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 心懸 文 / 沐桐
說完,轉身大步走出大殿。水音跟出來,快走兩步追上我,問道:「慕雪,你還好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停下腳步,無力的扶著一株繁花落盡的玉芙蓉。八月初的天氣,已經有些涼了,一陣秋風吹過,我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再也控制不住眼裡朦朧的淚意,看向水音,淒然道:「水音,我沒想到,他也是這樣的,我們終究還是免不了這樣的結局。」
水音握住我的手,憐憫的看著我,「那只是楊家小姐一廂情願,做不得數的。」
我淒然一笑,說道:「吐谷渾公主親自派人來提親,難道皇上會拒絕嗎?」水音不再言語,看著腳下的落花,哀然歎道:「老天的手向來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人,不過是老天手裡的棋子。」
我的身體順著樹幹往下滑,直到倚著樹幹坐到地上。水音只在一旁陪著我,不扶我,也不多話,只安靜的在一旁呆著。我的心,像冬日的草原一樣空曠,又像墜著什麼,沉沉的,又酸又疼。我以為我會發瘋,可是我竟異常的安靜,甚至連眼睛裡的淚水也沒有留下來,只是凝在眼裡,阻礙了我的視線。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頭頂有人沉聲說道:「找了你許久一直尋不見,原來是在這裡。」
恍惚中聽水音口中叫著「蜀王殿下。」我雙臂抱著膝蓋,將頭埋在雙腿間,頭也不抬。聽聞頭頂傳來一聲悠長的歎息,他屈膝蹲在我面前,說道:「三哥已經當殿拒婚。」
我這才抬起頭,心中的驚喜和感動轉瞬即逝,「皇上怎會拂了吐谷渾的面子?縱然殿下拒婚,只怕皇上也不會同意。」
李愔說道:「父皇說過兩日再給吐谷渾使者答覆,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你也不要太過憂心了。三哥看到,又要心疼了。」
我目光一哂,說道:「若不是他招惹了楊家小姐,人家怎會上門求婚。」李愔為李恪申辯道:「慕雪,你這樣說就是誤會三哥了,我三哥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這麼多年,除了你,他對哪個女孩子上過心?」我看向李愔,目光中帶著一絲凌厲,說道:「那難道楊小姐會平白無故的讓自己的義母來上門提親嗎?」
「慕雪……」李愔剛開口欲為李恪申辯,忽聽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看去,卻見李泰正往這邊走過來。兩個人相互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李泰走到我面前,溫聲道:「已經初秋了,還坐在地上,小心著涼了。」他的聲音永遠是這般溫潤如玉,讓人聞之心裡不禁生出暖意。然而我此刻的心卻早已經冰涼一片。
李愔看著李泰說道:「四哥好好勸勸慕雪吧,我還要去母妃宮中,先走一步了。」
李泰點了點頭,見李愔走遠,半蹲到我面前,歎聲道:「早知道會是這樣,我當初真應該向父皇要了你。」
我看也不看他,說道:「我若不想嫁,就算皇上把我給了你也是無用。」聲音自己聽著也覺得冰冷。
李泰眸光一變,說道:「你當初不願嫁我為妾,可如今和我三哥在一起,不是也同樣要為妾嗎?」
我抬眸看向他,許是目光太冷,他與我四目相對,不由一怔。我也不管他眼神中的錯愕,冷聲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嫁給吳王為妾。別說是為妾,就算是讓我做正室,若要與其他女子共同分享丈夫,我也是不會嫁的。」
李泰像是不認識一樣的看著我,說道:「男子歷來都是三妻四妾,難道你要一輩子孤獨終老不成?」
我異常堅決的說道:「若是不能遇到一心一意的良人,我寧願孤獨終老。」李泰眸中閃過淒楚的光,說道:「慕雪,你何苦要這般倔強?」我別過頭,說道:「殿下不會懂的。」
他站起身,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的確不懂,我從來沒有這樣看不透一個人的心思。」我拾起地上的一瓣落花,說道:「殿下走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他眉頭一皺,說道:「你這樣,叫我怎麼安心離開?」頓了頓,把手伸向我,說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沒有去拉他的手,而是別過頭,說道:「殿下回去吧,若是讓魏王妃知道了,怕是又不得安寧了。」
不知何時,李恪已經站在了李泰身後。李泰感覺到身後有人,見是李恪,對李恪點了點頭,又頗為無奈的看了我一眼,舉步離開。
我見了李恪,站起身就走。
「慕雪!」他從後面一把拉住我,用力一帶,就把我帶到了懷裡,死死的抱著我,任由我怎樣掙扎也掙不開。
我見掙不脫,抓起他環在我腰間的手,放在嘴邊,一口咬下去。我將身上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了牙齒上,直咬到牙齒生疼,嘴裡充斥著血腥味兒。他一聲也不吭,就像我咬的是別人的手一般,手指觸到他手心的疤痕,心下一動,眼中盈然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嘴上的力道卻是鬆了。
他的手上留下了我深深的齒印,滲著血。我又是恨,又是心疼。眼裡滴落的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手上。他轉過我的身體,手指輕柔的撫過我的臉,幫我擦掉眼淚,說道:「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必定不會食言。」
「不會食言?」我含淚道:「這話說得輕巧,若皇上一定讓你娶楊小姐呢?難道你要抗旨不尊嗎?」我說道:「我會想法子。」
我狠狠的在他胸口捶了一拳,恨聲道:「說到底,都怪你招蜂引蝶。」他將我擁在懷裡,在我耳邊說道:「是,都是我不好。可是你放心,我李恪今生必不負你。」
聽他如此說,我心中分不清是喜還是悲。喜的是他對我的這一份難得的真心,悲的是太清楚他的身不由己。我偎在
他的懷裡,深深的閉上眼睛,說道:「恪,有你這句話,我便什麼也不管了。你是大唐子民的,也是我的。至少你這一刻是屬於我的,完完全全的屬於我的。」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麼自然的脫口而出。
他本就抱得我很緊,聽我呼他的名字,環著我的雙臂愈發緊了。我被他抱得有些透不過氣來,然而只有這樣,我才能真真切切的感覺到自己就在他的懷裡。這種對於失去的恐懼,讓我只想這樣緊緊的被他抱著。
關於聯姻的事,李世民遲遲沒有給吐谷渾使者答覆。這日,楊妃召我去陪她賞菊。我知道賞菊只是托詞,她必定是有話和我說,略略梳洗便去了。
楊妃從不是拖泥帶水的人,見了我便開口說道:「本宮本想著在中秋之前便把你和恪兒的事情定下來,沒想到會多出這一場風波來。」我低著頭,只撫弄著面前的菊花不語。楊妃繼續說道:「昨日皇上問本宮的意思,本宮不願讓皇上為難,只說你和恪兒早就兩情相悅。看皇上當時的神情,像是很為難。」
我說道:「讓皇上和娘娘操心了。」楊妃歎聲道:「做父母的,總是有操不完的心,本宮不怕操心,就怕操碎了心,也還是要委屈了你們。」
我聽著楊妃話裡的意思,像是皇上也頗為無奈。不安的問道:「殿下若不娶楊小姐會有什麼後果嗎?」
楊妃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吐谷渾已經在邊境陳兵了,和西突厥的往來也愈發頻繁。若是真要打起來,以大唐現在的國力,應付起來是頗為吃力的。只怕到時候百姓又要遭受戰亂之苦了。」
我低下頭,問出心中沉積許久的疑惑,「依蘭公主為什麼不惜以武力相逼,也要讓殿下娶楊小姐。」
楊妃回身從案上取過一封信函,上面的蠟封已經被拆開。她交到我手上,說道:「這是昨日我們的細作送來的,你自己看吧。」
我抽出裡面的紙張,看了寥寥數行,不由怔忪,抬頭看著楊妃,問道:「楊小姐是依蘭公主和楊老爺所生?」上面寫著,楊家小姐名喚楊采薇,乃是依蘭公主親生,為避吐谷渾內部的戰亂,依蘭公主在女兒出生不久便將她送到了洛陽她的親生父親身邊。
難怪,依蘭公主不惜陳兵,冒著與大唐交戰的危險也要讓楊小姐嫁給李恪。原來那根本就不是她的什麼乾女兒,而是她的親生女兒。這個女兒有自幼便離開她身邊,為了彌補心中對女兒的虧欠,她自是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滿足女兒的心願了。我暗暗冷笑,心想,真可謂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楊妃點點頭,說道:「依蘭公主就這麼一個女兒,吐谷渾的實權又實際掌握在她的手裡。這件事,很難辦。」頓了頓,握住我的手,繼續說道:「本宮今天叫你來,不為別的,只想給你提個醒。本宮和皇上會盡力周全,若最後還是無法,你也不要怨皇上,更不要怨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