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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5章 丹青妙筆畫朱顏(下) 文 / 鏡鸞沉彩

    每每沈天璣快要把她們忘記的時候,總會有人蹦出來提醒她她們的存在。()

    景選侍……她努力回想了一會兒才想起有這麼個人。先時因她中毒被賜死的張選侍和景選侍原本同住秋蘭殿,張選侍去後,景選侍就被嚇病了,時好時壞的,竟是拖到現在也沒痊癒。

    沈天璣瞧了眼納蘭徵,後者左手摟著她的腰,右手還執著筆毫,筆挺有力的身形向案幾微微傾斜,正輕輕勾勒著梅花枝條,彷彿沒看見跪在前面的宮女。沈天璣知道他是不願意理會,她便坐直了身子,語含關切道:「你主子的病可好些了?」

    金雁一臉驚慌,張了張口,彷彿是想說好了,卻又沒再出聲,只一個勁兒發抖。

    沈天璣的目光淡淡,「你既然是貼身丫鬟,怎麼連主子的病好沒好都不知道麼?」

    金雁磕頭道:「主子的病……還……還沒好。」

    「病了這樣久還沒好,身子定是弱的很。這梅花開得正好,摘回去在殿中放著,她瞧著心情也會舒暢些。」

    男子瞥眼看沈天璣臉色端莊的笑意,知道她這又是賢後癮犯了。可瞧她正坐在自己懷裡呢,面上再端莊又有何用?不過她這樣裝模作樣的端莊,也別有意趣,倒也可以再描一副這樣神態的畫來……

    男子堂而皇之地走神,已經下定決心要親手給沈天璣畫一個圖集,只二人閨中賞玩。

    因選侍的品階低,金雁過去只遠遠見過沈天璣幾次,沒料到沈天璣這樣好說話,似乎沒有問罪她撞破帝后親熱的意思。其實宮裡早就流傳說,皇后娘娘雖然獨寵,卻為人寬和大度,最是好伺候的,她現在也算見識了。今日遇到帝后,實在是巧合,也是難得的機會。她過夠了擔驚受怕的日子,只想解脫。

    「皇后娘娘,我們主子雖然病沒好,但是今日精神頭尚佳,也出來看梅了,現在就在西邊的暖閣之中。」

    周寧福這才想到,園子中有好些個暖閣,都是過去太后娘娘置的,如今太后娘娘不在宮裡,這些地方普通人都是不能進去的。方才準備的時間倉促,便沒來得及將暖閣一一檢查,沒想到景選侍這個大膽的,竟敢私自在太后娘娘的地方休息。

    沈天璣也皺皺眉,但她習慣了把人往好處想,「景選侍身子弱,大約是逛累了才不得已在暖閣裡歇腳。可是這園子本就是太后的,景選侍此舉實在不合宜,你還是伺候你主子早些回宮吧!」

    金雁連連點頭,愈發覺得沈天璣是個慈善心腸,又道:「娘娘,我們主子病一直不好,娘娘您福澤深厚,若您去看看我們主子,說不定主子病就好了呢……」

    金雁一直低著頭,沈天璣瞧她半晌,實在鬧不明白,她若是為自己主子爭寵,那應該邀請皇上去看才對吧?怎麼是邀請她去呢?莫非是看皇上太過嚴肅讓人生畏,所以才轉而朝她說?畢竟此時兩人在一處,若是沈天璣去看景選侍,納蘭徵自然會陪著的。

    若真是如此,沈天璣不得不佩服一番景選侍了。在經過邢美人、張選侍、蘇嬪、秦美人的事情之後,她還敢巴巴跑上來當炮仗。

    好好的二人世界被打擾了,沈天璣的耐心也變得極少,這會子便冷了臉,涼涼看著金雁。

    金雁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又趕緊磕頭請罪。沈天璣嫌煩,讓她回去伺候景選侍,語氣也硬了不少。金雁這才識相地離開。

    果然,有時候脾氣就是要硬一點才鎮得住人。

    當沈天璣把這話說出來時,納蘭徵笑著揉她的腦袋,「你到現在才知道這個道理麼?」

    沈天璣撇撇嘴不說話。

    二人在梅樹下又膩了一會子,直到夜幕降臨時,才回了鳳宸宮。

    第二日,沈天璣派人送了好些東西去秋蘭殿,又囑咐下去要好生照顧好景選侍的身體。碧蔓來回說,景選侍瞧著是真心感激皇后娘娘,面色雖然還蒼白,卻比先時好了不少。沈天璣只點點頭,很快就把景選侍拋到了腦後。

    已近年關,許多外放的官員都入京述職,沈天璣巴巴等著大哥大嫂從關外路回來,可北邊傳來消息說,熙華公主有了生孕,皇上怕熙華公主長途奔波身子不適,便讓沈天瑾今年年底就留在關外路陪妻子。對於這點,沈天璣開始是極不開心的,當初大哥哥的指婚,她就隱隱覺得納蘭徵有點兒「仗勢欺人」的味道,現在還不許大哥哥回家一趟,指不定大哥哥並不喜歡公主,但又礙於皇威不得不敬著妻子。也不是說熙華公主不好,但是人和人能否相處和樂,不是一個好字就可以決定的。她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自然希望大哥哥也能這樣。

    只不過,沈天璣很快就發現,不是他仗勢欺人,而是自己不知好歹了。過年前後,沈天瑾寫了沈天璣一封信,裡面三言兩語一如他為人的乾脆簡練,卻道清了一場誤會。

    沈天璣抱著那信發了許久呆,暗道還是祖母最為通透,當初她都沒看出來大哥哥是因周衍璧的長女周文萱早夭而一直未娶,祖母卻看出來了。那時候若是由著哥哥的性子來,這大嫂不知何時能進得了府,幸而有皇上賜婚,才有了這段姻緣,有了這段姻緣,才有機會道清誤會,也才能讓大哥哥知曉,原來他一直擱在心裡的人不是周文萱,而是熙華。

    那日夜裡,沈天璣一手扶著初初隆起的肚子,還慇勤無比地伺候納蘭徵。男子看得膽戰心驚,最後自然是反轉過來伺候她。她問起沈天瑾的事,問他如何這樣神通廣大,連沈天瑾小時候的兒女私情都知道,納蘭徵這才曉得她這樣慇勤做甚,只一邊給她揉著肚子,一邊道:「朕也是湊巧才推測出來的。承鈞那樣的性子,必得自己發現了才能信服,就是朕下旨他也未必相信。」

    沈天璣點點頭,十分同意他的話,爾後又問道:「皇上,大哥哥什麼時候能調回京啊?」

    男子動作頓了一頓,正欲說話,沈天璣卻已經明白了,「是不是要等到夜凌形成不了威脅的時候?」

    男子一愣,爾後笑得粲然,親了親她,讚道:「妍兒真聰明。」原以為要跟她解釋一番,沒想到她這樣通透,這讓他欣喜。

    沈天璣雖然想念哥哥,但國家大事自然擺在首位。她也只能暗歎口氣了。

    過年前後,京中家家戶戶都是喜氣洋洋,特別是侯爵王府朱門繡戶之地,更是各有各的慶祝法子,一個賽一個的氣派。唯有晉遠侯蘇府,一直籠罩在陰雲之中。

    躋身朝堂多年,蘇禮自然深諳其中之波譎雲詭,有時候行差踏錯一步也可能成為毀滅所有的源頭。可他沒想到,真正把蘇府引入陰雲的是他最得意的嫡子蘇墨陽。

    蘇墨陽為顧殷殷劫了獄,爾後一去不復返。蘇墨陽劫了天牢並且畏罪潛逃的罪名已經坐實,蘇府已是風雨飄搖之際。他失去一個兒子或許不算什麼,可壞就壞在,蘇墨陽此事就像一個火藥引子,他先前針對沈府的動作所造成的影響,現在完全爆發了出來。沈和清表面上再標榜自己的忠君為國,也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在那個狂風大作的夜晚,蘇墨陽和顧殷殷混入一家扶靈出京的殯隊,待采屏暴露身份時,他們已然出京。

    「我必須要回京了。」蘇墨陽第二次這樣說時,已是離京城百餘里的汝州。二人方出京時他就準備回去,顧殷殷那時候只輕輕道:「墨哥哥,這次一別不知何日再見,或者再也見不到了。墨哥哥再送我一程吧。」一聲墨哥哥便打破了他的堅持。他時常想起小時候那個追著他喊墨哥哥的美麗又聰慧的小女孩,他一直忘不了,雖然如今已物是人非。

    他們能一路走到雲州已極不容易,多虧了晉遠侯府多年的經營。蘇墨陽已經預見到父親大怒的樣子,他生為人子,必須回去面對一切。

    為避開追兵,他們一直挑最隱蔽的山路行走。一路風雪交加,這日好不容易見著一戶山林農戶,便借宿了下來。此時顧殷殷的容顏隱在人皮面具之後,看不清表情。透過簡陋的窗子望向外頭的山野雪林,忽然笑了一聲,「墨哥哥,我真後悔那次在瓊香殿勸你去和別人好。若非如此,墨哥哥早就把我救出來了吧?而不是我托采屏去找你的時候。」

    蘇墨陽一愣,「現在蘇府也是多事之秋,咱們兩府交好是天下皆知的,顧伯伯出事時,我就和父親說過,但是父親也無能為力。」

    什麼百年世交,大難臨頭時還不是只顧自己?顧殷殷在乎的哪裡是這個?她看著容顏俊逸的男子,即便是逃難了幾日,也掩不去蘭芝玉樹的氣度。他生了一雙俊美的眼,眼梢線條溫柔,隱隱帶著情意,生了這樣一雙眼的人,大約都分外憐香惜玉,只對女子淡淡瞧上一眼,很容易讓對方以為他對她有意。也難怪前世的沈天璣最開始會誤會蘇墨陽喜歡她了。反觀納蘭徵,卻是截然相反。他的眸光總是氣勢極盛,讓人不敢多瞧,可若是一旦柔下來,那樣的光華萬千,真有引人入魔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氣,「我只問你,墨哥哥現在放在心裡的到底是哪個?是我,還是沈天璣,還是那個賣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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