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85章 溫宥娘教弟 文 / 彌生涼
從江州至常州這一路,因跟了鏢局,在鏢局的護送之下,便是偶爾遭遇流匪,也因鏢局的旗號而後退,因此算得上是順利。()
到了常州,溫宥娘一行先休息了一日,在次日張家四爺便與溫余卿和張昀良一道去拜訪了常州刺史韓長寧。
拜訪完長寧先生之後,溫宥娘一行便開始在常州尋到前往曲水縣的鏢局,卻聞言常州在長寧先生的治下,流匪不是被剿滅,便是被逼往別處。
因此自常州州府至曲水並不用鏢局相送,溫宥娘一行所帶二十多家丁即可。
「長寧先生果真威儀!」在馬車上,溫余卿與溫宥娘說道。
溫宥娘一聽,就問:「可是有鬍子?」
「自是美須公!」溫余卿十分推崇道。
有鬍子溫宥娘就沒多少興趣聽了,古人重毛髮,所謂美須公必然會有一把大鬍子,雖然肯定是梳得油光水亮的。
不過一想喝湯之時,要有喝過酒人微醺,那湯水隨著鬍子往下流……或者是鬍子碰著了桌面上的湯菜……
光想想都覺得男人要留那麼長的鬍子,簡直就是一大噩夢。
再一想長得粉嫩粉嫩的溫余卿以後跟著留一把鬍子……
溫宥娘覺得完全不能再想了,就問:「可是見過長寧先生的幾位郎君?」
溫余卿道:「見過。」
「學識如何?」溫宥娘又問。
溫余卿回道:「自是好的。弟弟也是出了京城,才知道天下之大。便是在學識上,長寧先生的幾位郎君也足以為弟弟的老師了。」
溫宥娘聽得十分欣慰,道:「你也毋須妄自菲薄,能中小三元,就證明你不比別人差。」
可惜溫宥娘如今的鼓勵溫余卿已經看不上了,只搖頭道:「若是長寧先生的幾位郎君在京中,弟弟這小三元可就得易主了。我所學不過書本所得,然而長寧先生的幾位郎君,卻是比弟弟懂得多。其中三郎君,竟是十二歲便與父一道出兵剿匪,且親手斬殺匪首!」
古代讀書人可憐,不僅要讀書,還得精通六藝。譬如世家子,因留有曲部,還得學會用兵。文武雙修。
因此大隆的十三州刺史,大多為世家子擔當,統管一州兵馬與政務。餘下幾州為庶族官員處理政務,卻因不善佈兵,只得讓朝廷另派將領統兵。
不過在溫宥娘看來,那幾個庶族刺史只掌政務,不統兵不過也只是帝王分權的手段罷了。
一州刺史掌管一州證物與軍務,其實與前朝的諸侯王又有何異?且前朝諸侯王還尚是宗室子,今朝刺史卻連國姓都不是。
所以在從高祖時開始各種約束宗室,如今歷經百年宗室被常年打壓不成氣候之後,當初為了穩定局勢所設立的刺史權柄,也是該到被分權的時候。
溫宥娘將這些與溫余卿分道說了,自然收穫的是溫余卿的一堆疑問。
「這天下本就是君臣共治,帝王用人,須得只看才能,焉能因下臣才能過高而忌諱?」溫余卿道。
溫宥娘試著將這些事容如家事之中,「那你院子當中,可容得下屋內與屋外一道管的人?」
「國事與家事怎能說成一道。」溫余卿搖頭。
溫宥娘也搖頭,「本就是家事。此國乃大隆,君主為尊,這天下便是他所有,天下事自然便是他家事。這不是家事是何事?」
「你且不能讓管屋內的丫鬟與管屋外的丫鬟只用一人,又何況一國?」溫宥娘道。
「便是分開了來,兩者想勾結又有何用?」溫余卿辯駁道。
溫宥娘偏著頭笑,「那你覺得你的院子,內外歸一個人管偷東西容易看,還是分兩人管偷東西要容易?」
「自是一人……」溫余卿想了想,便閉嘴不言了。
溫宥娘在一邊給他釋疑,「你看,你的院子裡,不過是些許書本筆墨與衣物,少許銀錢,就要擔心下人偷竊。為君者手握整個天下,且比之小院如何?」
連一個小院子都要擔心下人偷竊,那麼手握整個帝國之人,只會比小院的主人更擔心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所窺視。
除非,那是位只會玩樂的昏君。
溫宥娘怕他觸動不夠深,便道:「又如小廖氏為何要對你下毒?只因你是長房嫡子,且有出息,以後必然掌管家主位。她所出的仇氏所出之子自要居於你之下,因而窺視溫府家主位,自然便對你下手。」
「可我並不曾想要過家主位。」溫余卿扁嘴,神情十分委屈。
溫宥娘歎氣,「可你是嫡長,家主位被該就是你的。而又十分出息,連尋理由廢除都無。自然只有暗害了。」
就好比下面的刺史想當皇帝,可他並非王室血脈,就只能造反了。
「但長寧先生怎會有那種大不道的心思?亦不過是疑心太重了罷。」溫余卿十分不服氣道。
溫宥娘回他,「可若是萬一呢。大隆可是十三個州,又哪是一個州的刺史可代表的?」
「就如你難道就沒擔心過仇氏跟小廖氏對你動手?」溫宥娘問,隨後又反應了過來,歎氣道:「好似是我一直在擔心了。」
溫余卿聞言忙道:「弟弟也是擔心過的!」
溫宥娘聽了就問:「那你可想過該如何應對?」
溫余卿一下就明白了,比之前溫宥娘舉的那些例子都要明白。
原來這就是帝王心思,其實也與一般人一樣。
「只是長寧先生這般的俊才,所學若不能完全所用,也該是一大憾事。」溫余卿搖著頭道。
溫宥娘聽得心裡發笑,道:「你且放心,如今十三州且有十州都是世家子所任刺史,便是一個一個的收拾,輪到長寧先生之時也不知是何時了。」
就算是一年一個,估計也得花個十三年,何況世家又不是蠢物,就憑著皇帝動手而不反抗?
更別提皇帝連京城朝廷上的世家和邊關的世家守將都沒能收拾完,哪還輪得到掌管地方庶務的刺史。
這麼一想,大隆高祖到底不如朱重八心狠手辣,但也沒造成大隆自高祖後武弱文強,黨爭誤國的局面。
至少這麼多年的仗打下來,大隆也並未吃多少虧,國土也是基本守住了的,不曾讓外地真正進過大隆腹地深處。
這裡面若說沒有庶出族出力,那便是虧心;然而要說打仗的皆是庶族沒有世家,那麼就更虧心不過。
世家與庶族,若是平衡好了,其實於穩固朝堂與天下極為有用。
只可惜大隆的皇帝歷經幾代都算是英明之君,卻是在削弱世家一事之上從無二意,只因覺得世家權勢太重,限制了皇權,便想要將之徹底剷除。
溫余卿卻是想到了別處去了,問道:「像那三州當中,刺史手中無兵權,若是想要剿匪,那帶誰去?衙門裡的捕快麼?」
溫宥娘聽得好笑,「你當人人都是嚴如霜了?當初嚴如霜剿匪,也是從京郊借了護城軍的。就那幾個捕快,又哪行。」
「嚴家有一個便是燴州刺史吧!」溫余卿道。
燴州便是徐、廖兩府的祖地,兩姓同在燴州下的樊縣。
溫宥娘點頭道是,嚴如霜其實並非叫嚴如霜,只不過臉色冰冷如霜,才得了這個外號而已。
嚴府中嚴如霜的二叔,便是燴州的刺史,時任有三年。不過聽聞治下不甚太平,綠林頗多。
「姐姐背得倒比弟弟還熟。」溫余卿一邊恭維一邊道,「那就要尋別人借兵了。要是那人不借怎辦?」
對於這一點溫宥娘倒不清楚,只能老實道,「不知。當是兩人商議吧。」
溫余卿道:「要商議之時,匪徒跑了呢?」
「跑了就更好,連兵都不用出了。最好跑到別的州去。」溫宥娘道。
其實許多州也是這般做的,剿匪雖狠,然而老百姓的日子也難過,入山為匪的年年皆有,遇見心善的刺史,念著總不能全殺乾淨,還不如直接將熱攆到別的州去。
別人下手總比自己下手要強。
溫余卿一聽,瞪大了眼,「真有這樣的?」
溫宥娘點頭,「撫州刺史不就這樣,都鬧出名了。難道學院裡無人說這些?」
溫余卿道:「我當話本子聽了!誰知道是真的。」
溫宥娘道:「撫州地勢偏遠,且田土極少,老百姓日子難過,上山當土匪的便多了。農忙時種地,農荒時上山當劫匪,已然成了氣候。本就人口少,要殺沒了,哪還用得著刺史。」
「可撫州也沒有什麼可搶的呀?」溫余卿道。
溫宥娘拍他腦袋,「怎的沒有。外族入關與大隆做生意的,哪個不在撫州里?來往還大多是貴重之物。」
……
就這樣聊了不過幾日,曲水縣便快要到了。
溫宥娘便跟溫余卿道:「可是想好了?」
溫余卿這幾日便在跟溫宥娘說遊記上的各地風俗,早把之前說的事兒給忘了,等溫宥娘一問,又傻了。
溫宥娘見溫余卿模樣,心下裡也歎氣,到底是個孩子,能做什麼決定呢,然而在古代還非得他一個男丁做出決定來,便道:「還有大半日的路程,你便慢慢想罷。這種事也不急,便是到了溫氏祖地,也還能慢慢想。」
其實溫宥娘覺得自己心中已然是有了答案的,只不過是想聽到一聲確定罷了。
她來於現代,對家族的概念只限於一個爺爺下的各房,就比如京城溫家的兩房人。然而對於溫余卿而言,溫氏代表的卻是整個溫氏一族,連著溫氏祖地的所有在內。
他的姓氏、他體內的血、他如今的名聲,卻是大半來於溫氏,偏生他也是個心不冷硬的人,又如何果斷地斬地去這所有的羈絆?
說白了,便是小廖氏與仇氏有萬般對不起他,溫府有萬般對不起張氏,然而整個溫氏卻不曾對不起他過。
古人的宗族意識……
溫宥娘只看著陷入深思的溫余卿,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