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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23章 深宅大院芳魂逝 文 / 鏡鸞沉彩

    深秋午後,陽光慵懶。

    碧蔓正在廊下逗弄著一隻五彩斑斕的鸚鵡,一旁立的個深藍粗布印花小襖的小丫頭瞧了她半天,開口讚道:「碧蔓姐姐這通身氣派,真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還好些呢!」

    碧蔓的模樣本就清麗,今日著了一身新置的蔥綠色撒花小襖並同色燈籠裙,腰繫一隻挽成玫瑰結的豆綠色宮絛,丫髻上的一對兒翡翠銀簪,瑩潤透亮,將整個人襯得愈發靈秀脫俗。

    這小丫頭進國公府不過一載,一向以為在老夫人或者大夫人院裡伺候是最體面的,再不濟去個少爺那裡也不錯,所以當初撥來瑩心院時心裡很不樂意。

    可後來她卻發現,瑩心院的吃食用度,比起老夫人那裡也絲毫不差。眼前這個碧蔓,雖說同她一樣也是個丫頭,可這一身,嘖嘖,真比外頭等閒的小姐還闊氣呢!

    碧蔓瞧她一眼,覺察到她雙眸欣羨的亮光,笑道:「咱們瑩心院的主子可是府裡最受寵的小主子,你能分派到這兒,是你的服氣。把咱們姑娘伺候好了,日後定有你的好處。」

    小丫頭點點頭,又滿臉好奇道:「姐姐耍的這只是什麼鳥啊?真好看。」

    「這是鸚鵡,會說人話的鳥,我以前就見過。這是二房的頊少爺送給咱們四姑娘的見面禮,」碧蔓道,「這只鸚鵡倒是沒趣兒,我逗了半日也不曾說話。」

    難怪四姑娘連看也懶得看一眼。

    四姑娘回京,府裡大大小小的少爺們都送了見面禮,她瞧著,倒真是長房的幾位少爺並上瑱少爺的禮物最新鮮珍貴。

    大少爺送了四姑娘一隻小馬,四姑娘樂得什麼似的,這會子就去西山圍場騎馬去了;二少爺送了四姑娘一卷絕跡多時的古籍,說是有幾百年歷史了,花了重金在臨仙樓競價買回來的;三少爺送了四姑娘一把楓木焦尾琴,那可是樂器譜中頂頂有名的琴,據說音色最是純正,彈起來猶如天籟。

    只可惜四姑娘卻不是個愛彈琴的,把它隨意擱在房裡了。

    不過,便是不愛彈琴又怎麼樣呢?四姑娘這樣好的人,身份也尊貴,自然什麼都值得最好的。

    瑱少爺送來的禮物卻頗為神秘,四姑娘親自將那鑲金綴玉的盒子收著了,連她和青枝都不知道是什麼。

    反觀別的房裡的少爺,送的物件兒就差遠了。

    當然,這些話碧蔓是不會說出口的。回來府裡的第一夜,李媽媽就仔細敲打了她們一番,京城府裡比不得姑蘇,人多嘴雜,幾房住在一個屋簷下,一個言語不當也有可能傳到別人耳裡去。

    如今這瑩心院裡頭,能進四姑娘房裡的也就只有她們三個老人。其它新來的丫頭婆子們暫且在外頭伺候著。一來不熟悉姑娘的習慣,不好近身伺候,二來也要看看她們性子如何,挑些老實本分的重用。

    碧蔓胡思亂想著,又看了看天色,吩咐道:「眼見著就是午膳時候了,四姑娘想必就要回府了。熱水可備好了?姑娘回來時沐浴要用的。」

    「早就備好了的,只等四姑娘回來呢。」

    這藍襖小丫頭名叫巧菊,是個三等丫頭的份例,地位自然不能與碧蔓相比。她瞧著碧蔓皮膚白的很,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光芒,不禁又開口道:「聽說頊少爺房裡收了個丫頭,叫蘭月的,我瞧著,那蘭月比碧蔓姐姐差遠了呢!」

    聞言,碧蔓臉一冷,厲喝道:「休說這等混話!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有那個心思呢!」

    巧菊被唬地一跳,低頭不敢作聲。

    碧蔓冷哼一聲,腰一扭,轉身去房裡收拾東西去了。

    青枝正在做針線,瞧見碧蔓氣呼呼的模樣,笑道:「喲,這是怎麼了?在姑蘇時總嫌吃穿用度不好,這會子回府過好日子了還不開心呢?」

    碧蔓喝了一口茶,就氣得把巧菊那話同青枝說了,又怒道:「府裡誰不曉得,二房的頊少爺最是沒正經的!比起咱們長房的幾位少爺差得遠了!她們想攀高枝兒,當我也同他們那般嗎?」

    青枝放下手裡的針線,勸道:「許是那丫頭根本不曾有這許多心思呢?偏你倒生了這麼大一場氣。」

    碧蔓哼哼一聲,不說話。

    青枝又道:「雖說咱們是伺候的下人,可四姑娘從來不曾把我們當奴才看過,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咱們倆的地位比起二房少爺的姨娘還要強呢!又豈會有那樣的心思?那巧菊既是個不會說話的,下回我同四姑娘說,讓她去別的院裡伺候就是。」

    碧蔓沉默了一會兒便也消了氣,悠悠道:「外頭都說咱們沈府的少爺個個兒龍章鳳姿,可我瞧著真正正經的也就只有長房的幾位。特別是咱們大少爺,白面儒將,少年將軍。府裡一直說要給大少爺說親,卻還沒個准信兒。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有這樣的福氣嫁作咱們府裡的大少奶奶,未來的世子妃。」

    「倒也是,」青枝點點頭,掐指一算,「算起來,咱們大少爺已是二十有四了,尋常少爺早就娶妻生子了。」

    「大約是一時找不著能配得上大少爺的小姐吧!」碧蔓道,「就像咱們四姑娘,我瞧著京裡也沒幾個公子少爺能配得上的。」

    青枝笑道,「你伺候的主子,自然個個兒都是好的!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也不怕害臊呢!」

    兩人笑鬧起來,笑後,青枝打趣兒道:「這會子,可還要把那巧菊攆去別的院裡?」

    「你也曉得我就是一時脾氣,哪裡又是那等不能容人的。」碧蔓笑著回道。

    這時,外頭有人來回說是四姑娘回府了,二人便趕緊出門去迎。

    沈天璣坐了軟轎一路回到了瑩心院,房中沐浴之物早已備好,沈天璣脫下了裡外衣裳,將疲憊的身子浸入水中,舒服地歎了一聲。

    「派人去驕麟院看看大哥回了沒有。」

    青枝應身而去。

    碧蔓給她取了涼玉清露來,傾倒了一些進水中,瞬間,淡雅素淨的香味兒趁著熱氣瞬間瀰漫了整個房間。

    「姑娘竟不是同大少爺一同回來的?」碧蔓一邊為她卸下金簪,一邊問道。

    沈天璣瞇著眼睛道:「大哥哥有急事臨時走了。」

    馬兒已經送去驕麟院,能不能救活也不干她的事兒了。今日騎馬痛快倒是痛快,可馬兒臨時生了急症,大哥哥又莫名其妙不見了,有幾分掃興。若不是那位孟大人,只怕她一時還回不來呢。

    他說他姓孟,以她對朝廷有限的理解,根據這個人的年紀來看,她倒的確聽說征北軍中有這麼一位年少將領,是當年大昭鎮國將軍孟海寧的侄孫。這人雖有祖蔭,卻是憑借自己的本事闖出的一番功績,十分令人敬佩。此次鄭王之亂,雖牽涉到孟海寧舊部,但據說這位孟少將軍,卻是擒拿鄭王的功臣,不僅未受牽連,反而同柳將軍一樣,得了封賞。

    不管如何,這個人,日後都再不相見為好。

    這人瞧著雖並無惡意,可也著實佔了她不少便宜,若是傳出去了,白的也要變成黑的,到時候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說到底,自己還是太過草率了些,哥哥走了都不知道,平白跟個男子單獨在一起那樣久。但是話又說回來,大哥怎麼能一聲不響把她一個人拋下呢?這不是害她麼!

    幸好她靈機一動,報出了她那早夭的姐姐的名字,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即便是那人心有歹意,欲將此事傳揚出去,也必得先打探一番這沈天璇是何人,若他知道沈天璇是沈府早夭的嫡長女,不知那張嚴肅冷硬的面孔要如何精彩。

    想到這兒,沈天璣不禁暗自樂起來。

    「姑娘,您在笑什麼呢?奴婢說的話你可聽見了?」碧蔓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

    「啊?」沈天璣回神,「你說什麼了?」

    「這涼玉清露雖然好,可如今已是深秋,用著總覺得怪涼的,」碧蔓道,「咱們下回要不換上木樨清露?昨兒夫人那邊送來了今年秋天最新制的,香味兒可新鮮呢!」

    沈天璣想了想,搖頭道,「那味兒尋常聞著還好,可用作沐浴太濃了些,我不喜歡。」

    「那……姑娘試試別的?咱們院裡如今還有玫瑰清露、蘇合水之類的,也都是新買的。」

    沈天璣道:「罷了,不用香了,就這麼清淡著,也挺好。」

    沐浴罷,碧蔓又捧來一件簇新的杏紅色金黃絲線滾邊的褙子,那料子厚實又絲滑,反著耀眼的光芒,展開來時,卻見對襟領口以及下擺處都繡了串串五彩連枝牡丹,精美之極。

    「四姑娘回府,可把京城有名的毓秀坊忙壞了,」碧蔓笑道,「夫人趕著給姑娘訂製了幾十套衣裳,便是一日換個三趟,也不知幾時能穿完呢!」

    沈天璣卻微皺了眉道:「咱們沈府這般,未免過於扎眼了些。」

    碧蔓愣了一愣,「姑娘小時候不是最愛這些麼?這兩年在姑蘇素淨了些,奴婢還道姑娘受委屈了呢。」

    「……許是這兩年習慣了吧。」沈天璣道。

    碧蔓伺候著她換上衣裳之後,便開始給她挽髮。

    這時,青枝疾步進了門,神色有幾分緊張。

    「去一趟驕麟院,怎用了這麼些時辰?」沈天璣道。

    「大少爺還未歸呢。」青枝說著,又壓了壓聲音,道,「四姑娘,方才奴婢路過大廚房,聽幾個做灶下活計的婆子們說,二房那邊出事兒了,先時頊少爺寵的那個蘭月……死了。」

    「什麼?」沈天璣一驚。

    「就是今兒早上的事情,」青枝聲音放得更低,續道:「不曉得是哪個小蹄子說了些難聽話氣她,那蘭月性子倒烈,一頭就撞死了。」

    碧蔓聽得膽戰心驚,沈天璣卻頗為鎮定,只淡淡道:「這樣的事情,哪個府裡都有。有娘親在,咱們只當不知道吧。」

    她想了想,又問道:「祖母那邊可知道這事兒?」

    「雖然沒有明著議論,但連大廚房那邊都知道事兒,想來也瞞不過松鶴堂。」

    「祖母如今正病著,知道了難免不高興,」沈天璣擔憂道,「你們隨我一道去看看祖母吧。」

    一行三人穿過沈府花園,才進松鶴堂的前院大門,就聽見裡頭女子的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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