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自習室裡的戀愛場 文 / 愈湘濃
尋找一個合適的自習室中的一個合適的位置來上晚自習是一件需要智慧和分析能力的工作，這也是我每天晚上必修的功課。
我所在的主校區一共有十幾個教樓、一個圖書館和一個實驗樓。其中有七個教樓從東到西依次排開，所以它們分別按位置順序而被命名為1號樓到7號樓。就綜合資源分析，圖書館和實驗樓可謂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因為這兩個大樓位居校園中心位置，距離各個宿舍樓都較近，「交通」為便利；同時，再加上這兩個大樓最晚建成，無論是外部造型、內部環境、設備設施等各個方面都是最新最好，所以這兩個大樓就成了晚自習的「兵家必爭之地」，幾乎每天都座無虛席。
而我幾乎從來不在晚自習時去這兩個「戰場」湊熱鬧。一來是的確很難佔到位置，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即使佔到位置也很難收到好的效果，因為人多，位置密集，容易受到周圍人的影響，所以我更願意選擇相對來講「地廣人稀」的環境。
在1號樓與7號樓之間權衡，就地理位置來講，2號樓與3號樓比較接近中心，而2號樓與3號樓正比，2號樓較大，可選擇餘地較多，桌椅設備較新，而且我們系的很多專業課都在這個樓裡，對這樓裡的環境更熟悉，所以我晚自習的「根據地」幾乎就紮在這裡。
自習室是個神奇的地方。平日裡，我們每個人都跟著自己同一專業或同一年級的人在一起上課，而自習室將這一切規律全都打亂，大家根據自己的喜好和客觀形勢選擇位置，所以一間自習室就在一定的時間內，將不同年級、不同專業而且彼此不認識的人聚攏在一起，於是，引發了無數故事的可能性，也因此引發了無數羅曼史。
我們寢室裡王丹陽的男朋友就是在自習室裡「撿到」的。王丹陽是河南人，個不高，短髮，有一張圓圓紅潤的臉。她的身世有點傳奇淒慘，據她自己說，她是被親生父母遺棄在鄉村的山林裡，她現在養母的妹妹發現了她，並給她抱回來，送給了她不能生育的姐姐，她的養父母就這樣把她收養下來，並一直待她視如己出，也沒有告訴她身世的來由，所以她還算有個無憂無慮的幸福童年。可是，她的養父在她十五歲時外出打工，至今音訊全無，她的親生母親又找上門來向她哭訴表達了當年放棄她的迫不得已，和想要回她親自撫養的決心。她的養母就此精神崩潰，整天神志不清，渾渾噩噩，幾乎喪失了勞動能力，家裡幾十畝地全部荒廢。她這時毅然決然地做個決定，就是放棄她親生父母的要求，繼續與她的養母生活在一起。然而，她和養母的生活完全陷入困境，主要的經濟來源全要靠她養父家裡的親戚來接濟，就連大報到時，都是她養父的爸爸，也就是她名義上的爺爺送她來的。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的特殊身世，王丹陽個性有點古怪，平時看起來倔強、堅強，有點男孩氣，我們都叫她「丹哥」，可有時也顯得敏感多疑，例如寢室裡大家都在無意識地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或是說笑，不知道誰的哪句話觸動到她，她當場翻臉，大聲吼道：你們幹嘛看不起農村人，沒錯，我就是農村人，那又怎樣？！說完就摔門而出，留下我們一屋的人瞠目結舌，凌亂著，然後反覆思量著到底哪句話觸痛了她。久而久之，我們在寢室裡說話都倍加小心，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脆弱敏感的神經，因此，寢室裡的氣氛有時會讓人覺得怪怪的。
大一下半年的一天，「丹哥」在2號樓的203教室上自習，隔壁桌的一個男生問她借一支鋼筆，「丹哥」雖說不認識他，但看他長得還算老實可靠，又就坐在隔壁座位就借給他了，可就在她轉身去衛生間的時間，隔壁桌的「借筆男」就已人去桌空，「丹哥」以為倒霉遇上盜筆毛賊，回到寢室還憤憤地給我們講她如何遇上一個看似老實巴交的人讓她放鬆警惕，她如何慷慨相助，而後又如何發現此人卷筆私逃。誰知，半個月後，「丹哥」在2號樓的513教室上自習，走進來一個男生，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手裡還握著她的鋼筆，「總算找到你了，還你筆！」「丹哥」驚詫地抬起頭看著他，半天才緩過神來接過筆。
原來借筆當天，「老實男」接到寢室人的緊急電話，一個同摔傷了，找他幫忙一起送醫院，恰巧「丹哥」又不在座位上，情急之下就攜筆走了，之後，他一直去203教室等丹哥無果，那日居然在2號樓一間教室一間教室地找，終於在5樓找了「丹哥」。「丹哥」自然大受感動，兩個人就這樣一來二去地談了男女朋友。
這個「老實男」叫張力，人如其名，很老實、樸實，是從山東農村考出來的，身上似乎有著一股較真倔強的蠻力。家裡孩很多，他是家裡的老，所以經濟條件也不是很好，但也正因為如此，兩個人很有共同語言，互相給彼此不溫暖的內心世界都帶來了陽光。
如此說來，愛情是一件很神奇的東西，她的確在無意識間給人帶來很多美好的改變。戀愛後，「丹哥」的性格柔軟很多，幾乎不再刻意在乎自己「農村人」的身份，臉上也常帶著幸福的笑容，我們常常開她玩笑，以後不應該叫「丹哥」，應該叫「丹妹」了。我有時會在校園裡的長椅上看到「丹哥」和張力兩個人幸福地分享一杯果汁或是一點零食，「丹哥」也會像小女人一般依偎在張力的肩頭，這般姿態出現在「丹哥」的身上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兩個人相貌都不屬於好看的類型，但兩個人蕩漾在戀愛中的幸福感卻讓這一幕布變得好看動人起來。
大校園裡的個人活動大部分都是以成雙成對的形式存在的。這種成雙成對的組合，或是戀人的形式，或是好友的形式。我和葉繁華就是這樣的組合。我們倆床鋪挨在一起，睡覺時頭頂頭，醒著時一起去上課、一起去逛街、一起去洗澡、一起去洗衣服，就是除了上廁所，其它的事幾乎都一起手拉手去完成。
葉繁華是山西人，爸爸開個汽車配件廠，家境比較殷實，她還有個小她五歲的弟弟，一家四口的生活幸福和睦。她個頭與我差不多，都是1米68左右，但長了一張娃娃臉，身材有點扁平，寢室內部經常被人開玩笑叫「平公主」，她也因此而很鬱悶。但對她而
而言，生活就這麼一點小瑕疵，除此之外，便別無其它陰霾。她很愛吃、很愛玩、很愛笑，心中總像有個小陽，不僅很熱情而且很熱烈、性格不僅很陽光，而且也很燦爛。我很喜歡和她在一起，在她的小陽照射下，有時也會認為自己和她一樣幸福、溫暖…
她與我一樣，從小到大習成績優秀，乖巧聽話，但在初中時與班裡的一個男生有一段懵懵懂懂的初戀，但那段初戀的小火苗還沒完全燃燒起來，就被兇惡的班主任發現了，於是她的班主任與她的媽媽裡應外合，合夥將那段稚嫩的感情扼殺了，這也成了她胸中一道隱隱的傷。說來也巧，大一結束的暑假，她的初中同搞了一次聚會，這讓當初被迫分開的倆個人又有了重新見面的機會，從而也讓那段無疾而終的小火苗又有了重新燃燒的機會。
這點小火苗一復燃不要緊，大有燎原之勢。大二一開，葉繁
華的手機幾乎就和耳朵長在了一起，時時與男朋友泡電話粥。她的這段復燃的感情只有我和唐天宇知道的。本來我們倆都對這段感情是不讚許的，因為這個男生高中還沒畢業就沒再讀書了，早早地投身商海，與家人一起干一個運輸物流公司，養了很多大車，專門給山西的煤礦運輸煤炭。我們總覺得他與葉繁華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我和唐天宇擺事實、講道理，好言相勸，軟硬相求，但感情這種事別人是做不得主的，葉繁華明知道這段感情會充滿險阻，但還是像飛蛾撲火一樣義無反顧地戀愛了。
這天，我和葉繁華剛剛在2號樓的101教室找到座位，她的電話就響了，她一臉甜蜜地拿著電話跑出去了，我無奈地搖搖頭開始習。
101教室是個大型的階梯教室，座位很多，很容易找位，而且我們系的很多大課都在這個教室，對這裡很熟悉，所以我和葉繁華經常來這個教室自習，而且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大都坐在同一個位上。
大概一個小時以後，葉繁華從外面打電話回來。一臉神秘、一臉壞笑地走向我旁邊坐下，「哎，你知道嗎，這個教室裡有個帥哥盯你好久了！」
我一臉狐疑，沒好氣地對她說：「你打電話打瘋了吧，在外面站那麼久，還能發現有人盯我！」
她馬上認真地糾正：「我早就發現他不對勁了，總坐在你後兩個位，還總偷偷打量你，今天我在外面一邊打電話一邊往教室裡觀察，更確定了…哎…你別往後看，要不他會發現咱們在說他！」然後她就伏在桌上啼啼啼地偷笑起來。
我沒答理她，又埋頭讀起書來。
葉繁華是個大嘴巴，回到寢室就宣佈我被「101帥哥」盯上了，於是寢室像炸開了鍋一樣，七嘴八舌地問她打聽帥哥的樣貌、事情的經過等等，葉繁華就繪聲繪色地描繪這個帥哥外貌如何像金城武，如何想辦法靠近我的位置…我無奈地搖搖頭，我連見都沒見過的人，居然被她們傳得有鼻有眼。
說來也難怪，這是一個以理工科為主的高校，男女生的總體比例大約是11：1。在校園裡女生被陌生男生搭訕機會很多，我覺得倒不一定是因為女生有多貌美，而是因為女生資源實在少少了，因而我們這個以女生為主的經濟類院系，便成為這所高校裡的「搶手貨」。
我曾經與葉繁華喜歡到小一點教室上自習，因為可容納的人少，更清靜，但經常會遭遇到被陌生男生傳紙條，或是用其它更直接的方式搭訕。曾經有個坐在我後面的男生直接狠拍我後背，然後一臉驚喜地問我：「哎，同，你是不是就是天天早上一邊劈腿練一字馬一邊讀英語的妹？！」我一臉尷尬，笑了一下沒回答，他就一直拍我的後背追問，：「是吧，是吧，我猜得對吧…」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去那個小教室了。在101這樣大的階梯教室，人與人之間的間距更大，也許能更清靜，可是，沒想到還是遇到這樣的「緋聞」。
第二日，我們寢室的所有成員：楚楚、柳思思、「丹哥」還有張芳蕊都空前默契，不約而同地來到101教室自習，並稀稀落落地分佈在我座位的周圍。當我和葉繁華走進教室的時候，葉繁華與她們心照不宣地相視而笑，我則一臉崩潰地走到我熟悉的位置坐下。我這個「老座位」在階梯教室的中間位置，又臨過道，方便進出。坐下前，我看了一眼葉繁華所說的那個後兩個位置，是空的，但桌上有兩本書在默默地「占座」。
不知道過了多久，肅靜的教室裡突然出現起了一個響動，應該是筆帽掉落的聲音，很響，很脆，然後這個聲音一順著階梯教室的階梯地面滾落下來，落到我的腳下停下。我那天穿了一件短裙，長腿在桌底下相互盤繞著，當我下意識地低頭去看那個落在我腳邊的筆帽時，也隱隱地感覺到教室裡的很多目光也都聚焦在我腿邊，那時我心裡才有點悔恨，好像裙穿短了。
我低下身去撿那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腳邊的筆帽時，聽到周圍傳來楚楚、葉繁華她們熟悉的小聲偷笑聲，我拿著筆帽回過頭看到後面一張漲得通紅的臉。與我相距兩個座位有個男生，身探出座位，剛剛把目光從我腳下收回來，滿臉尷尬羞澀地漲紅，正呆呆地看著我，我心裡明白過來，他應該就是葉繁華口中的「101帥哥」。
這麼一看，長相的確還不錯，鼻挺拔，五觀稜角分明，穿了一件淡藍色的帶有碎花圖案的襯衫，一看就是愛乾淨、平時穿著講究的男生。我把筆帽遞過去，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是你的吧！」沒想到他更緊張了，趕緊略向前站起身，吱吱嗚嗚地說：「謝謝…呃…是我的…」結果周圍的偷笑聲更大了…
一個週五的下午，我和葉繁華從浴池洗澡回來，本來打算相約一起去自習的，可她卻被電話牽絆住，打起來沒完沒了，她與男朋友打電話都是用山西地方話，我在一旁像鴨聽雷，一句也不懂，不知道她何時能出發，就用哀怨可憐的表情拍拍她，她衝我擺擺手，表示一時半會完不了，讓我先走，我只好悻悻地自己離開。
這時大約晚上七點多，校園裡的各個大樓都已星光點點
，此時周圍很寂靜，一牙彎月悄悄地掛在半空中，晚風拂面，摻雜著荷花的淡淡清香，讓人覺得舒服愜意。我把頭上的髮帶打開，還沒乾透的頭髮垂到腰間，在微風中輕輕飄蕩抖動，覺得整個人也都跟著輕鬆飄逸起來。
遠處對面過來一個騎腳踏車的男生，腳踏車輪圈滾動的細細碎碎的聲音在這樣的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地好聽，我與他擦肩而過，輪圈滾動的聲音就這樣漸近又漸遠。而後，就聽到後面喊「同…同…」
這樣的稱呼在校園裡普遍，我一時也沒在意，然後我突然意識到已經遠去的腳踏車的聲音又漸近了，就扭過頭看，這才發現是剛才騎車過去的那個男生，他看我停下，一隻腳點在地上把車停在我面前，他的腿在這樣的站姿下顯得格外地修長。
他穿了一件素白的襯衫，藍色牛仔褲，白色藍色相間的休閒鞋，身後還背著一個畫板，身材看起來細細長長，五官看起來也很英俊清秀，這一幕讓我想起了一部韓劇《那年冬天風在吹》中男主角趙寅成騎腳踏車的一個很有畫面感的鏡頭，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很有藝范的偏偏美少年。
被我這樣一看，這個男生反倒害羞起來，燈下，他顯得有點臉紅而侷促：「同，這是你的嗎？」他遞過來一個拴著小猴飾的鑰匙，我一眼就認出那是我和葉繁華一樣的鑰匙掛墜，摸了一下沒有繫好的書包，面露感激的微笑，客氣禮貌地說：「是我的，謝謝了！」他卻比我還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轉身騎車離開了。我扭過頭，不自覺地笑了一下，心想：怎麼最近遇上的都是這麼害羞的男生！
終於走到自習室坐下，打開書只看了一會，就覺得書裡的字在眼前模糊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洗澡洗得有些乏了，睡意如排山倒海之勢向我襲來，我明顯覺得心臟跳動放緩，頭腦發沉，本還想再掙扎一番，但最終還是敗下陣來，「我只瞇一小會」，心裡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