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5章 朱門幽險心機重 文 / 鏡鸞沉彩
寒冬漸近,這日清晨又是滿地厚霜,偌大的沈府後院裡像落了一層薄雪,乾淨清涼。
沈天璣帶著青枝碧蔓二人一早就去了松鶴堂給老夫人請安,同柳氏說笑了好一會子才離開。離開時柳氏生怕她在路上滑了,免不了又一番千叮萬囑。
沈天璣走出院門時,正巧碰到沈天姝進門。
沈天姝一身胭脂紅上襦並上嫩黃色提花燈籠裙,襟口處繡著精緻的闊葉蘭花,雙環髻上鑲嵌了許多細小的珍珠,襯得少女膚色白皙瑩潤。這通身的打扮和氣派倒是不錯,只是那雙朝沈天璣投過來的目光中不加掩飾的嫉妒,白白讓一身氣質落到下乘,著實可惜。
二夫人蘇氏有兩個嫡子,女兒也只得這一個,自然也是寶貝得很。沈天姝在二房受盡寵幸,可在松鶴堂卻一直被沈天璣死死壓著,心中難免不平。今日她本覺得自己一身衣裝極是出挑,路上也的確引了不少小丫頭們偷偷瞧看,她心裡難免得意,可這會子一看見沈天璣,立刻就氣不打一處來。
沈天璣今日是一身玫瑰紫牡丹暗花緞面交頸小襖,下著紫紅色牡丹撒花棉裙,胸前掛了赤金瓔珞圈,通身華麗非凡。十字髻上一左一右簪了兩隻玉蘭紅珊瑚金步搖,鮮紅可愛的珊瑚珠墜在兩邊,愈顯膚色雪白,容色明媚嬌艷。整個人彷彿一片陽光一般,將周圍秋日寒涼的風景都照暖了。
沈天姝認得她身上那玫瑰紫二色緞面的料子,正是今年大伯父遷為尚書左僕射時宮裡的太后賞下來的東西,漂亮極了,據說是番邦的貢品,極是貴重。她當時央了母親許久,想要這塊料子做身漂亮衣裳,母親卻不願意與大伯母提這件事,說是料子本就少,少不得要給老夫人或者大房的四姑娘留著,她去要只怕是自找沒臉。
如今瞧著穿著沈天璣身上,沈天姝只覺得心頭一股灼火沒出發,只得狠狠瞪了眼沈天璣。
沈天璣哪裡曉得這身衣裳的來歷?本就是放在櫃子裡的,她瞧著好看便穿著了。此刻她看見沈天姝的目光,倒也不曾在意。前世今生,這個比自己只小了月份的妹妹歷來就是如此,也翻不出什麼大波浪來,教她瞪一瞪又能怎樣?
只是……
沈天璣的目光落在沈天姝身後的寧清意身上。
她一身清素的淡藍色襦裙,神色乖巧安靜的模樣,只不知她心裡是不是同表面這般平靜。
寧清意看見沈天璣,倒是立刻笑得熱情,眼裡滿滿都是親暱,「姐姐!」
沈天璣卻懶得同她這般裝模作樣,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自顧自朝前走了。
寧清意愣了一瞬,沈天姝諷道:「就曉得貼人家冷臉!」
寧清意低了頭不作聲。
自那日從別莊裡摘了野菊花來孝敬老夫人,因沈天璣一句話弄得二人心頭有了隔閡之後,沈天姝對她便不同以往那般好了。
兩人進了松鶴堂,沈天姝給柳氏行了禮後就同往日一般想要告辭。畢竟陪著一個不喜歡自己的老婆子聊天著實不是件讓人舒心的事情,雖然蘇氏勸過多次,讓她在老夫人跟前多陪陪,可她還是每日請個安就離開。
今日卻是柳氏叫住了她。
她放下手中的五彩瓷福壽紋團花碗,那碗中熱氣騰騰,透出一股淡淡的藥香。
「你二哥這幾日可去上學了?」
前兒把個沈天頊狠狠訓斥了一番,回過頭來老太太便有幾分心疼起來。畢竟是嫡親的孫子。況且這事兒皆大部分歸因於底下丫頭的口舌放肆,沈天頊雖有錯,也只佔了小的部分。且如今他年紀還小,以後慢慢教著就是。
一旁的小丫頭事先在金絲楠木交椅上放了個軟墊,沈天姝坐上去覺得極是溫暖舒服。
她深怕柳氏把對二哥的氣轉到她的身上,神色立刻戰戰兢兢的,連帶著手腳都有些不自在起來,語氣小心翼翼道:「去了的,母親一直督著他呢。」
柳氏點點頭,「日後讓你娘多教著些。讓他唸書也要多用些心。看看大房的幾個哥兒,以前在學裡總是得先生的誇獎,瑱兒一向是個沒樣兒的,可功課也比你那個二哥強不少。」
沈天姝點點頭,心裡卻不以為然,只道您只瞧得見長房的好,不管是長房的姑娘還是長房的少爺在您心裡都是最金貴的。
柳氏又問了幾句二房的事情,沈天姝都規規矩矩答了,可兩個人這般一個只光問,一個只曉得答,難免無趣,祖孫間還生生透出生疏來。柳氏說了一會子自然也沒了興致。
沈天姝身後的寧清意暗自著急,真巴不得自己能變成沈天姝那張嘴,可以替她說了去。
以往沈天姝來請安,寧清意並沒有跟著,今日卻是她親手繡了個精緻荷包送給了沈天姝,順便討好了幾句,沈天姝一時高興,才願意帶了她來。
她這才曉得,為什麼同是嫡女,沈天姝卻比沈天璣的地位差這麼多了。雖然兩個人都沒什麼腦子,可沈天璣貴在會撒嬌討人喜歡,自來就是長輩心裡的寶貝疙瘩。
寧清意今日立在沈天姝身後,卻不如上次那般安安靜靜。她多次直著眼睛瞧向上首的老夫人,眸光閃閃,彷彿在想著什麼。
柳氏早就發現了她的目光,直待與沈天姝無話可說了時,才看了眼寧清意,淡淡問道:「五丫頭身後的,是寧家的姑娘吧?」
寧清意掩住心頭的喜悅,神色猶自鎮定,走上前去鄭重地叩了頭。
柳氏點點頭,崔媽媽便上前上將她扶起來。
「瞧著是個懂禮的。」柳氏微微笑道,「方纔見你不停瞧過來,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寧清意眸光裡透著幾分盈盈的淚,頓了一頓,猶豫一番,才開口道:「清意從未見過自己的祖母,如今瞧著老夫人慈眉善目的模樣,心中頓覺十分親切。可瞧著老夫人如今的病容,我心裡有些難受……」
「你這丫頭倒是有心了,」柳氏笑道,「我這病雖然沒好,可這麼多日也沒變差,我老婆子都不難受,你一個小姑娘難受做甚?」
寧清意眨了眨水亮的眸子,也笑起來,「老夫人說的正是呢!老夫人是福壽雙全之人,身子很快就會好的!」
她頓了頓,又道:「只是清意瞧著老夫人您病了這麼些日子還不見好,心裡怎麼也要焦急的。我母親尚在的時候也受過一次這麼長的病,找了許多的神醫也沒甚起效,說起來最後還是清意親自照顧她好的呢!老夫人如今這般,同我母親當年的情況倒有幾分相似呢!」
「哦?」柳氏眼中生出幾分興致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寧清意微笑著點點頭,「老夫人,若是信得過清意的話……」
「清意!」
沈天姝不知為何忽然變了臉色,一聲吼住了寧清意的話。
寧清意頓了頓,轉身看她一眼,卻是笑著道,「姐姐你就別同我搶了,這樣升火熬藥的下等雜事,哪裡是姐姐能做的?」
轉而又朝柳氏盈盈一拜,道:「先時清意和姐姐說想來親自為老夫人下廚熬藥照顧老夫人,姐姐便說她也要盡一份孝心呢!」
沈天姝一聽這話兒,神色立刻緩和,如今看到柳氏透過來的目光,她便也笑起來,上前道:「祖母久病不愈,我和清意都著急的很。」
立在柳氏身後的崔媽媽瞧著兩人,心想,這五姑娘如今倒愈發有孝心了,先時是野菊花,這會子是親自來熬夜,雖然瞧著還是同往常那樣的性子,可也算是大有進益了。
接著,她又看了眼柔弱乖巧的寧清意。心想這些主意都是她出的吧。
崔媽媽能想到的,柳氏自然也能想到。
她覺得寧清意雖然主意大了些,可兩個小輩能這麼可心兒地孝敬自己,心頭也難免高興。
只是,前幾日裡四丫頭才說過了想要親自伺候她,她怕那丫頭累著了便不曾應允,這會子五丫頭也有這個心,她若是答應了,只怕四丫頭要生了她的氣呢!
柳氏這樣想著,心頭一陣喜滋滋,笑容自然也愈發和藹,道:「你們這些丫頭啊,倒是一個個都長大懂事了。我這一把年紀的,有你們在身邊陪著就很高興了,哪裡要你們做那麼累的活兒?」
「是呢!」一旁的崔媽媽也笑道,「前兒四姑娘也說要來親自伺候老夫人您呢!依老奴看,這寧姑娘說得對,老夫人您呀,正是天底下最有福的人呢!」
說著,柳氏並旁邊的丫頭婆子都笑起來。
寧清意卻是心頭微怔——原來沈天璣早就說過這樣的話,如此一來,只怕不好辦了。
幾個人又說了一會子,柳氏心情好,便吩咐崔媽媽賞了她們二人一人一隻蘇繡荷包,那荷包裡頭包了干花兒的,聞起來香氣撲鼻。
兩人離開後,崔媽媽這才一拍腦袋,笑道:「老奴糊塗了,老夫人說要賞給四姑娘的一對鐲子,昨兒找出來了,本來說今早上給四姑娘帶去的,倒給忘了!」
「那有什麼打緊?你道四丫頭還會因這小事怪你?」柳氏道,「趕緊送去四丫頭院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