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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謊言 文 / 墨決

    跪地相擁,聲淚俱下。

    這種事情自然不會出現在赫連傾身上。

    但作為兒子與多年未見的母親重逢,這種反應又實在是人之常情。

    可做母親的若與兒子有那所謂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這久別重逢的「母子情深」又該如何上演?

    赫連傾不知道。

    他找了十五年。

    他覺得自己清晰地記著母親的樣子,又覺得腦海中那女人溫柔善良的模樣早已模糊。

    直到他看到眼前的女人。

    世間竟真有長得如此相像的人?

    她輕抖著雙唇喃喃地喚著自己的乳名,她蓄滿淚水的眼睛,她梨花帶雨的樣子……像極了兒時學劍受傷時把自己護在懷裡的母親……

    赫連傾閉了閉眼,眼眶迅速泛起的熱度讓他有些意外,胸口沉重得彷彿大石積壓,他輕喘口氣,再睜眼時眸中又是一片冷靜淡然。赫連傾皺了皺眉,看著那女人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顫抖著手停在他的臉側。

    似是不敢,又似極力壓抑著,纖細的手指在空氣中虛無地描摩著赫連傾的樣子,在無聲的慟哭中,她微仰著頭眼神在赫連傾臉上掃過,幾不可聞地抖著聲音說:「長高了,也長大了……」

    彷彿一記重錘直擊胸口,赫連傾眉峰微蹙,眸色複雜,他抬手將一直停在自己臉側的雙手輕輕貼在臉上,雙唇微啟:「母親。」

    兩個字既輕且短,卻震碎了一屋子凝固的空氣,赫連傾胸口滯悶更甚,他垂眸凝視著臉掛淚痕愣在眼前的人,輕聲重複道:「母親。」

    「傾兒!」那煙眉仙子彷彿再也壓抑不住,撲上前來,將赫連傾緊緊抱住,放聲痛哭。

    赫連傾微微彎了腰,任由那女人抱著,任由她輕顫著手一次次撫過他的頭,然後在哭聲中一遍一遍重複著自己的名字。

    在場人並不多,白雲繆略顯貼心的支走了下人,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相擁在堂中的兩人,扯著袖口擦了擦眼角,一派感動不已的模樣。

    張弛立於一側,暗自心驚,他不知道陸夫人的樣子,卻也看得出這位煙眉仙子與莊主在眉眼之間那難以忽略的相像。

    「傾兒,」那女人漸漸冷靜下來,聲音仍帶著濃重的哭腔,她鬆開緊擁著赫連傾的手,難過地說,「是母親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

    赫連傾扶著她的手,搖了搖頭,道:「是孩兒不孝,未能早些解救母親,讓母親受苦了。」

    既然……

    據白雲繆所說,事實上,十五年前是莫無悲毒害了赫連昭,並囚禁了陸柔惜,且嫁禍給了白項升……

    好一個死無對證!

    赫連傾心底暗笑,既然如此,那麼白雲繆非但不是仇人反而成了恩人……

    「多謝白兄相助,救母之恩無以為報。」赫連傾對著已然淚流滿面的人說道,眉宇間亦是感恩在心的真摯神色。

    「賢弟不必言謝,莫無悲罪孽深重,武林正道得而誅之,救回陸夫人也是了卻先考遺願。可惜那老賊死得早,不然為兄必定將他綁到你面前謝罪!」白雲繆音沉聲重,言之鑿鑿,配著他那一臉淚痕,到真顯出幾分動容之色。

    陸柔惜也轉過臉來,抓著赫連傾的手卻沒有鬆開,她先是看了看赫連傾,然後才對著白雲繆說道:「承蒙白大俠相救收留,我一介女流,實在無甚可作報答……」她迷濛著淚眼又看向赫連傾,「若不是大俠相助,恐怕這輩子都無緣再見我兒……」

    話音未落,哭聲又起。

    白雲繆連連擺手,推說言重。

    赫連傾心下瞭然,鄭重道:「白兄日後若有需要之處,在下必定全力以赴。」

    「賢弟無需見外,」白雲繆往前邁了幾步,歎道,「十五年前之事如今真相大白,為兄心裡的石頭終於放了下去。先父一直在為十五年前赫連莊主不幸遇害之事自責,倘若先父在天有靈,得見今日陸夫人與你團聚,必定十分欣慰。」

    說著白雲繆抬手揩掉臉上淚水,微腫的雙眼笑成了兩條線,他十分親切地繼續道,「賢弟啊,待此次武林大會塵埃落定,為兄向你保證,一定當著武林眾人之面,重立麓酩山莊雄風,讓赫連家再回五大世家之列。」

    白雲繆對盟主之位的野心毫不遮掩,如此暗示已算明顯,赫連傾挑唇笑了笑,回道:「那便多謝白兄了。」

    接著又對那女人說道:「待此次武林大會終了,白兄登上盟主之位,母親再同孩兒一起回麓酩山莊,可好?」

    「好,好,都聽傾兒的。」

    赫連傾點了點頭,又親自送那煙眉仙子回房休息,做足了孝順兒子的樣子。

    而白雲繆卻依然立在無人的房間內,等了片刻,才有一抹艷麗的身影從側門而入。

    「他信了嗎?」來人問道。

    「他若不信,也要想辦法讓他相信。」白雲繆回答,他轉了轉右手扳指,面露微笑。

    赫連傾呼出一口氣,面色有些難看,張弛跪在一旁,抬手抱拳道:「石統領傳來消息,說皇甫昱將身邊的一部分護衛調回了淮安城。不知是否是對聽雨樓的行動有所察覺。」

    赫連傾聽後卻未有回答,只是有些出神地看著他,張弛有些不解,莊主很少顯露出心事重重的樣子,而他望過來的眼神

    似乎並非看著自己。

    他試探性地提高了點聲音:「莊主?」

    赫連傾回神,並轉開了臉,深吸一口氣道:「讓羅……」

    話音只開了個頭,他皺著眉接著道,「讓石安派人查查。」

    似是累極,赫連傾並未多做吩咐,屋內再次陷入沉靜。

    「……」張弛猶豫了一下,問道,「今日之事,莊主可有何安排?」

    「不必多做什麼,白雲繆自會放出消息,告訴石安一切如常。」赫連傾抬手捏了捏眉心,沉著聲音道,「這齣戲,還得容他們演上一段時間。」

    「是。」

    羅錚已在恆萊客棧待了三日,今日城內沸沸揚揚到處流傳著赫連傾與煙眉仙子母子重逢的故事,與此同時,連十五年前赫連昭被害之事也重新傳了個撲朔迷離。

    但卻是另外一種說法,如今煙眉仙子現身,從赫連傾的態度來看,可知那的的確確是陸柔惜本人,既然當事者出現,那麼現下流傳的說法多半就是真相了。

    至少多數人是這麼認為的。

    羅錚顯然不在此列。

    夜色已深,他站在窗邊,愣愣地出神。

    今日午膳時跟洛之章他們去了酒樓,還是二樓臨街的位子。羅錚有些心不在焉,整整兩日有餘,莊主未曾有過一絲命令傳達過來。自從成為暗衛的那天起,羅錚就不曾有過如此清閒的日子,這實在讓他難以適應。

    除此之外,更讓他難以適應的,是心裡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感覺。

    在莊主身邊最需要人的時候,在自己最應該日夜守護他的時候,卻只能每日在客棧酒樓間流連,無所事事。

    做錯了事,受了罰,卻不似以往那般無怨無悔,心底一直揮之不去的失望讓他自責不已,然而更無法忽略的感覺是……

    想見到他。

    想見到莊主。

    這種……想念……在羅錚看到赫連傾的身影之後,變得愈發強烈。

    街上的人明顯聚集了起來,有人駐足交頭接耳,有人遠遠地眺望圍觀。

    羅錚往街上掃了一眼,正在腦海中徘徊著的身影突然映入眼簾,他兩手一緊,胸腔裡的跳動猛地快了起來。

    那人今日一襲雪青色長袍,腰間束的是那條繁複的白玉腰帶。羅錚不禁想起在籐花巷時,因為不會系這腰帶而被捉弄的事。那時多是無奈,現下想起卻讓人懷念的緊。

    羅錚目不轉睛地看著樓下街上緩緩走過的身影,看著他扶著一個女人進了對面酒樓,四大世家的人也一同走了進去。

    羅錚皺著眉,有些焦慮地抿了抿唇角。

    洛之章抬手在羅錚眼前晃了晃:「回神吧,莊主已經進去了。」

    羅錚踩著琉璃瓦,隱在了酒樓的房簷下,直等到赫連傾與眾人從對面走出後,才緊鎖著眉頭回了客棧。

    直至入夜,他都一個人站在窗邊出神。

    「小羅。」洛之章一手拎著酒壺,一手拿著酒杯,推門而入。

    他大大咧咧地往桌旁一坐,隨手用火折子點亮了桌上燭燈,悅動的燭光映亮了屋子。

    「這麼暗也不點燈,」洛之章將剛剛一同帶來的兩隻酒杯斟滿,衝著窗邊的人說道,「過來,嘗嘗靈州有名的醉春風。」

    「……」羅錚看著已經乾掉一杯的洛管家,猶豫了一下。

    洛之章看得清楚,他咧嘴一笑,接著道:「借酒澆愁,萬事無憂!」

    「試試?」然後他十分滿意地看著那滿面肅氣的人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羅錚仍是濃眉緊皺的樣子,他伸手拿過酒杯,卻又放了下去。

    洛之章輕嘖一聲,搖了搖頭,將滿好的酒杯置於鼻端,閉著眼睛嗅了嗅。

    而後問道:「想不想聽聽莊主的故事?」

    羅錚抬眼看了看他,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

    作者有話要說:此又叫《渣作者的艱難日更》

    ps:明晚8點,約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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