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易碎的美夢 文 / 愈湘濃

    陽光透過柳枝灑下斑駁的光影，我屏住呼吸、全神貫注、輕手輕腳地走向一隻大大的、紫色帶波點的蝴蝶，它正忘情地沉浸在花粉的甜美世界中，然而，當我伸手撲向它的那一瞬間，它振展了一下它那幾乎讓我著迷的美麗翅膀，悠悠地飛走了，我懊惱又無奈地跺了一下腳，目送著它遠去的身影，失望地回頭望一眼那只蝴蝶剛才駐足的地方，發現那是一支美艷的花，盛開得很大一朵，略帶一點淡淡的香氣，心裡瞬時覺得很歡喜，於是把它用力折下，向公園中間的涼亭跑去。

    涼亭坐落在公園湖水當中一片高地上，通往涼亭的小是一條曲折的帶有彩色矮圍欄的小橋，我一邊跑一邊喊：「媽媽！媽媽！……」媽媽聽到喚聲轉過頭來，笑盈盈地看著我：「慢點跑，小心摔倒…」湖水泛出的光就這樣映在她的笑臉上，那麼美。

    我重重地撲倒在媽媽懷裡，她的身輕輕一斜，然後抱起我坐在涼亭的長椅上，一邊給我擦汗一邊咯咯地笑著，笑得那樣好聽，我癡癡地看著她，竟也跟著笑起來。我總是很容易就被她的笑容感染，跟著她一起開心地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即使有時候她一邊笑著一邊點著我的鼻叫我小傻瓜。

    湖面的輕風吹起，送來了陣陣的荷香，媽媽那細細軟軟的長髮也被吹起，於是我從花裙的小兜裡拿出了剛才折的那一大朵花，別在媽媽耳朵上，媽媽臉上露出了微微的嗔怒，「不可以摘花噢！」我笑著跑開了，想從涼亭的另一個出口逃走，留下媽媽在身後的呼喚聲：「小荷…小荷…小…」

    「小荷！小荷！小荷！池曉荷！…」我從夢中驚醒，發現坐在我床邊的是柳思思，從她那重重的黑眼圈和佈滿紅血絲的大眼中就能看出她昨天一定徹夜未眠的辛苦。我有點精神恍惚，從剛才的夢境中還沒有完全抽離出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心臟也蹦蹦地跳著，「哎，小荷，你醒了？！我媽來電話沒？！陳俊清來電話沒？！昨天晚上！」她的話進了我的耳朵，卻沒進我的腦袋，我還在呆呆地看著她。

    「哎，你還有沒有人性啊？！她昨天晚上感冒發燒到39多，你以為跟你一樣出去玩了？！你一回來就把人家掀起來，一天心裡就想著自己的那點事，不顧人家死活是不是？！」

    說這話的是我的上鋪楚湘，她是湖南人，與一般嬌小的湖南妹不同，楚湘皮膚白皙，身材豐滿高挑，可是性格卻直爽、熱情、潑辣，習慣把「高興」、「不高興」、「喜歡」、「不喜歡」明白地寫在臉上。她不喜歡別人叫她全名，總覺得自己的名有點土，所以我們都叫她「楚楚」，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就與柳思思成了冤家。

    「怎麼說話呢？！我又沒問你！你怎麼就喜歡一天到晚地管人家閒事、挑撥是非！」

    柳思思，大連人，是我們的系花，有一雙漂亮眼睛，據說很多男生背地裡賦予她「小張柏芝」的美譽，所以她憑借外型的優勢在這個以理工科為主的高校裡可謂在感情的世界裡所向披靡，得到男生的廣泛喜愛和追捧，因此性格中的確能呈現出很明顯的「公主病」特徵。在大一下半年的一次醉酒事件後就與寢室裡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為敵了。她行蹤很神秘，酷愛參與各種社交活動，經常徹夜不歸，她的媽媽和男朋友陳俊清為了「查崗」，經常打寢室的固定電話找她，於是就出現了今天早上的這種狀況。

    「沒有！沒有！一個電話都沒有！」在她們的爭吵中我已經徹底清醒過來了，趁在形勢沒有變得更糟糕之前，我大聲喊出了答案。

    柳思思很得意地朝向楚楚方向「哼！」了一聲便扭身出去洗漱了，寢室裡又安靜下來，張芳蕊和王丹陽都從床簾後面睜開惺忪眼睛掙扎地向外探了一下頭，又回去睡了，而葉繁華卻一直未受到任何影響，不知道有沒有醒，反正是一動沒有動。

    週六的早晨就這樣開始了。

    反正已經清醒了，我深吸一口氣，振奮一下精神，簡單收拾一下，就背著書包走出了寢室，一出門就遇見剛從食堂早飯回來的對面寢室的茜茜和小楠，她們倆個是同鄉，又是同寢，個頭差不多，脾氣也相投，所以自然就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她們看著我，露出驚訝的表情，小楠更是把她單鳳眼睜得老大問道：「你怎麼這麼晚才出門，沒去晨練嗎？！沒去晨讀嗎？！」我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今天有點不舒服，睡過點了！」

    正在食堂吃著早飯，聽見背後傳來很濃重的大連口音：「你這吃的是貓食啊？！」回頭一看，原來是班長郝雷。郝雷是個性格憨厚的大男孩，班級裡的苦活累活、跑腿舌都是他一馬當先，就是有點嘴笨，所以經常會遭受班裡女同的調侃和「欺負」。

    「噢，我有點感冒，所以沒什麼胃口。」我微微笑著對他說。

    他在我身邊的位上坐下來，「我說的嘛，今天這麼晚吃早飯，又沒去…那個…」

    「晨練和晨讀！對吧！」我把他的半句話接過來。

    他撓撓頭，表示被我猜中，然後對著我憨憨地笑了。「對了！閆老師找你，說你電話關機，你給她回個電話吧！」

    我把手機從書包裡掏出來，因為昨晚吃完感冒藥想好好睡一覺就關機了，今天早上讓柳思思一鬧就沒想起來再開機的事。從食堂走出來，我給閆老師回了電話。

    「在哪啊？你這是從哪個星球才返回啊，電話還關機！」電話那邊傳來了很明顯的怨氣。

    「嘿嘿，從食堂才出來，忘記開機了，什麼指示啊，領導？！」

    「網球場來，有話說！」

    「好的！」

    閆迪是我們的英語老師，大約十出頭，帶著精緻的妝容，留著精緻的短髮，名牌大畢業，「海歸派」，操一口地道的倫敦音，行事果斷乾脆，性格活潑外向，同們都很喜歡她。因為我的英語成

    績一直是她這個專業的佼佼者，所以她平常總是對我格外照顧，私下相處起來更像是朋友。

    我走近網球場，向裡張望尋覓她的身影，正好遇到她向外張望的眼神，目光相遇，我們相視一笑。她走出來。與平時一貫精美的職業套裝風格不同，今天她穿了一身運動短裙，更顯年輕、精神。「怎麼搞的，電話不接，還沒去習？」她語速很急，略帶責備。

    我笑盈盈地看著她，不說話。

    她更急了，「怎麼了？笑什麼？」

    「我笑您問了一個我意料之中的問題，今天你是關於這個問題第n個提問者，其實沒什麼，就是感冒睡過頭了。」

    「現在怎麼樣，好點了嗎？」她的態轉變，關切地問。

    「嗯，好多了，睡過一覺，又看到這麼漂亮活力的老師，已經好多了！」我調皮地笑著眨了一下眼。

    她笑著白了我一眼，「就你會說，來，有事跟你說！」她拉著我走到網球場旁邊的一個木椅坐下來，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我有個個人的事想求你！」

    「咦！閆老師，幹嘛說得這麼嚴肅，還求我，我可有點緊張了！」我把雙手放在胸口，假裝緊張狀

    逗她。

    「哎呀，別緊張，是這麼回事，我有個大好朋友，好多年沒聯繫了，聽說畢業後嫁入豪門，不知怎麼，她最近輾轉打聽到我的聯繫方式，昨天打給我寒暄了一陣，又想要我幫她找個人好專業好的生幫她的孩補習英語，這不，我就想到你了！」她拍著我的手說。

    「當家教啊？我恐怕不行，沒經驗啊，我又不是英語專業的，出去會給你丟臉的！」我搖著頭說。

    「你的英語水平要比大部分專業生還要好，我也知道你不願意去，但她畢竟是我的好朋友，不好意思拒絕，別人去我又不放心，而且，經濟方面她也決不會虧待你的…看你一臉愁容的樣，這樣吧，你去幾次，實在不願意去就不用去了，就可以交差了，我呢，對她也算是有個交待了，好嗎？」閆老師做出讓步，目光充滿期待。

    看著閆老師一臉懇切的樣，我還是軟下心來，「那好吧，我去試試看。既然她是你大好友，那一定是名牌大的霸，如果我作為你的生去了給你丟了臉你可別怨我啊！」

    閆老師一下輕鬆很多，從椅上站起來，「行啊，只要你去我就一點不擔心砸招牌的事，好了，我去打球了，你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別再去自習了，趕緊把病養好，你啊，瘦了！」

    我也站起來，和正像風一樣跑向網球場的她擺擺手喊道：「行了，知道了！」

    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已經10點40幾分了，這個時間走進自習室，再找到位，估計沒幾分鐘就得午飯了，不如就徹底給自己放個假，懶散一把吧！

    現在正值九月初，天氣很好，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我就這樣慢慢地在校園裡走著，頭一次感覺像這樣漫無目的地散步也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回想剛剛過去的大一生活，生活簡單而規律。每天早上五點起床，五點十五分到六點之間操場跑步，六點到七點之間邊壓腿、活動筋骨邊讀英語，七點早飯，七點半之前一定坐在準備上課的教室開始自習了。這樣的習、生活規律雷打不動地堅持了一整年，在這樣上了大大部分生習就鬆懈的校園裡，顯得有點另類。這也就是為什麼今天上午遇到每個見我晚起的人臉上都掛著震驚表情的原因。想想剛才她們一個個幾乎一樣表情，幾乎一樣統一口徑的問題，我不禁自己笑出來。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池塘邊。這是一片開滿荷花的池塘，坐落在圖書館旁邊，周圍錯落分佈著一些垂柳和長條木椅。現在荷花開得正盛，散發著淡淡的清香，一些深綠色的浮萍上和淡粉的花瓣上還掛著水滴，水滴在清風中微微地顫動，在明媚陽光的照射下閃著陣陣耀眼的光芒，這樣的美麗讓我的思緒又飄蕩起來…

    小時候，家附近有個小公園，公園裡有個小池塘，池塘裡也有這麼一片小荷。媽媽很喜歡那片荷花，常常帶我去那裡玩。就像剛才的那個夢…夢裡的我只有四五歲的樣，而媽媽還是那麼年輕，那麼美…

    「小小荷！小朵朵！小小…」身後傳來一陣狼嚎似的叫喊聲。

    我被突如其來的叫喊聲嚇了一跳，但很快就鎮定下來，臉上露出憤憤的表情，頭也沒回就大喊一聲：「停！拜託，你能不能別喊我的小名！」我一邊埋怨一邊轉過身來。正如我所料，向我走來的果然是嬉皮笑臉的唐天宇。他臉上和頭髮上掛著汗珠、手裡捧著籃球，球衣的前襟被汗水打濕了一大片，看樣是剛從籃球場上下來。

    唐天宇是我從小的玩伴。他的媽媽和我的媽媽是閨蜜，所以我們倆因為倆個形影不離的媽媽而一起長大。同一間幼兒園、同一個小、同一個中、同一個高中，就這樣一一起讀下來。他因為年長我一歲，所以一直都高我一個年級，可卻因在高打球時摔傷右臂休半年，因此又陰差陽錯地與我同年考入同一間大。

    與我乖小孩、好生的形象不同，他從小就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孩，玩遊戲、打架、上課開小差、逃課都是他的強項。說來也奇怪，每次考試前的「臨時抱佛腳」都讓他的成績看起來也還不算賴，因此，老師拿他也沒什麼辦法，更有意思的是，有一次他的初中班主任還拿他教訓一個上課開小差看課外書的生：「你要是也能考出唐天宇那樣的成績，我就把這本小說還給你！」這件事讓他得意了好一陣。但「突擊貨」就是「突擊貨」，他突擊來的知識很快就會在考完試後還給老師了，當他經常鬧一些史地政的基本常識都會混淆的低智商笑話時，我總會大肆地嘲笑他一番，但他的臉皮夠厚，不僅每次都嬉皮笑臉、滿不在乎，而且還一副自得其樂的樣。

    還有一點值

    得一提，就是他從小到大都頗有人緣。因為為人豪氣俠義、健談外向，又在玩的領域幾乎都「無師精通」，所以身邊總有一些五成群整天嘻嘻哈哈的「狐朋狗友」。同時，他也很招女生喜歡，因為長得濃眉高鼻，眉宇間也頗有幾分英氣，成績不賴，又有籃球和游泳特長，尤其是在他高中時個頭猛竄到1米85的之後，周圍小女生總是盈盈繞繞，絡繹不絕，有找他問功課的，還有給他送零食的，他倒是大大方方，有求必應的樣。我有時會調侃他，「你說找你問功課的女生是頭腦有問題還是眼神有問題，還是自暴自棄，真不想往好道上趕了，居然找你問功課？！」他卻一副得意的樣還擊：「其實是你自己頭腦和眼神有問題，不懂欣賞我這種天生麗質難自棄的天才！」

    而他在我眼裡…我回頭定睛看著他，陽光下，手捧籃球大汗淋漓的他眼睛裡閃爍著孩氣…嗯，是的，就是幼稚，在我眼裡，他一直是個長不大的小男孩，嗯…看著他現在的個頭…想了想，頂多是個大男孩。

    他原本還是一副戲謔的表情，在看到我轉頭的一瞬即刻轉變了，「我還想說在這個時間段這個地方看到你就像看到仙女下凡那麼新鮮，看樣，情況不好啊，看你臉色一點血色也沒有，還燒不燒…」他一邊走近我身邊坐下，一邊把手伸向我額頭。

    我把他的手推開，不耐煩地說：「幹嘛，我又不是小孩了，讓別人看見還以為你是我男朋友呢！」

    他板起了臉，低聲吼到：「怕誰看見啊，你以為你是明星啊，人人都認識你，怎麼，還真以為明天自己會上娛樂頭版啊，我告訴你，我和你不在同一個校區就算了，這回我搬回來，你就得聽我的，你再生病我媽就會怪我的，要不，我去打電話告訴我媽了…」

    「哎，別別別！有話好好說，好哥哥，千萬別告訴我秦媽！」我拉著他的胳膊，一臉討好的表情，可心裡卻對自己這種不得不低頭的諂媚都要嘔吐了。

    他倒是立刻抖起來，翹起二郎腿，後背和胳膊得意地靠向椅背。

    他的媽媽，我的秦姨是個可怕又厲害的角色。行事雷厲風行，個性要面又要強，無論在事業上還是家庭裡都是說了算的主兒。可是對我卻視如己出，異常地照顧，從小到大，但凡我和唐天宇有一點爭執，她不問原由都會先把唐天宇屁股打開花。近些年，尤其在媽媽不在我身邊之後，對我更為溺愛。

    因為我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