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夢魘九六

正文 第十章 、第十一章 、1996年6月28日A市 文 / 老兀

    「你拿他們的錢了?」一天,李英的父親滿面羞慚地想告訴李英,他已去派出所改了正言的事兒後,李英沒等她父親說完便立刻問道。

    「我和你媽都反覆商量了,覺得不這麼做吃虧的只能是咱們自己,」李英的父親雖有些羞愧卻仍舊認真誠懇地向李英解釋道,「你也都看到了,公安局其實並不相信咱們的話。聽說省、市領導都過問這事兒了……再說他們都未滿十八週歲,屬於未成年,即使告贏了,最終也不會把他們怎麼樣的。所以……」

    「把錢還回去!「李英突然大聲喝道,聲音之嚴厲,讓她都感到意外。從小到大,她還從來都沒和父親這樣說過話。

    「把錢還回去?「李英的父親吃驚地看著憤怒的女兒。

    「我不願意用錢了結這事兒!「李英說。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我要告他們!」

    「告他們?」

    「我要讓他們進監獄!」李英眼中噙著淚水,咬牙切齒地說。

    「……出了這事兒,說實話爸爸媽媽比你的心都痛。不要說讓他們進監獄,就是殺他們的心都有啊!可是人家有錢有勢,公安局今天讓這個人作證,明天又讓那個人作證,如今咱們就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啦……這樣拖下去總不是個事兒,難免不被張揚出去。一旦傳出去,你還怎麼上學,怎麼登台演出?」說到這兒,李英的父親又看了一眼在一邊抽抽嗒嗒不住哭泣的李英的繼母,又說:「這十年來,為了培養你學琴,你媽不顧風天雨天,無冬立夏,每天騎車馱你去學琴,就是你親媽也未必能做到啊,她是希望你能學業有成啊……可是,萬一因為這事兒……」

    「……我知道這些年我媽為了培養我學琴付出的辛苦,可我不想就這麼白白的讓他們欺負!我恨死他們了,我一定要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如果我們告不倒他們又怎麼辦?就是告贏了,他們以未成年做理由進不了監獄,我們不也等於白告了嗎?」

    「那我們就告公安局!」李英氣急地說。

    「告公安局?」

    「他們要是不秉公執法,偏向他們說話,我就告他們!」

    「公安局不是咱們想告就能告的,法院不給立案咱們怎麼告?再說就是能給立案,你是不是得上法庭?讓人們都知道了,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我不怕!」

    「英啊。」李英的繼母擦著淚水說:

    「咱們不是非要他們的錢不可,可是不這麼做,咱們又能怎辦?如果真的張揚出去了,影響你的學業不說,你今後還怎麼嫁人啊?」

    「我不嫁人!」

    「混賬東西!」李英的父親見李英和她媽頂嘴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罵道,並拿起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走出了家門。

    第十一章、1996年10月1日監獄

    「十一」國慶節,監獄依法放假三天。除工廠有急需交付的產品需要加班外,學員不再上課和勞動。

    為達到潛移默化、寓教於樂的目的,做為愛國主義和集體主義教育的一種特殊方式,國慶節這天,監獄每年都要組織全監學員舉辦一次歌詠比賽,即使天氣不好,也要在禮堂內舉行。餘下時間學員可根據各自的愛好,報名參加籃球、排球等體育活動,或到圖書閱覽室看書學習,也可以給家人打親情電話或接見探視的親人。

    節日期間,監獄的伙食標準也有所提高,每天開兩頓飯,每頓四菜一湯。

    看著食堂值班學員把一輛輛飯車推進了餐廳,香噴噴的大盆飯菜擺到桌面上,圍坐在桌前等待就餐的學員,顯得有些興奮。在監獄,吃飯對學員來說是一件大事,這個時候,值班幹警往往都遠遠地看著,沒有特殊情況很少打攪她們。

    根據回族學員的飲食特點和習慣,監獄在食堂面積很緊張的情況下,為她們單獨成立了伙房和餐廳,伙食標準也高於漢族學員。

    此時,王芳也與其她學員一道圍坐在桌前的大口大口咀嚼著飯菜,但又不時地伸頭看著李英;自從李英接到母親的來信,幾天來她的情緒十分低落,整日愁眉不展,嘴上起了泡,嗓子也啞了。每次隨隊伍進餐廳僅吃幾口便坐在桌前等著與隊伍一起離開。見她這個樣子,王芳很是擔心,用餐時常趁人不注意偷偷掖起一個饅頭或用手帕包點飯菜帶回去。還從住院學員那兒借點奶粉找理由給她送過去。

    由於檢查信件的幹警沒有將李英父親病危的情況交代給接班幹警便休了「十一」長假。因此,李英幾天來的反常表現,並沒有引起當班幹警的注意。

    體育場上紅旗招展,彩旗飄揚;陰霾的天空在微風吹拂下已被輕輕地掀開了一角,灑下一束陽光;躲在屋簷下的燕子又不甘寂寞的翱翔在了空中,潛吟低唱;

    王梓副獄長和監獄相關科室領導坐在主席台上,主席台上方懸掛著歡度國慶的橫幅,擴音器裡播放著歌頌祖國的歌曲。

    近兩千名學員以大隊為單位圍坐在體育場四周。為參加今天的比賽,她們都已提前做好了準備,期望在今天的比賽中一展身手,爭得錦旗。

    集訓大隊參加比賽的隊伍由剛入監的少年和成年學員組成。雖然也進行了排練,但由於入監時間短,年齡和水平參差不齊,加上首次這樣的大型活動,在比賽始前的首輪預賽中便表現不佳,唱的不僅不齊,甚至還跑了調,引來了全場一片笑聲。而在接下來的正賽中,便被其它大隊緊緊咬住,輪番向她們發出了挑戰。整個體育場也因此而沸騰了起來

    來。

    「集訓隊,來一個。來一個,集訓隊。鼓掌!」

    集訓大隊在中隊長周興的指揮下,被迫應戰。合唱了一首事先練就的歌曲,勉強過關。然而剛唱完,另一個大隊又發出了挑戰:「集訓隊唱的好不好啊?好!再來一個要不要?要!鼓掌!」

    周興中隊長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便又指揮學員唱了一首剛學唱不久的歌曲。但這首歌也許平時就沒有練好,或者學員根本就無心唱,不僅唱的不齊,走了調,甚至中途還忘了詞。無奈中隊長周興一邊指揮,一邊焦急的帶頭唱了起來,漸漸地她粗獷豪放的聲音超過了合唱聲音,幾乎成了一個人的獨唱,引起全場一陣又一陣的笑聲。

    「十一」歌詠比賽,雖然是一項潛移默化、寓教於樂的娛樂活動,但也彰顯著各大隊的教育水平和管理能力,與其說是學員之間的比賽,還不如說是隊長之間的較量,學員表現的好壞與否不僅關係到學員的素質,也關係到本隊的聲譽與幹警的顏面;周興是省司法警官學院畢業的高材生,無論監獄組織幹警的射擊比賽,還是擒拿格鬥她都拿第一。因此,今天各大隊幹警有意識的把目標集中在了她身上。

    「集訓隊唱的好不好啊?好!再來一個要不要啊?要!再唱一首什麼歌?燭光裡的媽媽。鼓掌!」

    這回提出挑戰的大隊別出心裁,為集訓大隊點了一首極賦抒情的歌曲,而且是一首合唱難度極大的獨唱歌曲!

    中隊長周興此時才感到問題的嚴重,今天的場面是她事先未曾料到的。大家好像串聯好了非要讓她當眾「出醜,」「俯首稱臣」不可。雖然她是個性格剛強、從不服輸的人。但此時,她知道自己畢竟只是個指揮,歌要學員來唱,這首獨唱歌曲音節變化極大,合唱不好肯定會當場出醜。她站在隊前,手持紅旗,看著幾乎沸騰了的體育場和搖旗吶喊的各大隊幹警及學員,深深吸了口氣,思考著對策。突然,她把目光落到了學員隊伍中的李英身上。她知道,李英是省藝術學院的高才生,雖然專修古箏,但歌也一定唱的比別人強,既然這首歌不適合合唱,不妨讓李英來個獨唱,既解燃眉之急,又讓大家見識一下她們隊裡的這個與眾不同人才。於是她緊繃的臉上立刻綻露出了一絲笑容,挺起胸,環顧了一下四周,大聲命令道;「261號,站起來!」

    而此時,李英的思緒卻早已飄然至牆外,想著醫院中病危的父親,想著母親信中那急切卻難以言表的一聲聲的呼喚,她的頭深深地抵在膝蓋上,眼中噙滿了淚水。體育場上沸騰而熱烈的場面,她卻渾然不知。剛才大隊起立合唱時,在其她學員的拉扯下,她才下意識地隨隊站了起來,但並沒有開口。而此時周興中隊長叫她,她依舊毫無反應,身邊的胖子伸手拽了她一下,她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站起來並用沙啞的聲音夢囈般的輕聲喊了聲:「到!」而她懵懂的神情和像尼姑一樣被剃得園園頭又頃刻間引來了一片笑聲。見人們都在笑她,她又把頭低了下去。

    「261號,你代表大隊,唱一首《燭光裡的媽媽》。」見在其它大隊的「圍攻」下,周興中隊長疲於應對,眼看敗下陣來的窘迫場面,大隊長李和此時再也沉不住氣了,見周興叫李英,她似乎也一下看到了希望,於是將雙手放在嘴邊圍成喇叭狀,小聲地向李英喊道。

    此時,李英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默默地低下頭。她聽到了李和大隊長讓她唱的那首歌的名字,也感受到了周興中隊長和周圍學員火辣辣的期待著的目光,但嗓子腫脹得已經發不出聲來了,而且一聽到媽媽兩字,她就更加感到了心痛。

    會場瞬間沉寂了下來,笑容也彷彿隨著李英痛苦的表情而定格在了每個人的臉上;幾隻在體育場上翱翔空盤旋的燕子此時也落到了樹上,不知就裡的向突然沉寂下來的體育場裡張望著。

    「261號。來一個,來一個261號!」集訓大隊此時也被其她大隊逼得來了情緒,集體榮譽感讓她們意外地也齊聲喊道,給自己的人鼓起勁來。

    「261號。唱一個,這是命令!」周興中隊長見李英拒絕,更加惱怒了,大聲喊道。

    李英抬頭愣愣地看周興中隊長,一臉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她實在不想唱就別讓她唱了。」坐在主席台上的王梓副獄長看到此情此景後,拿過麥克風對周興說。隨後點其它的大隊唱了歌,解了集訓大隊的圍。

    「不想唱,坐下吧!」周興中隊長氣憤地說。

    歌詠比賽進行了兩個小時結束了。在此次比賽中,兩個表現好的大隊獲得了錦旗,學員每人獎勵了一支鋼筆和一本書。集訓大隊儘管表現欠佳,也沒有受到批評,比賽結束後隨後與其它大隊一道離開了體育場。

    在隨後的自由活動時間裡,報名參加體育活動的學員自行組織進行了籃、排球賽,或去閱覽室看書,回監捨洗衣、整理內務。李英本來報了名要去打親情電話,但因嗓子已腫脹的說不出話,加上剛才因未能唱歌受到了嚴厲批評,心情沉重沒有去,留在了監捨。

    王芳值過晚班後,按規定白天休息,但她是還積極參加了上午的歌詠比賽,李英上午的表現他都看在了眼裡,這更曾加了讓她擔心,自由活動時便立刻過來看望她。

    她把從住院學員那借來的奶粉用熱水充好,放到床頭櫃上,然後扒拉一下躺在床上的李英:「快起來把它喝了,在這樣下去你非得病倒不可!」

    李英支撐著從床上坐起,用紅腫的眼睛看著李英,指了指嗓子。

    「那也得喝。一點不吃東西怎麼行呢?瞧你那臉,都快變成耷拉鬼了。來,把這杯奶喝了。」

    「……」

    「你為什麼不找隊長說說呢?」王芳逼著李英喝下一杯奶後,見她再難吃下其它東西,歎了口氣,說;「就是監獄有規定

    不讓你去醫院看你爸,你也得讓隊長知道是咋回事啊?你沒看出來嗎,上午歌詠比賽你拒絕唱歌,周興中隊長臉都拉成啥樣了?因為個沒唱好,你們隊的所有的隊長比賽結束後,都讓大隊長給櫓了一頓。不過,看你低頭站在那兒難受的樣子,我都替你難受。實在不行,我替你反映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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