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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4章 潛心積慮斗清意 文 / 鏡鸞沉彩

    柳氏平時裡午膳之後總要歇一會子,近日因精神尚佳,便出了房門走走,不想卻被她聽到這樣一樁事,當下就把大媳婦兒林氏和二媳婦兒蘇氏雙雙喊來問話。

    雖說這檔子事在朱門大戶中總有些,可鬧得如今上上下下的丫頭婆子們都暗地裡議論紛紛,卻是十分不好了。幸好那蘭月是從外頭買回來的孤兒,若是爹娘健在的話,人家也是爹生父母養的,如今就這麼白白沒了,爹娘卻不知要怎麼鬧了。他們沈府是名門望族,怎能有這樣不光彩的傳聞?

    林氏立得端正筆直,因冬日漸近,這些天一直督著下頭人做好炭火棉衣等一應份例的發放,府裡丫頭婆子的管束鬆懈了些,哪裡料到就生出這樣的事兒了?

    雖說她是個當家的,可二房的事情總也隔了一層。二房爺兒們房裡的事情她更是不好管了。

    蘇氏卻是半低了頭,不敢瞧沈老夫人。心頭咚咚打著鼓,只覺得自己生了一對不爭氣的兒女。昨兒女兒才在松鶴堂沒了臉,今兒就輪到兒子了,真是作孽。

    正在哭的是二房嫡出少爺沈天頊院裡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叫蘭霞的。就是她看不過蘭月從丫頭變作了主子,當著面兒說了幾句諷刺的酸話。

    沈天頊一身青色直綴長袍,相貌倒也承襲了幾分他父親的儒雅清貴,只如今垂頭喪氣的模樣,像只鬥敗的公雞,讓人瞧著就不是個出息的。

    一旁還立著沈天姒、沈天姝、寧清意以及二房的其它幾位少爺和丫頭婆子。沈天姒一臉的漠不關心,沈天姝神色裡倒是有幾分瞧熱鬧的姿態,寧清意安安靜靜地跟在沈天姝身邊,外表瞧不出什麼情緒,可全身都暗暗沁了一層冷汗。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有多緊張害怕。

    當初寧清意從西風巷搬到沈天姝的院子裡,裝衣裳的包袱不小心散開了,落了一件水仙刺繡的肚兜在院子裡,又不巧被沈天頊撿著了。他找人私下裡查探是誰的,並且說若是二房哪個丫頭的,定要收了在房裡。寧清意嚇得要死,生怕被他發現是她的,便偷偷繡了另外一隻一模一樣的肚兜,在下人房裡隨便找了個櫃子塞了進去。

    後來蘭月就被喚去沈天頊房中了,可她人也自此失了笑容,沉默寡言,再沒了以前的靈氣兒。寧清意曾經與那蘭月說過幾回話,瞧著她與別的丫頭不同,頗識得幾個字,是個清高的,卻沒想到被迫做了個通房。如今又這般因她而去了,她如何能不驚慌?

    她雖自認行事隱秘,可沈府丫頭僕役眾多,到處都是眼睛,難保不被人發現跡象。

    柳氏把沈天頊訓了幾句,喝了口水,又把話頭轉到林氏身上。

    「你當家以來,這內宅裡沒生過什麼亂子,也是幸苦了。今兒這事兒也怪不到你頭上,這會子既回來了,就你來處置吧!休要輕饒了這碎嘴的丫頭!」

    林氏應了一聲。那跪在地上的蘭霞哭得愈發厲害,連聲求饒。

    「今兒我也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待眾人都散去後,沈天璣才進了松鶴堂,與老人家逗笑了好一會子。

    沈天璣本就嬌得很,善於討長輩喜歡,再加上如今又平白比同齡人多活了數個年頭,言談舉止間透著柳氏這種豪門老夫人最看重的端莊大氣,心思也比旁的孫女兒來的伶俐有趣兒,自是愈發得柳氏的喜歡。

    待柳氏心情好些,瞧著略有睡意時,又囑咐了柳氏身邊伺候的崔媽媽幾句才離開。

    柳氏被伺候著躺到榻上,崔媽媽給紫檀木雕螭紋梅花香几上的金鴨熏爐中添了幾味安神香,又給她掖了掖被角。

    老太太眼睛半開半閉,忽然開口道:「先時聽姑蘇那邊兒的信兒我還將信將疑,如今瞧著四丫頭,真真兒是懂事不少。」

    崔媽媽理了理蚊帳金鉤纏在一塊兒的金色穗子,笑著回道:「可不是,得體大方,談吐不俗,端的是個懂事知禮兒的!且還生得一副好樣貌,今兒四姑娘一身杏紅的衣裳,倒跟畫裡走出的仙女兒一般,連老奴都要瞧呆了!」

    老夫人笑起來,慢慢道:「當初她說要陪著老爺子留在姑蘇,我是萬分不同意的。雖說姑蘇是咱們沈府本家所在,可這些年幾代人都在京城經營,姑蘇那邊難免條件寒磣了些。老爺子在那邊長住是為了我兒的仕途不得已,可四丫頭從小就沒受過苦,哪裡住得慣?老爺子卻說,她既想留下,讓她歷練一番,磨磨性子也好,過去是有些驕縱了。如今這兩年不見,倒真跟變了個人兒似的。」

    崔媽媽連連稱是。

    柳氏越想沈天璣越覺得滿意,想了想又道:「晚些時候你去我庫房裡把我收的那對兒飄花紫晶手鐲取出來給四丫頭送去吧。」

    崔媽媽心頭一驚,「那可是當年太老爺承爵時先帝賞下的寶貝,您留了幾十年都捨不得戴的。」

    「我如今也襯不上那樣艷麗的鐲子,一直放在庫裡也是積灰,送給四丫頭倒正正好。」柳氏說著,忽然又轉過話頭道:「長房的幾個哥兒也都是好的,只是瑾兒至今未娶親,著實不像話。二房珣兒屋裡的玉姐兒都快兩歲了,說起來,瑾兒和珣兒是同年,瑾兒還大著月份呢!」

    崔媽媽點點頭,「老奴聽夫人身邊的方媽媽說過一回,道是夫人同瑾少爺說起這事兒,瑾少爺總是不熱心。」

    「莫不是還念著那周家早夭的姑娘?」

    「這老奴卻是不曉得了……」

    兩人又喁喁地說了半晌,柳氏才睡去了。

    日暮時,驕麟院傳來消息,說是大少爺回府了,沈天璣正欲去找他,沈天瑾就主動到瑩心院負荊請罪來了。

    他沒料到,軍中還真出了點事兒。幾個鄭王餘孽混進了禁軍裡頭,以為憑他們幾個人的力量能成什麼氣候來,簡直不自量力。

    殊不知,如今的禁軍不管是軍權還是軍心,都掌控在天子手中,上下鐵板一塊,哪裡能被那幾個小賊鑽了空子?

    他花了番功夫徹查了一番,徹底掃除了鄭王殘部。

    沈天瑾深覺對妹妹不住,這會子便好脾氣地任由沈天璣對他瞪眼睛。

    沈天璣說了他幾句便也住了口,畢竟她知道,這位哥哥素來以公事為重,不然也不會這樣的年紀還沒成親了。

    青枝碧蔓她們都被沈天璣遣了出去,沈天璣坐在榻上有些懶洋洋的,自己爬起來倒茶喝醒神兒。

    大約是今日晚膳那杏仁佛手吃多了,這會子還沒天黑就渾身犯懶。

    沒辦法,自從回了府,她覺得最舒心的就是吃這一項了。自小在京城長大的人,畢竟不習慣江南口味,加之前世那六年飲食堪比豬狗畜生的日子,讓她愈發懷念敬國公府廚子的手藝。如今回府吃上少時各種愛吃的菜色,真是門極大的享受。

    她喝了口水,又道:「今日這情況,若不是你妹妹我聰明,只怕就成為永遠的隱患了。若是你那位袍澤哪天把我跟他獨處這樣久的事情編排出去,那我可怎麼辦呢!」

    沈天瑾一愣,才醒悟過來,這說的是皇上。

    額角青筋抽了一下,他字斟句酌開口道:「那……那位一向寡言少語,定然不會……」

    沈天璣打斷他的話,「知人知面不知心,況且,你和那孟大人分屬於東西路軍,定然並不很熟識。你哪裡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

    沈天瑾暗道:我若是能猜到聖意,只怕離死也不遠了。

    「大哥哥,你這回可要記得清楚,今兒與你一起去圍場的,不是我沈天璣,而是敬國公府旁支遠親的女兒,名叫沈天璇。今日我離開圍場時,就是這樣與他說的。」

    饒是一慣以鎮定泰然著稱的沈天瑾,此刻也禁不住臉色變了幾變,額角青筋已是抽搐不止。

    「雖說盜用了亡姐的名字,有些罪過,」沈天璣續道,「但是也只有這個名字最省心了,是咱們沈府旁支裡頭任何一個女子都叫不得的。若是我胡亂編排一個,以咱們沈府那許許多多的旁支親戚,指不定就碰到了一個叫這名兒的姑娘,那豈不是害了別人?」

    沈天瑾擦擦額角的冷汗,點點頭,「妹妹說的是。」

    離開瑩心院後,沈天瑾當晚就去馬廄看那匹據說得了急症的小馬兒。妹妹口中的孟大人說,他的黑風也曾經得過這等急症,可是作為黑風的主人,沈天瑾,卻不知道還有這回事兒。直到他從那匹小馬兒的頸下穴位處發現一枚隱蔽的銀針,他才曉得,原來這「急症」是人為的。

    滿朝文武皆知,當今皇上騎射了得,百步穿楊,在征北之戰中,讓多少天辰敵軍聞風喪膽。可身為天子近臣的沈天瑾卻曉得,皇上的暗器法門同樣是爐火純青,軍中無人能敵。

    第二日朝會之後,皇上身邊的周公公送了他一瓶藥,沈天瑾當日給那馬兒服下。馬兒竟如同吃了仙丹一般,立刻好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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