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15 造化弄人 文 / 夏至繁花
江流愣了愣,隨即釋然的笑了笑:「可是四姑娘終於想通了?那就好,說真的,自應了你這事後,我這心裡一直都很忐忑呢。()」
「如今府裡乃是多事之秋,幸而那丫頭還算懂事體恤,自己決定要留下來,也替我省了不少事。」若薇也笑了笑,神情甚是欣慰的模樣。「江兄好好養傷,我就不打擾你了。」
江流連忙道:「我知道你忙,不必時常過來看我,十八他們把我照顧的很好,多謝你。」
「不必這般客氣。」
若薇在他屋裡呆的時間並不長,卻也足以讓她將江流以及他的房間細無鉅細的掃視了一遍,他的傷口是她親手包紮,絕對沒有問題,憑他的身手要避開將軍府的耳目或許不是難事,但要帶上莊若蘭那樣一個大活人,他如今有傷在身的狀態,是辦不到的。其次,他的窗台乾淨,鞋底乾淨,也看不出有任何曾外出過的痕跡。想來,莊若蘭的失蹤應該與他沒甚關係才是。
將軍府如今這般風雨欲來的不平時候,若薇對江流的懷疑並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只是明裡暗裡的人都告訴她,江流這個人沒有問題,昨晚事發之時,他還在屋裡,讓人送了碗桂花湯圓來吃,然在這風聲鶴唳之時,若薇仍不敢對這原該是恩人的人掉以輕心。
也因此,有了這一出藉著莊若梅的借口過來的試探與觀察。
……
因是夏日,「莊若蘭」的屍首在將軍府停靈三日便下葬了。這期間,各方人馬大力追查兇手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將軍府一個庶女遇害身亡的消息一經傳出後,皇帝便派遣了京畿衛協助五城兵馬司與應天府,勢必要緝拿真兇歸案不可。而民間聽聞戰功赫赫保家衛國的莊大將軍家發生的不幸事件後,也給予了高度的重視與自發的幫忙——他們不但在官差要求搜查自家住宅時高度配合,甚至還自己組建了一支巡查隊伍,協助官差查案,期望能早日抓到兇手,令莊大將軍無後顧之憂。
將軍府這幾日,更是空前熱鬧,隨著皇帝對此事的關注態度傳出去,上門來表示關心慰問的人更多了。為免莊夫人太過勞累,除非是絕對重要的人物,否則一律由莊若梅負責接待。這幾天莊若梅從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揮灑自如如魚得水的表現,所有人都看在了眼中,甚至好幾家不錯的人家明裡暗裡的打聽起接人待物極為得體的莊四姑娘的婚配情況,全不在意她只是個庶出姑娘的身份。
隨著「莊若蘭」的下葬,雖然各方仍在關注此次事件的發展動態,但也並不耽誤別的事情發生。
第一件,就是江流的離開。
他的傷好了些之後,便堅決的跟若薇辭別,因他的友人也親自登門來接他,若薇便沒有再留。
目送江流離開後,若薇瞥一眼身旁神色悵然的莊若梅,問她道:「後悔了?」
莊若梅老老實實的說:「還是有一點,會忍不住想如果這一步跟著他邁出去了,以後的人生是不是大不一樣。可我已經做出了選擇,後悔也不能使我改變當初做的決定,那就沒什麼好後悔的了。」
她看著若薇,老氣橫秋的又加了一句:「人,總要學著承擔。」
「不錯。」若薇讚賞的點了點頭,所謂在其位謀其政,這話用在她們身上也是合適的,將軍府給了她們衣食無憂的生活與條件,必要的時候,她們也該為將軍府有所承擔,若薇很高興莊若梅有這樣的覺悟。
「我只是有點感慨。」莊若梅唏噓的拉了拉若薇的衣袖,「明明想出府四處走走的人是我,我也做好了離開將軍府後就要被永久除名的準備,卻沒想到,最後走出去的卻是一肚子壞水的莊若蘭。三姐姐,你說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
若薇自然看得出她的不甘,淡淡道:「有時候走了出去,卻未必是好事,而留下來,說不定也不是什麼壞事。」
「這話倒沒錯。」莊若梅忽然嘻嘻笑了兩聲,兩人穿過前院與後院相隔的垂花門,慢慢往後院走去:「想想我這尷尬的身份,從前是無人問津,昨兒個母親告訴我,已經有好幾家跟她暗示想要與將軍府結親的意思。這就是所謂的無心插柳柳成蔭吧,不知道莊若蘭知道她的出走而使得本姑娘大放異彩,會不會後悔的一頭撞死?」
「她會不會後悔的一頭撞死我不知道,你的親事,我會與母親仔細商量,必然不辜負莊若蘭犧牲自己對你的一番成全。」
「嘻,三姐姐你可真損。」莊若梅笑瞇瞇的說道,「不過你這話也沒錯,可不就是她成全了我麼。這輩子若有機會還能見到,本姑娘少不得要多多感謝她的。」
「本夫人可不認為她會接受你的感謝。」
莊若梅又忽然垮了笑臉歎息道:「雖說平日裡與她摩擦不斷,從我有記憶起,她就總跟我作對,為了父親母親的青眼,總將我當踏腳石踩在腳底下。有時候氣狠了也恨不得她怎麼樣了才好,可她一旦真的怎樣了,我這心裡……也沒有我以為的那麼高興,這是為什麼呢?」
還能是為什麼?若薇深色淡淡的回答她:「因為你們同是父親的骨肉,是嫡親的姐妹。」
莊若梅怔了怔,神色落寞的點頭:「是啊,爭了那麼多年,鬥了那麼多年,我都快忘了,原來我們是嫡親的姐妹。三姐姐,你是不是也有些難過?」
若薇神色微凝,若無其事的回道:「我不難過。」
她有什麼好難過的,倘若她真的有些難過,也不過是為老頭難過罷了。
……
送走江流後,若薇回侯府的事便也成了當務之急。
「娘,咱們真的要回去嗎?」峻哥兒拎著自己的小包袱,眨巴著大眼望著若薇。
莊西林抱著手臂鼓著雙頰哼道:「等你前腳一走,小爺立刻便要去放鞭炮慶祝一番。」
「當然要慶祝,本夫人一走,你這猴子不就成了將軍府的大王。不過少爺你也別得意的太早,倘若讓本夫人聽到什麼不好聽的,本夫人一律算在你頭上。」若薇懶洋洋的出聲警告他,順手摸了摸峻哥兒的腦袋,「你不想回去?」
峻哥兒吶吶的低頭對手指:「咱們在這兒住的好好的,為什麼非要回去呢?我不喜歡侯府。」
峻哥兒這般勇敢的在若薇面前表達他的喜惡,令若薇十分欣慰,「可是將軍府是小少爺的,咱們死皮賴臉的住了這麼久,小少爺早就不滿了,與其等著小少爺趕咱們走,不如咱們自覺點兒,你說是不是?」
若薇的擠兌成功的令小少爺漲紅了臉,「小爺我可沒趕你們走!」
「少爺以前趕的還少了?再說,你都要準備鞭炮慶祝咱們娘兒倆離開,跟直接趕人有何區別?」若薇瞥他一眼,「少爺不會是捨不得本夫人回侯府吧?倘若少爺當真捨不得,本夫人就不回去了如何?」
「不要臉!」莊西林哇哇大叫:「誰捨不得你了?小爺我捨不得峻哥兒罷了!你要回去自己回去,為什麼還要帶峻哥兒回去?明知道那侯府裡頭沒一個人喜歡峻哥兒,全是瞧不起他欺負他的,為什麼還要帶他回去受人欺負和白眼?」
「小舅,有娘親在,侯府的人也不敢欺負我了。」峻哥兒連忙說道。
「但他們欺負你是事實啊,你娘親又不能每時每刻都看著你。」莊西林悻悻的看一眼若薇。「可在將軍府就不一樣了,有小爺我在,看誰敢不將你放在眼裡。」
若薇沒想到短短時日,兩個小屁孩之間竟建立起了這般深厚的情誼,瞧著莊西林一臉彆扭卻又著急著想要留下峻哥兒的模樣,她想了想,問峻哥兒:「你想留下來?」
峻哥兒看看她,又看看莊西林。
莊西林見他猶豫不決的模樣,急了,「你倒是跟她說啊,咱們不是都說好了嗎?」
若薇挑眉:「你們都說好什麼了?」
「峻哥兒留在將軍府陪小爺練手,等以後小爺再陪著他回侯府收拾那些欺負過他的人。」莊西林脫口說道。
峻哥兒打量著若薇的神色,小聲說道:「娘親,我可不可以留下來?留在這裡既可以跟小舅一道練武,也可以照顧外祖母。她最近心情不好,我總聽到她歎氣呢。」
「是啊,我母親可喜歡峻哥兒了,瞧見他心情總會好一些的。」莊西林也連忙說道。
看著兩雙同樣盛滿了期待與緊張的眼睛,若薇點頭應允了:「那就留下來吧。」
雖說將軍府不穩定因素太多了,但東平侯府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峻哥兒留下來,確實可以慰藉莊夫人焦慮不安的內心,難得他又跟莊西林愈發投契,留下來兩人共同學習進步,確實比回去那個誰也瞧不起他的東平侯府好很多。
兩人見若薇應了,高興的歡呼起來。峻哥兒笑了一陣,抱著若薇的手臂依依不捨道:「可是娘親,峻哥兒若想你了怎麼辦呀?」
「你還有點出息沒有?」莊西林不屑的鄙視他,又斜睨若薇一眼:「她這樣壞,你還總想著她作甚?」
峻哥兒立刻皺眉維護若薇:「小舅,不許你這樣說我娘親,我娘親才不壞呢。」
「臭小子,不識好人心。」莊西林被峻哥兒呵斥,竟沒有勃然大怒,只訕訕的嘀咕了一句,抱著雙臂嘟嘟嚷嚷的踱開了。
若薇倒真沒想到小少爺如今嘴巴雖還是壞了點,舉止卻愈發的體貼懂事了起來,還知道給他們母子兩個一個道別的空間,果真是孺子可教,不枉費她在他身上下了那番功夫來調教。
峻哥兒見莊西林走開了,愈發依戀的哪臉蛋蹭了蹭若薇的手背。
「若想我了,就讓人給我送個口信,我再過來就是。」若薇淡淡道:「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許跟著你小舅惹是生非,我會讓人看著你們兩個的。」
峻哥兒乖巧的點頭:「我會聽外祖母的話,也會好好看著小舅,不讓他惹是生非的。」
若薇笑起來:「乖。」
……
這邊廂若薇與峻哥兒難分難捨的道別著,那邊廂,無可奈何上門來親自接若薇回侯府的太夫人王氏也已經到了將軍府上。
一下馬車,瞧見頭上幾盞還未來得及撤下去的白色燈籠,她就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是晦氣。」
銀嬤嬤扶著她正要上台階,聽見她的話語,連忙低聲勸道:「奴婢知道夫人心裡不高興,可夫人既已經到了這裡,心裡再是不舒服,面上可也不能表現出來。周府與咱們侯府的親事,還要她來操持呢。您也瞧見了皇上對將軍府的態度,不過一個庶女被害死了,皇上都動了雷霆大怒,她可也是將軍府的女兒,又那般厲害,咱們今日登門,可萬萬不能有半點差池。不然侯爺那裡只怕也交代不過去了。」
「這些道理你當我真的不知道!」太夫人不悅的皺了皺眉:「若不是當日老二那混賬東西嚇唬我,害我當真以為皇上要治罪東平侯府,被他連唬帶嚇的……今日也不會捨了這張老臉親自來接她!」
「您只管這樣想,此番您走這一趟,看在旁人眼中,您這婆婆如此看重寬待自己的兒媳婦,豈不是一樁美談?倘若夫人往後敢怠慢您,旁人只要想到今日的事,定然都會不容她的。」銀嬤嬤不遺餘力的開導她道。
她們都是領教過若薇手段的人,太夫人雖還有不甘,銀嬤嬤卻比她識時務的多,知道在侯爺漸漸把持住侯府內外的時候,不在此時得罪若薇才是上上之策。
她作為一個察言觀色小心謹慎的奴才,比自己主子要看的清楚明白得多。雖然她也很希望侯府未來是大爺的孩子的,可是大爺如今的情形,未來的孩子都還沒個影子,實在不值當她們為個還沒影子的孩子現在就與侯爺夫妻對上——反正府裡多得是別有心思之人,要爭要搶,也有那些人頂在前頭呢。
太夫人歎口氣,神色稍緩了些:「眼下也只有這樣想。」
不然還能如何?她要是真有法子,此時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先在正房見了莊夫人,兩人本不熟絡,寒暄兩句就沒話了,便默默地喝茶坐等若薇過來。
若薇倒沒有要給太夫人難堪的意思,雖然李鳳錦一再告訴她,她可以擺足款兒來為難太夫人,而太夫人也做好了被為難的心理準備。
見預料中的為難並沒有到來,太夫人忍不住鬆了口氣,卻又有些失望——倘若此時被若薇刁難一頓,傳出去等著若薇與莊夫人道別後,便也不鹹不淡的與莊夫人道了別,一前一後出了將軍府。
若薇身邊只帶了明月與喜鵲,當然喜鵲是被人抬著上馬車的,她雖然已經醒了過來,卻大半時間都在昏睡,若薇想著老怪老頭自稱是聖手,喜鵲的傷對他而言必定不是問題,回侯府養著倒比留在將軍府裡好。
青芳仍是被她留下來,臨走時,她雙眼發紅可憐兮兮的看著若薇,倒像是被若薇遺棄了一般。
若薇看不透她,便索性將她留在將軍府,吩咐白喜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還就不信了,她真的甘心情願留在自己身邊,做一個服侍人的丫鬟。
馬車朝著東平侯府的方向平穩的駛去,明月在車裡服侍著若薇,她雖不如喜鵲青芳機靈,卻勝在十分老實本分。若薇徵求了她的意見後,便將她從將軍府帶了出來。只是此刻這老實的丫鬟聽著外頭喧嚷的人來人往的聲音,仍是有些抑制不住的緊張與興奮。
從莊子上被選上來的她,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木訥老實的自己竟然會一躍成為主子身邊的大丫鬟,直到此刻她都覺得自己還在夢裡沒醒過來。
正胡亂想著東平侯府會是什麼模樣,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喝罵聲,而此時,馬車也莫名的停了下來。
她看一眼閉目養神的若薇,想了想,靠近車駕的位置輕聲詢問馬車伕:「怎麼回事?」
馬車伕在外頭恭敬的回道:「明月姑娘,外頭有個乞丐婆子不知怎麼的突然衝了出來,撞翻了路邊小販的貨架子,還差點驚了太夫人的馬,那小販氣不過,正喝罵她呢!」
明月皺了皺眉,瞧著若薇仍舊閉目養神,並沒有什麼吩咐,便也安靜的等著。
只是等了好一陣,外頭的喝罵不但沒有結束,反而愈發的吵嚷了起來,還夾雜著一聲聲的高喊。
「打,打死她。」
「這臭乞丐到底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哎呀我的果子——快抓住她,老子非弄死她不可!」
「別讓她跑了,給我狠狠的打。」
「往死裡打才解恨呢。」
……
「好了,不過也是個可憐人,你們都住手吧!」片刻,外頭響起銀嬤嬤的聲音:「我們侯府太夫人說了,各位的損失我們太夫人負責,你們打也打了,氣也出了,便讓她走吧。」
「侯府的太夫人?這是哪個侯府的太夫人,生的這般慈悲的好心腸?」外頭有人好奇的詢問。
「這是咱們東平侯府的太夫人。」銀嬤嬤甚是驕傲的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