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文 / 一瞬傾城
辛四四仔細瞧著孟湘芸的臉色,心道,七姑姑既然發了話,這個時候當然要趕著給長輩情面,便溫溫柔柔道了聲,「孟蓁記下了。」
趙婆婆站在旁邊聞言撇撇嘴,芸娘胡鬧是一向胡鬧慣了,這四姑娘是怎麼回事?說讓稱呼忘塵,哪裡就能真的稱呼長輩法號?人長得倒是精明,卻丁點兒臉色都不懂得看。
她板了臉,拉著孟湘芸坐下,回頭對辛四四沉聲道:「四姑娘,恕老嫗多嘴說句不好聽的,這規矩有時候得自己拿捏不是?人後也就罷了,人前可千萬不能這麼稱呼芸姐兒。」
辛四四見狀,只得訕笑兩聲,「婆婆說的是,孟蓁記下了。」
趙婆婆這才臉上露出喜色,「路上奔波,芸姐兒也該是累了,明日你再過來請安便是。」
既然是孟扶蘇親自指定的人選,那就是可以相信的。辛四四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凡事都往好處想,覺得這趙婆婆心直口快,說的卻也都是實話,不管怎麼說,以後身邊有個這麼精明的趙婆婆跟著,還愁日子過得不舒坦?
說到底,她是主子趙媽媽是僕人,太過客套反倒容易失了主子的氣勢,辛四四疏離的對她點點頭,未答話。只是對座上的孟湘芸柔柔一笑,「七姑姑若沒旁的事情,孟蓁就先退下了,明早再來跟七姑姑請安。」
孟湘芸把手裡的浮沉扔到桌子上,瞪一眼趙婆婆,不淺不深的啐道:「婆婆你都是要入棺槨的人了,講究還那麼多。我瞧著小四是個懂事的,心裡歡喜著呢,今日不許提什麼規矩,快些去房裡睡著,免得打擾我同小四閒扯。」
趙婆婆神色半間半界,忙道:「老嫗就去了。」
辛四四走到一邊讓開些,附和道:「趙婆婆慢些走。」
孟湘芸不想場面尷尬,沒給辛四四留下空閒,走兩步過來盯著辛四四細細看了一番,岔開話題,笑道:「你可知道,為何扶蘇總不讓你回去埕州麼?」
千想萬想,辛四四沒想到孟湘芸會問自己這個,她心裡頭轉個圈,斟酌道:「是因為孟蓁還未成人……」
「屁話。」孟湘芸毫不掩飾,「照你這般想法,孟家子孫輩上的哥兒姐兒,豈不是一出生就都要丟到山中這個破地方來?」
這會兒,辛四四倒是不知道該如何回話了,人生在世活著已然很不容易,哪能把什麼事情都陰謀論一遍?這個問題她之前著實沒想過,只覺得到了時候孟扶蘇自然會讓她回埕州的。她笑了笑,隨口應和道:「那,孟蓁就不知了。」
孟湘芸涼淡的看著她,「我想你也不知道。」她隨意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拾起茶杯輕啜兩口,繼而道:「孟萁是二哥死前唯一托付給扶蘇的,扶蘇待她極好。」
辛四四點頭,「這事,孟蓁早就知道了。」
茶杯的熱氣裊裊升騰,襯著孟湘芸的臉有些不真實,似是發呆又似是想什麼事情,她輕輕扣上茶盞,嫣然一笑。「你不知道。小四,對孟萁來說,你就不該活著。」頓了頓,歎息道:「二哥對扶蘇有救命之恩,扶蘇不能忘恩負義,儘管知道孟萁做了許多錯事,他都只能裝作一無所知。這麼多年,他裝的很好。如果你不出現,我想,扶蘇一輩子都會縱容著孟萁吧。只是,你回來就不一樣了。」
辛四四在心裡琢磨了下,覺得她回不回來對這件事似乎都沒什麼影響,上輩子孟扶蘇還不是毫不猶豫的對自己置若罔聞?但凡是對自己上心丁點兒,也不會任由孟萁在她喝的參湯裡下毒,致使自己冤死了。
「七姑姑說這些做什麼?現在,我還能夾著尾巴逃跑麼?還是對外宣稱是冒充的孟家四小姐,等著人把我捆去官府判個欺騙罪什麼的?」
孟湘芸一怔,『噗嗤』笑了。
「你是在同我說氣話麼?我若是給你出這個主意,還要答應扶蘇來山中做什麼?你只管做你的長房四姑娘,萁娘那邊我自有方法,你就不須擔心了。」
合著,孟湘芸真的是來幫自己的。
孟湘芸把話說到了辛四四的心坎,辛四四心中半是高興,卻又半是擔憂。高興的是孟萁以後再為難自己,也要掂量掂量七姑姑的態度。擔憂的是,自從進了孟府,就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實意的好。但凡對她好的,不是想要利用她就是想要掌控她,只怕孟湘芸的動機也並不單純。
她攢出抹笑來,恭敬回道:「孟蓁多謝七姑姑。」
別看孟湘芸久居寺廟,察言觀色的本事卻爐火純青,立時就看出辛四四是強顏歡笑。這也難怪,她平素裡見慣了去廟中祈福的形形□□的善男信女,見慣了各種臉色,自然能覺察出來。也不計較,微微抿抿唇,「我也乏累了,就不和你多說了,你去吧。」
辛四四恭敬地行過禮,又客氣的說了些七姑姑好生歇息的話,才帶著憫夙退出來。
一路上,憫夙總覺得辛四四有心事,試探問道:「四小姐,奴婢看著姑小姐性子淡淡的,方才說的那些話,叫奴婢聽得發寒。也不知道姑小姐要做什麼?」
辛四四點了點頭,出奇的竟然沒有回話。
是夜,止了風聲,院中靜寂。
忽聞一陣吵鬧聲,辛四四不得不從美夢中醒過來,睜眼正瞧見三奶奶坐在自己床前,眼眶通紅的盯著自己,顯然是才哭過。
她忙坐起來,嗔一眼憫夙,責怪她道:「三嬸娘過來,你怎麼不早些叫我起來?」
憫夙怯怯的回道:「三奶奶說看小姐模樣乏累,讓奴婢不要叫小姐起來的。」
三奶奶忙打斷憫夙,自己接過話來
,有些不自在道:「蓁娘你不要怨怪憫夙,是我不讓她叫你起來的,我就是想著過來看看你,待會兒就走。」
挑眼看看晨光微亮的房間,辛四四忙道:「天已經亮了,三嬸娘何必急著走了?反正我也是醒了,三嬸娘就留下來一起用飯吧。」
三奶奶笑著點頭答應,抽出帕子拭著眼角,「成,今兒早上就賴在蓁娘你這裡用飯了。」
辛四四眼風掃過三奶奶眼角吟著的淚水,疑惑道:「三嬸娘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三奶奶掩飾的笑道:「哪有什麼事情?老毛病了,遇上風就流淚。」此時正好竹春捧著湯婆子過來,聽罷小聲道:「還不是因為蘭小姐的事情,錢家表少爺行事不正,欺負了蘭小姐,奶奶本來是想大事化小,就讓李媽媽找了媒人去說項,哪知道錢家表少爺不承認,推脫不說,下個月就要和縣令家的小姐成婚了。蘭小姐聽了一氣之下,便病了。」
「住口!」三奶奶等了竹春一眼,怒道,「仗著奶奶疼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主子們說話,有你說的份嗎?還不退下。」
竹春委屈的將湯婆子塞給辛四四,淚眼汪汪的退到了一邊。
辛四四接過湯婆子,忙打圓場,「竹春也是替三嬸娘擔憂嘛,難得她一片忠心。既是錢貴表哥欺負了蘭姐姐,這口氣怎麼能嚥下呢?理應把這事告訴三叔,讓三叔派人去討個公道啊。」
孟三奶奶忽然就哭起來,泣不成聲道:「三爺他哪裡是個能好好說話的,這事若真的告訴了他,蘭娘只怕要吊死在孟家祠堂了,我只有蘭娘一個女兒,哪捨得讓她去死?」
辛四四有些傻了,本來這事事不關己,明看著錢貴對自己不上心,孟蘭兒還一個勁兒往上湊,哪個男人會不要自己送上門來的姑娘?鬧出這種事情是遲早的事。
她本想看孟蘭兒的笑話,轉念一想,孟蘭兒這輩子對自己也不壞,何況,孟三夫人對自己又挺好,心裡就有些不忍,想安撫安撫三奶奶。遂柔聲道:「這事兒也什麼,若是蘭娘只是和表少爺有了肌膚之親,還是處子之身,三嬸娘近期再給蘭娘安排樁門當戶對的親事也就是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三奶奶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只覺得晴天霹靂,六神無主之下只顧著傷心憂愁了,卻忘記問孟蘭兒到底*沒有。若是沒有*,再安排門親事就了了。至於錢家那個小畜生,就算是親外甥,這口惡氣也不得不出了。
得了辛四四的點撥,三奶奶這才露出些喜色,擦乾眼淚,「人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虧得蓁娘你這番話,我這就回去問問蘭娘去。」
說罷匆忙起身,也沒再多做逗留。
辛四四出神的望著手中的湯婆子,金同色的南瓜形狀,上面的蓋子竟是南瓜葉的形狀,看得出是用心打造的上好銅質。
三奶奶一出門就直奔孟蘭兒的房間去了。
伺候孟蘭兒的丫頭春花出來倒水,看三奶奶火燒火燎的趕過來心中驚嚇,三步並作兩步回到房中,又是焦急又是擔心道:「小姐,三奶奶來了,可怎麼是好?」
孟蘭兒一聽,臉上立時冒出豆大的汗滴。昨日母親知道這事已經大發雷霆,若不是自己生病,只怕少不了要家法伺候,萬一母親氣還未消,她可要怎麼辦才好?
三奶奶一路走一路琢磨,孟蓁說的話很對,眼下只能在事情還沒鬧開之前,趕緊再給孟蘭兒說門親事,可說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三房和孟家分家之後,做的是經商的買賣,但凡是官宦之家,只怕都不怎麼看得起三爺。眼下是還有從官的世子仰仗,蘭娘若是嫁人,還是要選個官宦之家才好。
她左思右想,腦中閃過無數世家公子,等進房看到孟蘭兒煞白的臉色,她心裡一驚,不知怎麼心中冒出來個想法,若是蓁娘的這門親事替換給蘭娘該多好。
這個想法立時讓她心中一緊。
單家世代封侯,和孟家不同,單家幾輩都是單傳,單靖遠雖是三公子,卻也是根獨苗,上面兩個哥哥都早夭了,嫁過去沒有妯娌之爭,婆媳關係也就容易相處。單靖遠又是個武全才,幾年前孟扶蘇宴邀永戶候到埕州做客,她有幸見過單靖遠一次,長得斯乾淨,知書達理,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良婿。轉念再一想弱不經風的孟蘭兒,她只得一咬牙,心中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