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8章 珠胎暗結深溺寵 文 / 鏡鸞沉彩
李明懷年過五十,論跑步自然不是好手,可領著他跑的是皇上,他便只能氣喘吁吁跟著。幸好半路上御攆趕來了,皇上上了御攆,也賞了他一頂轎子。
上了轎子之後,他整了整身上官服衣衫,擦擦額角汗珠,心道:也難怪皇上這樣龍顏大悅,皇上年過二十,還未有子嗣,如今皇后一朝有孕,乃是社稷之福。當今皇上好武,那時候御駕親征就嚇得不少重臣跪拜苦求,說是皇家無嗣,皇上若有所閃失,大昭江山將會混亂無主。現在大家都可以鬆口氣了。
李明懷越想越開心,捋鬚輕笑。
御攆跑得很快,可納蘭徵還連聲催促著。事實上,她才離開他的視線不久,可現在他迫切地想要看見她。
這些年來看著兄弟們的兒女一個接一個出生,他過去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有了沈天璣之後便十分羨慕,也十分期盼。他最愛的女子會為他生一個集合了他們共同特點的寶貝,這讓他欣喜若狂。
此刻他還沒想到這個寶貝可能給他帶來的困擾。
一路至點絳宮,納蘭徵大步踏入殿中,可看見她身影的剎那,又驟然停下了腳步。
她正坐在窗前,纖細五指捏了一隻湖穎兔毫,一筆一劃正寫著什麼。窗外已是擦黑,殿中宮燈明亮,照到她低垂的面容,沉靜從容。
宛盈立在她一旁,面上少有的帶了笑,看見納蘭徵時忙福身行禮。
沈天璣抬眼,正欲站起身,某個失了尋常從容分寸的男子一個箭步上去扶住了她,「不用行禮。以後都不用行禮。」
李明懷再次來到這宮裡,奉了旨意開下一份安胎藥。皇上又問了他好些問題,才放他離開。
他又一反平日少言寡語的性子,事無鉅細地吩咐了宛盈許多事情,器具用品無一不涉及。
沈天璣臉色微紅,他竟然連今日晨時在勤政殿的一番荒唐都給李明懷說了,真讓她無地自容。
不過如今想來也是害怕的,她上輩子活了那麼長,自然知道孕事的前三月是不能行/房的。好在李明懷說她身體底子還算不錯,這胎很是安穩。
殿中宮人皆盡屏退,沈天璣瞧一眼眼神凝在她身上的男子,不禁掩嘴笑道:「都說皇上英明絕世,沒想到連懷胎十月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方才對李明懷的一堆問題裡,就有一句是孩子什麼時候能生出來的。
男子歎口氣,「朕是高興糊塗了。妍兒膽敢取笑朕?」
沈天璣道:「臣妾如今母憑子貴,不怕皇上。」
怕皇上?她何時怕過皇上?話一出口,她也知道太離譜,暗自吐了吐舌頭。男子抱了她在懷裡,坐在她方才坐的地方,頭靠在她頸上,大掌不自主地附上她尚且平坦的腹部。
很溫軟很柔嫩的觸感,與往常的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可是裡面已經被他種了一隻小寶寶……
「妍兒已經有孕,日後要事事小心,再不可任性胡來。」見她似要反駁,他立刻續道:「比如夜半獨身出宮划船,還跑去冷宮。」
她一愣:「皇上怎麼知道的?」
男子理所當然地看著她。這宮裡從未有瞞過他的事情。他便是再跟她生氣,也不會真的撇下她不管。昨夜她前腳到了上林苑,後腳就有侍衛向他稟告。他只讓人從後跟著,順便疏散了守宮侍衛。她想去哪裡玩,就讓她去好了,他會遠遠護著她。
沈天璣一想昨夜一路上侍衛全無,這才頓悟。一下子氣息弱了,她默默道:「妍兒昨夜心情不好才會如此。皇上不也是把自己折騰病了麼?皇上日後也不許任性。」
男子不妨她倒打一耙,輕笑道:「朕一定遵從皇后娘娘懿旨。」他身體一向強健,不過一個小風寒,今日睡過後早就好了。不過他很享受她對他的關心。
「皇上又取笑我。」她溫溫笑著,心中更多的是感動和感恩。上天對她厚重,賜給她一個難能可貴的他,還適時賜給她孩子。這是她渴盼了兩輩子的孩子。
「妍兒方才在寫什麼?」他翻開那紙張,上頭字跡娟秀,透著沉穩和淡然。字句皆為佛家箴言,句句是看透紅塵的空靈。
他皺眉,「寫這些做什麼?」
沈天璣輕笑道:「妍兒太激動了,須得寫一寫佛經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重生剛回來的那些日子,她就經常做這件事。對仇人的憤恨和對家人的愧疚無時無刻不在撕扯著她,她必須時常抄寫佛經,才能讓心頭安靜。
「傻瓜。」他淡淡吐出兩個字,把那紙又放回去,「你若想寫便寫吧,只不許寫多了。性子太淡泊了可不好。」他還是喜歡她生機活力肆意歡樂的模樣。
他不像她,他是十足十的奉行現實的人,對這些言辭箴言一向沒甚感觸。
沈天璣斂眉,忽然低低道:「這些並不是只讓人淡泊的,更多的是讓人從容鎮定地思考問題。如今是有皇上在身邊護著我,我才能如此毫無後顧之憂。可以前,沒有皇上的時候,妍兒必須依靠自己站穩。沈府門庭顯赫,沒有誰敢公然害我,可若是性子太過單純沒有心機,也很快會被各種嫉妒之人的暗中詭計所傷。」
她前世之所以變得那樣過度驕縱任性而不自知,很大程度上都是被人故意教唆的。像寧清意、黎雅婧之類不在少數,她怪自己愚蠢,可也抑制不了對她們的怨憤。或許是因為剛剛得知孩子,恍然想起前世的慘景,許多被掩埋的記憶又明晰起來。
只不過,她如今並沒有多難受。有了他,似乎一切都變得容易。她不用費腦筋,因為一切都有他為她打點。
聽她之言,他微微一愣,又道:「朕會一直護著你。」言外之意,你可以自己站不穩,反正有我扶著。
沈天璣搖搖頭,雙手伏在他胸口,抬眼道:「經過這幾日的事情,皇上難道還不明白?若是您再這樣毫無原則地寵我,我遲早一天會變得過度任性,面目可憎。到時候只怕皇上再也不會喜歡我了。」
他狀似真的仔細思考了一番。末了,他還是堅定搖頭,「妍兒怎麼樣,朕都不會覺得討厭。」若是她果真是心懷歹念的妖女,大約他真會變成昏君。幸好她不是。
這次若是她不來尋他,他遲早也要找過去的。她過不了沒有他的日子,他更過不了沒有她的日子。特別是在嘗盡了她帶給他的甜蜜幸福之後。
大掌不禁又輕輕拂過她的腹部。這裡有他們的孩子,是他給她的禮物,也是她給他的禮物。日後他們會更加幸福,他也會更加寵愛她。
至於她會不會變得面目可憎,暫時不在考慮中。
沈天璣已經徹底無語。她知道,他說的是真心之言。他在旁人面前從來深不可測,可在她面前簡單的像初識愛戀的普通男子。
「皇上,」她握住他的大掌,皺眉道:「你要把我寵壞了……」
「寵壞了好。」他淡淡笑道,任她溺在自己懷中。若是周寧福聽到此句,定要在心中暗道一句:皇上您若是下次再被皇后娘娘氣得寢食難安,可都是您自找的!
沈天璣已經無力跟他辯了……
她原以為這輩子只三件事,一為復仇,一為報恩,一為……咳咳,生孩子。如今三者似乎都做了,可又似乎都未做完全。半路殺出一個他來,她生生半途改了方向。
現在的她,更想這輩子和他相守白頭一世安好。
皇后娘娘有孕,整座京城都開始動作起來。有去沈府道喜的,也有王侯公爵府中有品階的夫人們遞牌子請見皇后娘娘並送禮的。這是明面上的;暗地裡,一場針對沈府的風暴本是積存良久蓄勢待發,可忽然之間偃旗息鼓,沒了動靜。這是昭武帝的第一個皇嗣,若是皇子的話便是中宮嫡長子,按照大昭舊例必會被立為太子。沈府門庭愈盛,積澱這樣久的籌碼已然不夠,還有那個蠢的敢上前得罪沈府?
當此時機,沈天瑜一案水落石出。據楊大人所查,沈天瑜是被那劉姨娘的親戚所誣陷。相干人等一一懲處判刑,沈天瑜也官復原職。另一件拖延得更久的案子,慶陽侯私吞民田,欺壓百姓一事也終於塵埃落定,慶陽侯顧懷德罪行確鑿,被剝去侯爵之位,沒收家中財產,貶為庶民。
據說,慶陽侯府那位時常出入花街柳巷的世子,一身粗衣爛裳地離開京城,攜老父一起回去了襄陽故地。那位曾經名滿京城的靜辭郡主,至今未有任何消息。
這日,西昭門中一連來了數輛馬車,趕車之人俱是衣衫整齊乾淨,馬車也是各有各的氣派,一瞧就是出自公侯貴勳之家。
其中一輛馬車中端坐了一位年約四十的婦人,一身錦繡華服,容色冷峻,雙眸微閉。
一旁坐了一位年輕的華服女子,頭髮挽著倭墮髻,髻上一根水藍琉璃釵,十分華美。她正給婦人捶著腿,低眉斂目,恭敬無比。
「用力一點。」那婦人眉一皺,神色冷厲,聲音也是極不耐煩的模樣。
女子應了是,手上加了幾分力氣。
「太重了!你會不會伺候啊?!」她忽然睜眼,眸光尖利地看向那女子,把她落在自己膝上的手一把推了出去。
「夫人恕罪!」女子被推地撞到車壁上,一瞬也不敢耽誤,立刻坐穩,拿捏了力度,小心翼翼地重新給她捶著。
婦人覷她半晌。哼,真是能忍得住,看來想讓她自己知難而退離開蘇府是不能了。若非如今蘇墨陽非要娶她進門,她倒要好好讚揚一番她的隱忍。可她這樣身份的女人,怎配得上她那優秀的兒子?
「這回進宮可要時刻注意這些。要不是聽說你跟當今皇后有幾分舊交,你也知道,我是不會帶你來的。」
「是,夫人。清意謹記在心。」她哪裡敢說,沈天璣與她的舊交早就撕裂成渣了。可此番能進一回宮也不錯,沈天璣如今都是皇后了,也未見得會計較之前那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