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84章 告別南城 文 / 彌生涼
莊子之事,不過幾日便處理完畢,雖然是以溫宥娘一邊吃了虧的方式。但好歹是沒有鬧出大的事情來。
便是有幾戶佃農不肯鬧著撒潑,都被村中自己人壓了下去。最後良田重新租給了別的佃農,重新簽字畫押。
等把一切理清,溫宥娘一行便尋了鏢局,一道下常州去。
「姐,那孟世子之事?」溫余卿在一邊問。
溫宥娘回道:「他的事與我們何干?我們能做的也做了,莫不是還要送佛送到西?」
溫余卿才不會關心孟世子會怎樣,道:「弟弟不過是擔心余大哥罷了。」
溫宥娘一聽就問道:「余先生此人如何?」
溫余卿點頭道:「像余大哥這般博學多才,又低調不爭的人,才堪稱一聲先生。」
溫宥娘想了想道:「那在遷墓之後,你便留在江南怎樣?」
回到京中,還是得面對溫府的那一攤子爛事的影響,還不如呆在江南城,專心讀書為好。
溫余卿搖頭,「余大哥近日裡在江南不過是替父母掃墓罷了,等孟世子回京之時,還是要一道回京中的。他已是舉子,明年應當要參加會試。」
既然這樣,溫宥娘也不再說這話。
弄完了莊子之事,她心裡又裝了別的事,這也是她將溫余卿叫到自己馬車上來的緣由。
當初因為溫家大爺被三司審出謀害張氏,溫宥娘決意帶著溫余卿離開溫家,這一點溫余卿是知曉的。
雖他對溫家老爺還有兩分不捨,然而到底是張府餘生母之仇要更重一些。
然而要說脫離整個溫氏,溫宥娘卻從來沒跟他說過。
此時馬車已走往常州,眼瞅著過了十幾日便要到了溫氏祖地,這時候將這事提出來讓溫余卿好好考慮一番,也算是到了時機。
溫宥娘將想要離開溫氏一族的想法跟溫余卿一說,溫余卿先是傻了半天,最後才道:「一切憑姐姐做主。」
雖溫宥娘早會知道溫余卿會說出這種話來,然而心裡卻沒有因弟弟的聽話而感到高興。
「姐姐知道余卿向來聽話,可是這一次,姐姐想希望余卿可以好好想一想。易宗這不是小事,還關係到你的一輩子,甚至子子孫孫。何況再過幾年姐姐就會與人成親,不論是你留在溫氏還是回到張家,姐姐也再也管不了你。以後的日子,想怎麼過,你總得學著去過。一件事該怎麼做才會對自己好,怎麼做會對自己不好,姐姐也希望你能夠慢慢看得明白。」
這是溫宥娘第一次跟溫余卿談到自己成親的問題,當初她想過嫁一貧寒學子,依附溫府生活,好能照顧到溫余卿。
可如今事態發展至今,她已無他人可願意依附的籌碼,再論成親,恐怕也只有離京遠嫁。
到時,她總不可能帶著弟弟一起嫁過去。別說她在夫家可能抬不起頭來,便是溫余卿也是寄人籬下。比起讓溫余卿跟著她處處受制轄,她總要讓溫余卿有一個真正的根才放心得下的。
溫宥娘也想過自梳的問題,然而大隆的律法卻不支持女子自梳,連寡婦守節亦不怎麼支持。
只因大隆戰事太多,人口缺乏。女子年滿十七而不嫁,便會有官媒上門,拿出一疊附近尚未婚配的男丁資料,必須從中挑一個出嫁。
而在官媒手中,年滿二十還尚未婚配的男子,是些什麼樣的人。溫宥娘覺得,憑著她是難以想像的。
要遇見一個人渣,別說她,便是溫余卿都恐受苦。
所以,她必須嫁,且還得在興國侯府退婚之後一兩年中,迅速找到一個穩妥的夫家,即便不能給溫余卿帶來助力,但也絕對不能拖他的後腿。
「姐姐嫁了,便是你的婚事。雖姐姐希望你能娶一個心儀的小娘子,可到底也希望她的娘家與你有助力的。」溫宥娘道。
若是她穿的是明朝,貧困一點便貧困一點,她也有底氣讓溫余卿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
可在大隆,氏族尚在,便是庶族中的書香門第,如溫府,也要經百年經營,方可有機會立於朝堂。
要溫余卿娶不了一門對他有助力的妻室,他要在朝中立足便猶如過千難萬險。
而不走仕途,普通的白丁過的日子,溫宥娘暗自搖頭。
便如之前所知的余府,坐擁千畝良田,積善幾代,人緣極好,可所謂低調不爭的餘慶年卻還要考科舉。
何況手中產業並不豐的溫余卿?
「姐姐可以不成親麼?」溫余卿有些茫然道。
他知道不論女子還是男子,在長大之後總會成親的。也知道要是前些日子溫家若沒發生那麼多事,他的姐姐就會嫁給興國侯世子。
可是嫁給興國侯世子,也不過是從南城走到北城,他向來住在北城張府,從未覺得溫宥娘成親後會離自己很遠。
只到這會兒,溫宥娘將這些事說了出來,他才發現成親似乎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
沉重到他們姐弟要是其中一人成親,從此就會相隔兩方,或許終生不得相見。
所以可不可以不成親?
溫宥娘笑著道:「姐姐也想不成親,可是律法不同意怎麼辦?」
她不是那種會把自己的一生交給別人的人,可也架不住這世道對女子的約束。便是她不求未來的夫君能怎麼樣,可首先她必須得有一個夫君。
當然,也並非沒有其他路可走。
還有一條便是出家,當了尼姑或者束髮當了女道姑,今生就不用再嫁人。
但她自此便得被困於廟宇,非常不得離開。又談如何照顧溫余卿?
所以溫余卿總要學著長大的,她始終護不了他一輩子。
溫宥娘看著溫余卿一臉的為難,只摸著他的頭道:「也毋須苦惱。無法改之的事情,順其自然便好。能改變的,便竭盡全力以赴。」
溫余卿低著頭想了很久,才問:「那溫氏一族的人好麼?」
溫宥娘想了想,道:「其實你幼時也去過溫氏祖地,只是那時你尚小,所以不記得了。」
「溫氏一族啊,」溫宥娘閉著眼想了想曾經的往事,道,「自是也有好人的。」
這世上有多少壞人,就有多少好人。一個族中的,亦是如此。
溫氏一族之中,自然是有好人的,且還對他們姐弟有過深恩。
「當年溫氏成立祖廟之時,下面有六房人,皆為嫡出。京中溫府為第四支。其餘五房,也有在朝中為官者,只是不曾得機進入京城,不過皆是外任。如大房、三房、五房都有出仕的長輩。」溫宥娘道。
溫余卿聽完了便問:「二房與六房沒有?」
溫宥娘點頭道:「二房當年子嗣偏弱,如今不知怎樣,然是沒有讀書人的。不過家產頗豐,在族中的日子並不難過。」
「六房。」溫宥娘頓了頓,道:「六房只有兩位長輩,兒女早夭。與我們姐弟有大恩。」
溫余卿一聽大恩之話,忙問:「什麼大恩?」
溫宥娘便將當年之事說了出來。
那時太夫人過世,溫家老爺要守孝三年,因此帶著他們姐弟與溫老夫人護送太夫人與張氏的棺木回祖地。
到了祖地將太夫人的一切安排妥當,溫家老爺便與族中商議,想將溫余卿的名字上了族譜,也是承認溫余卿為四房長子嫡孫之意。
只是溫家族譜並不好上,除了要求男丁必須是嫡出之外,還得要求男丁必須得年滿七歲,徹底立住了才行。
可那時溫余卿不過堪堪兩歲,且一看著便體弱難以養活,便是溫家老爺在溫氏一族中官位最高,卻也奈何此事不能。
最後溫余卿兩歲便能入族譜,全靠六房的那位老祖宗發話。
入了族譜的男丁,與沒有入族譜的男丁差距有多大,便是不用溫宥娘說,溫余卿便知曉。
畢竟這些東西,於一個家族的男丁而言,是自幼便要熟知的。
溫余卿聽了,眼角有些微紅,「祖父當年……」
溫宥娘道:「可能覺得咱們姐弟活不下來,所以想事先彌補一番。」
「姐姐,你何必這這般……」紅著眼眶的溫余卿到底也沒能把剩下的話說出口。在他心中祖父是待他好的,然而祖父卻也比不過姐姐多年的精心照顧。
溫宥娘在一邊聽了,也只能暗自歎息。不過就這麼一試,就知道溫家老爺在溫余卿心中到底是有著位置的,所以她才從不在他面前說溫家老爺的不是。
溫余卿見溫宥娘沒接話,知曉自己是說錯了話,只好小心道:「那六房的長輩?」
溫宥娘不想再談溫家老爺,也就順口道:「我們姐弟要叫六太老爺的。他與□□父一輩,然而年紀卻與祖父相差不多。」
溫家六房的六太老爺早年亦是有一個兒子的,自幼聰明伶俐,博聞強識,據聞才學當在當時的溫家大爺之上。
只可惜剛不過考上了秀才,就得了急症而去。
就當年溫宥娘從那些人嘴裡聽到的半耳朵話,猜測六房的那位小長輩當是死於急性闌尾炎。
因六房六□□母年邁,六老太爺也並未再納妾,因此終生只得一子,加之之前尚未活過七歲的長女,膝下至今空空如也,不曾聽說有過繼之言。
「是其他支不肯過繼?」溫余卿問道。
溫宥娘搖頭,「是六太老爺不肯過繼。說是不忍父子、母子分離不得相認。」
那是一個光看著不說話,便令人覺得敬仰的人物,即便六太老爺當年只考了秀才後就再沒有下場科舉。
那雙眼透露出的睿智,便是時隔這麼多年,溫宥娘依然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