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18章 【百一八】夢魘 文 / 水夜子緣
在曲華裳跟白玉堂在唐門之中攜手同游的時候,唐君澤把被曲華裳藥翻了的唐君溪抱回了房間之中。()
這臥室就在唐君澤房間的隔壁,乃是之前唐夫人接到兒子的消息之後專門派人收拾出來的。唐夫人想了又想,覺得如果在以前唐君溪他們一家居住的那裡給他安排房間,他見了難免觸景生情,還不如就搬到自家兒子隔壁,兄弟之間還能互相照應一下。
唐君澤抱著唐君溪進了門,把他放在床上,脫了外衣蓋好被子,然後從懷裡摸出了曲華裳扔過來的那枚小香爐,猶豫了一下,還是放在了唐君溪的床頭。
雖然明知道曲華裳不會害唐君溪的,但是總覺得那安魂香的氣味……有點不妥。
自己聞多了也想睡覺呢!唐君澤摸摸鼻子,起身去了隔壁自己房間,搬出了自己的工具箱和好多材料,一起打包拿去了唐君溪那裡。然後他把所有的東西都鋪在了桌子上,一邊守著唐君溪,一邊組裝一些小玩意兒打發下時間。等到唐君澤裝了半個機關小豬之後,忽然聽到床上傳來了翻來覆去的聲音。
這是打拳呢?唐君澤奇怪的放下了手裡的機關小豬,抬頭看床上,他發現原本睡得好好的唐君溪現在正眉頭緊皺,來回翻滾,面上還帶了痛苦的神色。
「這是……魘著了?」唐君澤看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他想叫醒唐君溪,但手伸到唐君溪的肩膀上時,忽然又停住了。
周圍不知從何時起,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
「這是……」唐君澤瞇起眼睛看了看周圍,然後目光落在了他放在唐君溪床頭的那個香爐上。「小曲你搞什麼……」他呢呢喃喃的說道,同時伸手想過去滅掉香爐。
「不要——」這時候,唐君溪忽然喊道。
「啊?你還要點著啊?」唐君澤撇撇嘴,抱著胳膊居高臨下的看著唐君溪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掙扎,好像碰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我說弟弟你這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醒著啊?」
唐君溪不說話了。
「得,你隨便折騰去吧。」唐君澤等了半天,唐君溪沒有再說話,他就搖著頭走回了桌子前面,繼續專心致志的組裝機關小豬。之前在藏劍山莊打賭輸了,他還欠展昭一個機關小豬呢,也不知道展昭要送給哪個姑娘啊……難道是丁月華?之前就看他倆眉來眼去不對勁兒了!沒想到展昭不出手就罷了,一出手竟然如此厲害!真是讓人佩服、佩服……
唐君澤自己一邊組裝機關小豬一邊胡思亂想的時候,唐君溪正陷入一場永無止境的夢魘之中。
夢境裡,他似乎是回到了久遠的曾經,那時候他還在唐門,年紀還很小。唐君溪一直以為自己忘記了這段回憶,在過去的二十年之中,他無數次的想回想起那個讓他家破人亡的夜晚,回想起他曾經經歷過的一切,但是每一次都失敗了。最清楚的一回,是他夢到了滔天的大火和無邊無盡的血色,周圍有人在不停的哭喊著,夢中的一切透著荒涼和哀傷。
這一次的夢境和以往不同,起初唐君溪夢到的,是一片深深淺淺的綠影。有淡淡的光芒從綠影的縫隙之中透露下來,溫柔的散落在地上,碎成斑斑駁駁的一大片。他仰著頭看著那些綠影,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讓人感覺無限的生機和活潑。
周圍有溫暖的氣息包裹著他,唐君溪記事起就從沒感受到過這種感覺,但此刻他卻覺得十分的熟悉——就好像是小的時候跟隨在司徒千機的身邊,如果完不成師父佈置的任務就會被打手心,所以下意識的感覺手很疼一樣——早已深深的印刻入骨髓之中,即使記憶被清洗,也依舊似曾相識。
但是這感覺又不同於疼痛,它不讓人畏懼,而是讓人欣喜,下意識的想要靠近,不停的靠近……
「寶寶醒了嗎?再睡一會兒,乖,娘給你扇風……」
是誰?誰在說話?
眼前斑駁的綠影漸漸分化出不同的形狀,唐君溪終於看出來,那些綠色的影子是一棵開的十分茂盛的樹的樹冠,他正躺在一個人的懷裡面,而那人抱著他在樹下乘涼。
一旦影子清晰起來,其他很多被忽略的東西也都變得清晰了。
陣陣蟬鳴聲,拂過的暖風,以及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嬉戲聲……
現在是夏季,這裡是唐家堡,這棵大樹……在歐冶子別院外,嘉陵江畔。
這是唐君溪……童年的住所。
「娘……」唐君溪不自覺的張口,說出來的話都是軟軟綿綿發音不標準的,一聽就知道是剛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在。
「乖……」女人的聲音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又彷彿離得他很近。唐君溪迫切的想看看她,看看這個被他過早的遺忘了的母親。於是他開始劇烈的掙扎,四肢亂蹬,在女人的懷裡面扭來扭去。
「不要怕,寶寶,不要怕,娘相信你,好好的活下去,你還有哥哥,還有伯伯,還有家人……」
怕?怕什麼?為什麼看不清楚她的臉?
唐君溪感覺很煩躁,他不停的張嘴卻來來回回都只能說出一個娘字,而那女人的聲音虛無縹緲,說來說去都是奇怪的話語,聽不懂她在表達什麼。
忽然,周圍溫柔的綠色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紅色,艷紅如鮮血一般。
蟬鳴聲消失了,嬉戲聲不見了,風聲變得更加劇烈,而且一點兒都不溫柔——獵獵如刀斬一般凌厲無比,周圍漸漸浮起嗶嗶剝剝的聲音,有什麼好想被燒開了。
燒開——這個念頭在唐君溪的腦海之中一閃過,周圍頓時熱浪撲面。唐君溪奮力的掙扎,他想要逃離這裡。那邊過去就是嘉陵江,跳下去就沒事兒了,不能留在這裡,再待下去會被燒死的……
女人呢?對了!那個之前一直抱著他的女人呢?!她去了哪裡?!
火光之中,忽然閃現出一抹耀眼的翠色。緊接著那翠色越來越大,最後鋪天蓋地的綻放,好像節日的時候漫天燃燒的煙花一般璀璨,伴隨著咻咻的聲音,無比熟悉。
暴雨梨花針。
在暴雨梨花針閃爍的光芒照耀之下,唐君溪終於看清楚了那個一直抱著他的女人的臉,他的母親。
母親單手捂著腹部,慢悠悠的從前面挪過來,在她背後,是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男人頭也不回離去的身影。
你怎麼了?娘?!唐君溪想問,但是張口卻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哭喊聲。
「寶寶乖,不哭哦。」母親終於走到了唐君溪的面前,她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伸出沾染了鮮血的雙手,費力的從草地上抱起了唐君溪。
唐君溪被母親貼在自己的胸口,全身上下最溫暖的地方——因為母親其他地方的溫度都在迅速的流失。
「不要怪爸爸……他受到了蠱惑……」
母親抱著唐君溪,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有些話只能挺清楚幾個詞語,有些話一點兒都聽不清。
「……做了……錯事兒……」
「不要相信……」
「不要被人利用……」
母親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最後一點兒都聽不到了,原本溫柔的環抱著他的雙手,也無力的垂了下去,敲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唐君溪從母親的懷中摔往地上,距離並不高,但是他卻覺得下落的過程很是漫長。
意想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有一個一身藍袍的男人接住了唐君溪。唐君溪慢慢仰起頭,然後他看到了,記憶之中的、熟悉的、男人的臉。
司徒千機瞇著眼睛看已經嚇傻了的唐君溪,忽然綻開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笑的五官都皺到了一起。
「他竟然沒殺了你,看來還是有點兒理智的,藥量不對呀……」
「也罷,我就留下你吧。忽然想再看看日後,親人相殘的場景啊!是多麼的美妙……太美妙了……」
司徒千機抬手一掌敲在了唐君溪的脖頸後面,唐君溪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開始蔓延,然後他就昏了過去。
昏迷的最後一刻,他還在迷迷糊糊的想,原來,這就是他不願意忘記卻一直沒想起來的……回憶。
曲華裳打開小香爐的蓋子,把裡面多餘的返魂香挑揀了出來,只剩下一小塊還在燃燒著。
之前她跟白玉堂在唐家堡逛得好好的,唐君澤忽然派人找過來,說是唐君溪出事兒了,讓曲華裳趕緊過去看看,別是你那什麼安魂香鬧得吧?
曲華裳聽了之後挑挑眉,然後歎了口氣,也沒多說什麼,拉上白玉堂跟著唐門弟子一起去了。
「不是說返魂香沒有問題嗎?」半路上,白玉堂問道。
「理論上講是沒有問題的。」曲華裳抿抿嘴唇,「但魂返香畢竟是毒藥……記不記得之前我說過,他會做夢?可能是美夢也可能是噩夢,就看他心中最想要的是什麼了。」
「一定是做了噩夢了。」白玉堂點點頭。
「那就是他對於唐門二十年前出事那天的執念太深了。」曲華裳憂心道。
「你是有意的吧。」白玉堂又毫不留情的揭穿了。
「是。」曲華裳這次沒有推脫,而是乾乾脆脆的承認,「我想讓他夢到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然後我們就有更多的線索了。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司徒千機到底有沒有直接參與到唐門的內亂之中。如果參與了,是以什麼樣子的身份,有了線索才能查下去。顧百岳那邊的線差不多已經斷了,沒法繼續再摸,而短時間內我不想跟那個鬼面人再次交手,所以剩下的就只有司徒千機這邊。」
「不用解釋這麼多。」白玉堂摸了摸曲華裳的長髮。
曲華裳微微一頓,然後搖頭笑了。
「我說小曲姑奶奶啊!你到底給我弟弟下的是什麼**藥啊!」唐君澤對這曲華裳哀嚎,「他從睡下開始就不安生,後來一直做噩夢不停的來回擰啊轉啊的,剛才還哭了呢!」
「哭了?」曲華裳抿了抿唇,扣住唐君溪的手腕開始給他把脈。這個時候,唐君溪忽然劇烈的掙扎了起來,白玉堂和唐君澤上前合力也差點兒沒能按住他。曲華裳抽出銀針甩向唐君溪的週身大穴,連點數下之後,忽然抄起桌子上的茶水對著還在燃燒的小香爐潑了過去。茶水潑滅了燃燒的安魂香,屋中的幽香味道迅速的黯淡下去。與此同時,曲華裳單手推掌,運轉內力,嬌喝一聲:「醒來!」然後以掌力吸出了插在唐君溪身上的銀針。
唐君溪猛地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雙目瞪得大大的,無神的直視前方。
「這回的真是安神香了,點上吧。」曲華裳從袖中摸出一個小荷包,倒出幾節細細的香遞給唐君澤,唐君澤經過這次的事件之後,對曲華裳眼中的不相信。他狐疑的看了一會兒曲華裳,最後白玉堂一眼冷冷的斜過來,唐君澤呼吸一滯,趕緊轉身去把安神香點上了。
味道的確比之前的安魂香淺淡了許多,而且聞著非常舒服,讓人不自覺的就想沉沉睡去。
「回魂。」曲華裳伸手在唐君溪的眼前晃了晃,「少年,告訴我,你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雙目呆滯的唐君溪機械一般的開口,「看到母親倒在地上……暴雨梨花針……然後父親走了……師父……帶走了我……」
曲華裳一挑眉,與白玉堂對視一眼。她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沒想到唐君溪竟然真的回憶起了被他自己遺忘的曾經。
「什麼?!叔叔?司徒千機?!」而聽了唐君溪所說的話之後,唐君澤猛地跳了起來,他看著曲華裳,眼中有著難以置信的感情:「暴雨梨花針……他是說,叔叔殺了叔母?!而司徒千機……果然在那天來過唐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