱汗,對憫夙道:「快給我拿紙筆,我要給二叔寫封信。」

    憫夙略有些遲疑,忙過來扶她,「小姐你風寒還未好,不能下床的呀。」

    辛四四著急的打開她的手,「我沒有風寒,只是為了騙騙三奶奶和孟蘭兒的眼,才假裝生病的。」

    看辛四四確實無恙,憫夙這才放下心來,轉而道:「奴婢這就去。」

    慕容太妃在這個時候上山,那麼巧還是為給自己說親而來,事情簡直太過蹊蹺。方纔她故意試探三奶奶,給自己說親的事情二叔可知道,看三奶奶的樣子,是根本就不打算讓孟扶蘇知道。

    不知道自己這封信到底能不能順利到達孟扶蘇手中,也不知道即便是孟扶蘇收到這封信,又會不會趕來處理此事。但無論如何,她都要賭一賭。若孟扶蘇這條路真的走不通,她再自己想辦法也就是了。

    定定心神,辛四四拳頭一敲,這封信還不能她來寫,得麻煩子詹先生。

    前後思慮幾番,她在房中坐著直挨到天色上了黑影,才讓憫夙挑著盞氣死風羊角燈在前邊探路,偷偷摸摸的來到子詹先生的住處。

    荒寒的月,銀的雪。

    辛四四輕輕在門上叩兩聲,只聽房內衣裳摩挲的聲響,半晌,門『吱呀』一聲打開。

    子詹先生看到辛四四,怔了怔,「四姑娘這麼晚前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辛四四鄭重的點點頭,「外面說話不方便,可以進房再說麼?」

    子詹先生皺眉,望望寂寥的院落,遲疑會兒還是點點頭,「那先進房吧。」

    辛四四給憫夙遞個眼色,「你在院子裡守著。」便跟子詹先生進了房間。

    子詹先生手指熟練地遊走在茶盞之間,清過頭遍茶水,替辛四四斟上杯色澤飽和的茶水,淡然道:「深夜來訪,四姑娘定然是有急事了,說罷。」

    辛四四將信從袖中掏出,遞到子詹先生面前,「今日三嬸娘去我房中坐了些時候,說了許多讓我羞赧的話,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總覺得事有蹊蹺。便來麻煩子詹先生,看是不是可以請您給二叔他送封信。」

    「三奶奶說了些什麼?」

    子詹先生白淨的手指捏著茶盞,定定的望著茶杯中暗紅色的茶水穩得很是淡然。

    「說起慕容太妃此次前來山中,是專程為蓁

    娘的婚事而來。」辛四四放低聲音,透出幾分擔憂不安之意,「三嬸娘道是永戶候的三公子單靖遠,倒是侯門朱戶也般配。只是,子詹先生也知道孟家族規,如今長房只剩下我一個嫡女,又如何能外嫁呢?我無意中知道,此事二叔他並不知曉。是以,想請示二叔,若二叔也同意此事……便是我小題大做了。」

    子詹先生思量一番,覺得四姑娘做事十分仔細。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也是個普通家事,無人責難也就罷了。可往大了說卻涉及到女子操守,若四姑娘自己寫信去質問,便是敗壞門風,失了女德。被有心人知道了必然借此生事。能假他之口轉問世子,實在是再好不過。

    心中不禁更加欣慰,自己竟能教出如此聰慧的女弟子,實在是人生一大快事。將茶盞中的茶水喝盡,他才笑了笑,「子詹知道了,四姑娘這就回去吧,不用為此事擔心。」

    子詹先生答應下來,辛四四自然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了,裹裹身上的棉袍道了謝,就出來帶著憫夙回來了。

    憫夙換過房中的炭火,隨手扯過來還未繡好的刺繡,一邊穿針引線的做著針線活,一邊跟自家小姐閒聊,「小姐,那個慕容太妃又沒見過小姐,怎麼就指名要給小姐做媒呢?」

    辛四四挑著盤子裡的荔枝,專揀個大肉厚的吃,不過小會兒桌上的荔枝殼就堆了小堆。聽到憫夙這麼問,也有些茫然。

    「我也不知道。不過,看那太妃倒是跟三奶奶是舊識,也許,這樁婚事是三奶奶開口提議的也說不定。」

    憫夙撐著頭,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三奶奶做這件事是為了什麼,只得總結於:三奶奶是個好人,對自家小姐比親女兒還好。

    辛四四心裡卻完全不是那麼想的。

    次日起來,慕容上官過來給辛四四辭行,看她還是一副病容,虛弱的躺在床上,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挑了好些補品,什麼血燕鹿茸野山參的,盡撿些名貴往辛四四房裡送。

    儘管辛四四已經盡量婉拒過,閨房中依舊還是被藥材佔得有些擁擠。

    慕容上官是個心裡擱不住事兒的姑娘,慕容太妃讓丫頭過來催了三次,她才拉著辛四四的手,邊哭邊道:「蓁娘你可得快些好起來,等我下次來,你還要陪我玩藏鉤。」

    見上官郡主哭的鼻子紅紅的模樣,辛四四心中暗自好笑,這個郡主真是率真可愛,不由得對慕容上官的印象又好了些,回道:「郡主姐姐可要說話算話,我等著下次和你一起玩藏鉤呢。」

    依依不捨的送走慕容上官,本以為可以好好睡個安穩覺,沒成想後腳孟湘芸就帶著趙婆婆上了山。

    孟湘芸雖然是帶髮修行的姑子,按照輩分卻是辛四四的七姑,名義上是出山來教習她孟家禮法,實際上,是來保護她的。辛四四當然不能錯過和七姑的見面,有什麼大病小病的也就全都拋開了,反正她也是裝病。

    孟湘芸穿著身道姑衣裳,年紀約摸二十八|九,膚色百潤細膩身材長挑,長得一雙俊眼修眉,竟是頗有英氣。跟在她身邊的趙婆婆就遠遠不及,人已經是垂暮殘燭,那副脆弱的身子骨看上去,好似立時就要歸天一般。

    孟湘芸安靜的坐在客房,氣定神閒。趙婆婆一邊捶著腿一邊嘮叨,「老嫗都這把歲數了,世子大人竟然也不斟酌換個人來,走這麼長的山路是要了老嫗的命咯。」

    孟湘芸淡淡的看她兩眼,朱唇輕啟,「我這個弟弟有權有勢就是任性,什麼時候他說了話許得旁人不允了?跟我抱怨有何用?若不然,我又豈能賴在妙善的寺中不願回去埕州?」

    辛四四來的不巧,正好聽到七姑姑孟湘芸的這番抱怨,站在門口有些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杵在門口。

    趙婆婆年歲大,眼神卻精,忙打斷孟湘芸的話,道:「老嫗看,門口這個就是咱家四姑娘吧?」

    孟湘芸將手中的浮塵掃了掃,站起身來,望著辛四四問道:「你就是大哥家的小四?」

    辛四四忙進來,理理衣裳對孟湘芸行禮,「給七姑姑請安,七姑姑好。」

    孟湘芸提提手,「起吧起吧,我早已看破紅塵,姑姑什麼的以後就免了,叫我忘塵吧。」

    看孟湘芸的行事作風,渾然天成好不講求禮數,性子也是豁達,不被塵世束縛。辛四四心中有些惆悵。

    孟扶蘇,孟世子,孟大人,您真的確定這位七姑姑,可以把自己教成大家閨秀,而不是個不問世事的世外高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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