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3章 姐妹共話別離情 文 / 鏡鸞沉彩
此生她心境澄定,所求所盼不過一生安泰,家族和興。若說真有什麼奢望,便是日後能夫妻和睦,兒孫繞膝,閤家歡樂。如今她雖然頂著一張童稚的皮囊,卻已是過盡千帆的滄桑心態,再也沒有年輕時輕易就能萌動的少女情懷。既如此,隨了家族的願望嫁入安親王府便是最好的結局。故此,她才刻意在納蘭崇面前表現出與眾不同來。她不求情有獨鍾,不求長寵不衰,求的,只是平淡安寧相敬如賓。
不管未來嫁的人是誰,他只須給她一份正妻該有的臉面,只須給她幾個孩子就好。這些日子,她瞧著納蘭崇倒很符合她的要求。
李媽媽見沈天璣又陷入沉思,便退出了房間,輕手輕腳地給她關上了門。本想著去準備回京所帶之物,走到半路又一拍腦袋,忽然想起來今日夜裡沈天璣約了柳清萏和沈天媱來院裡小聚,算是個道別小宴。於是李媽媽又轉去了廚房,看看飯菜準備得如何了。
申時剛過,沈天媱就來了沈天璣的院子裡。
院中幾株木槿在月光下開得熱烈,木槿中間放了一隻紫檀木雕花圓桌並了三把同色的琺琅面梅花式香幾,桌上有幾樣精緻菜式和點心,旁邊還擺了一壺酒。
「四妹妹今日倒真是大方了一回,」沈天媱一聞那酒香,輕笑道,「去年春邊兒裡藏的梨花釀都挖出來了!先時清妹妹想嘗的時候,妹妹可是從不捨得呢!」
沈天璣本在屋裡寫字,聽到沈天媱的聲音,放下了筆,笑著走出來應道:「二姐姐別笑我,本是想留著的,可我這都要走了,咱們幸苦做出來的,總不能辜負了。」
「哎,幸而今兒是我先來,我若是來晚了,定要被那丫頭喝光了的!」沈天媱說著,便坐在了香幾之上。
青枝和碧蔓喚了幾個僕役拿了燈籠立在圓桌四周,沈天璣卻道,人多了便失了雅致,將人都遣了去,自己親自執了燈籠一一掛在了周邊的木槿樹枝上,登時,圓桌周邊一片亮堂,爛漫的木槿花與燦爛的燈火交相呼應,再加上此刻滿天星子滿地月華,倒真是清雅無雙,趣致非凡。
沈天媱連連誇讚沈天璣的心靈手巧,又看見桌上幾樣從未見過的精緻糕點,開口問道:「這可又是你自個兒整出來的新花樣兒?」
沈天璣一笑,「二姐姐曉得我最是貪吃的,也最喜歡鼓搗些吃食。今兒這兩樣都是已有的梔子花糕添了幾樣別的食材做成的,算不得新,但口味卻也獨特,二姐姐你且嘗嘗。」
聞言,沈天媱嘗了其中一塊糕點,只覺得入口即化,清香四溢,不由讚道:「味道很好呢,卻不知這後勁兒裡一股淡淡的果香是怎麼回事兒呢?」
沈天璣抿唇一笑,「前兒見祖父房裡擺了一盤子櫻桃,紅溜可愛的,味道也新鮮,便特地去街上買了些來壓汁拌了梔子花瓣做成糕。」
「也不知你這腦瓜子是怎麼長的,偏能想出這許多花樣兒來。」沈天媱笑著,又忍不住多嘗了幾口。
沈天璣自己也嘗了一口,神色微微一愣,朝立在一旁的李媽媽道:「今日這糕卻比我親自做的好吃許多呢!可是李媽媽親手做的?」
李媽媽笑著回到:「是依了四姑娘的說法做的。」
沈天璣點頭道:「倒還是李媽媽手藝好。今兒本是想親自下廚做的,可下午整理了些帶回京的書籍,就給耽誤了。這可好,二姐姐和清姐姐愈發有口福了。」
沈天媱又詢問了一番行李收拾的如何,沈天璣都一一作答,末了,沈天媱微微歎口氣,道:「從姑蘇到京中,路途遙遙,你這一路又無父兄護著,著實令人擔憂。」
「我母親已讓我哥哥出京來接,只怕此刻已經啟程了。這頭又有璋哥哥送我千里。二姐姐就不必擔心了。」沈天璣笑著回到。
前世裡,可沒有沈天璋送她這一段,她還記得她說要走時,四嬸嬸眼中劃過的一絲喜悅。可今生,沈天璣在此隱居兩年,懂事又孝順,與四叔一家人也相處融洽,她這一走,沈天媱一家人著實都有些不捨。
兩個人喝了幾杯酒,沈天媱便覺有些發熱。初晴倒也激靈,曉得今日或許姑娘會飲酒,特意帶了團扇來,這會子便立在後面給她輕輕扇風。
沈天璣笑道:「大秋天兒的,二姐姐倒隨時帶了扇子在身上,我瞧著都覺得冷呢。」
「剛好與妹妹相反,我自小就最怕熱了。」沈天媱道,「如今也算不得正經秋天,時而還是悶熱得很,十月裡還有秋老虎呢,我可是離不開這扇子的。」
沈天璣看那團扇底下懸了個漂亮的墜子,沈天媱見她瞧著那墜子,便讓初晴將扇子給了她看。
卻見那團扇底下懸掛的明黃色絡子極為精細,仔細一瞧,絡子上頭還穿了一顆雪白瑩潤的珠子。
趁著周邊明亮的燈光,沈天璣認出那珠子是顆指腹大小的琉璃珠,上頭雕刻了細小的紋路,卻是百鳥朝鳳的紋樣。
「這樣小的珠子竟也能雕出這種複雜圖樣來?這功夫倒是極難得。」
「這是我長兄從街上淘來的,不值當什麼,哪裡又比得上京城裡物件兒的精細了?」沈天媱笑道,「你若是喜歡,我便送與你。」
「君子不奪人所愛,二姐姐你還是留著它吧!」沈天璣笑著,然後略肅了神色道:「只是這圖案,我們用著恐有些不妥當。」
沈天媱一愣,登時也明白過來,又笑道,「四妹妹倒是謹慎之人,只是我們這裡比不得京城,天高皇帝遠的,哪裡就能計較到小小的圖案上了?」
「二姐姐,」沈天璣勸道,「如今雖不在京城,可四叔是朝廷命官,一言一行無不在上頭人的眼皮底下。咱們沈府又樹大招風,難保不會有被有心之人拿出來說道的一天。」
沈天媱聽她如此一說,點點頭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四妹妹說得對。回頭我就把這珠子置起來,不用也就是了。」
頓了一會兒,沈天媱回想起這兩年來沈天璣的表現,不禁又歎息道,「四妹妹如今還未及笄,我瞧著真是懂事極了。這般,倒愈發讓人心疼了。小時候我瞧著四妹妹略嬌縱些,就想著日後大了恐能好的。卻不想如今比別的同齡姑娘都來的懂事。雖說這原本是好事,可若是過了,也總會比別人更疲累些。妹妹日後到了京中,須記得二姐姐一句話,女兒家但求安樂平穩,切莫要累著了自個兒。」
沈天璣愣了愣,她知道沈天媱是真心為她好的。沈天媱本是溫柔內秀之人,也是因倆人即將久別,才說得出這番肺腑之言吧!可是,沈天媱卻不知道,沈天璣本就是活過兩世的人,又經過那許多變故滄桑,又如何能裝作是初經世事的年輕小姐?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月亮漸漸升上梢頭。沈天璣瞧了瞧空蕩蕩的門口,奇道:「清姐姐怎的還不到?若是再不來,只怕就嘗不到她最喜歡的梨花釀了。」
她吩咐青枝去柳府看看,青枝剛出院門,就正正撞見柳清萏的貼身侍女東兒急匆匆走進來的身影。
這一下,兩人差點撞成一團。
「東兒?」青枝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皺眉道:「什麼事兒這麼急?你家姑娘呢?」
那東兒卻是臉色蒼白,神情恍惚的模樣。她未回答青枝的話,只走進院中,與沈天璣和沈天媱行了禮,道:「沈四姑娘,沈二姑娘,我家姑娘今兒來不了了,特遣奴婢來與姑娘說一聲。」
二人面面相覷。東兒匆匆轉身就走,沈天璣叫住她,「說清楚,你家小姐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柳清萏最是愛熱鬧,而且今夜本是沈天璣的踐行宴,她怎可能不來送她一程?
東兒開始不願說,可她那蒼白驚惶的神色,誰都能瞧出定是發生什麼大事了。沈天璣一再逼問,她才抹了眼淚道:「是我家老爺,從西境剛回京就遇刺受了重傷,京裡來信兒說,老爺日子不多了,就等著我們姑娘回去見最後一面!我們姑娘方才接了信兒就騎了快馬出城直奔回京了!」
話落,在場之人俱是大驚失色。
沈天璣愣了半晌,才揮揮手讓青枝送東兒回府。二人也再沒了閒情逸致,隨便吃了一點便各自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