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3章 溫宥娘破案(一) 文 / 彌生涼
外院中有可能接觸到湯碗的所有人都被叫道幾位老夫人面前,竟僅僅兩人。
一人是之前去內院報送消息的常青,一人是溫余卿的貼身小廝司墨。
兩人上前給諸位夫人郎君及溫宥娘請安之後,已經嚇得臉色慘白的司墨最先開口。
「小的司墨,乃是府中大少爺的貼身人。因今日老夫人要在內院中宴客,外院也有男客到訪,大少爺便帶著小的在外院待客。大少爺自幼體弱,即便在學堂之時也每日要服一碗補湯。往日在府中之時,大少爺一直在內院備飯,只今日因待客才讓小的去二門端了補湯過來。從二門到大少爺面前,一路並無他人經手。有常青替小的作證。」司墨說完磕頭。
常青接過話道:「小的可以作證,司墨從二門在大姑娘身邊的丫鬟藍翎姑娘手裡端過補湯到送至大少爺面前,並無他人經手。小的與常青也在藍翎姑娘手裡的本子上留過指印。有二小姐身邊的綵鳳姑娘作證。碗蓋上的糖絲印也是未斷,直至被二少爺遞給仇府小郎君。此事在座諸位郎君均可為證。」
糖絲印其實便是糖加熱在敷在碗蓋與碗之間的兩條糖線,線條貼著碗蓋與碗上,出鍋片刻便會幹硬起來。若是有人想在途中打開碗蓋往裡添加他物,兩條線條必斷其一。這是溫宥娘為了防他人加害溫余卿才想出的法子,一般在溫余卿在外院備飯時才使用的手段。
在座的小郎君們紛紛點頭,司墨最開始讓溫余卿確認盛補湯碗上線條完好之時他們還大感驚訝,不知溫府為何有這般行徑,如今看來他們卻是明白了,此法應對內院陰私倒也不錯。竟不知溫府大郎君在自家府中竟防備至此,不由得紛紛送去同情的目光。
幾個小郎君都明白的事情,兩位久居內宅的老夫人又如何不知,未免飯菜途中被人妄動,大家族之中都有各種防範手段,此法並非少見,看向溫余卿的眼神也頗為同情。
溫宥娘對兩位老夫人道:「兩位老祖宗可還有疑問?宥娘覺得此事因與外院無干,不過是否真無關,得看到時官府中人據查。」
兩位老夫人頷首,其中霍老夫人道:「可見問題還是出在了內院中了。溫家姐姐以為呢?」
溫老夫人自是點頭,道:「既然如此,那麼咱們幾姐妹便回內院再查。張家親家與仇家親家可有異議?」
張府與仇府諸人自然無異議,溫宥娘便讓人將常青與司墨看住,又跟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回了內院。
與沉著臉的其他人不同,仇氏臉上更多了一分迷惑與心亂。
事情出在內院,她的嫌疑就更大了。但她雖不喜溫宥娘姐弟,卻從無謀殺他們姐弟的意思。
溫府百年書香門第,並非世家出身,清貴至極,並無多少財產可爭。她不是目無遠見的蠢鈍婦人,又怎會讓自己的名聲有損。
可不是她,家中誰恨他們姐弟欲死?二房寧氏雖刻薄,卻也沒膽大到敢謀害溫府子嗣的地步,溫府也並沒什麼值得寧氏害死長房子嗣想要得到的。
仇氏眼角掃了與自己一步之隔的寧氏一眼,對方緊皺著眉頭,一副深思模樣,卻無擔憂之意,也證明了此事恐怕不是她所為。她雖擔心長子對溫余卿有恨,在書院加害不成又在府中針對,但溫長明身邊的小廝並未來報有異,且要是他兒子讓人動的手,也不會害了自己表弟。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仇氏抿了抿嘴,只希望前去給夫君報信的人更快一些,好讓夫君盡快趕回來替自己做主,她最怕的是此事就是一個局,一個繼女對她設的局。溫宥娘的手段與心機,她是最見識不過。
除了過程不甚美妙,此事確實是溫宥娘設的一個局,仇氏妄想害她幼弟,她豈會給她機會?溫宥娘跟在仇氏身後,眼簾微垂,只看著仇氏的裙擺轉動著腦子。
仇允岳中毒在她意料之外,然他既然沒死,那麼對她而言自有好處。
在古代,一個女人最先能靠的是娘家,然後才能靠子嗣。能讓仇府的世子夫人對仇氏有了隔閡,等於是斷了仇氏一臂。
在內院裡的夫人們見溫老夫人帶著人回了內院以為事情已經查明,都鬆了一大口氣,其中一人道:「可是無礙了?」
沒死,自然是無礙,霍老夫人頷首,「仇府小郎君已無礙,勞諸位夫人擔心了。」
霍老夫人與溫老夫人是自閨中就交好的姐妹淘,此時替溫老夫人說這一句並不算失禮,且這事兒也的確要讓外人來道才能令人信服。
在座的夫人們聽沒事兒,又見主人家去外院並無多少時刻且未聽說溫府男主子出現便知問題怕是出在內院,既出在內院,又見仇府世子夫人不復與仇氏親近,那麼是誰的手筆已經一目瞭然。
對於溫宥娘的遭遇,諸位夫人們抱著極大的同情,但這並不代表她們願意面對面跟仇氏對上。她們留在這本就於理不合,見事涉內院了自要離開。
溫宥娘此時也並不阻攔,她讓她們與自己做主,唯一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封她們的嘴。今日之事,傳什麼的都會有,但絕無傳她姐弟的可能。
宛娘此時挑起了整個送客的擔子,雖沒過二門,這一路也不短,在諸位夫人離開時帶著歉意道:「請各位夫人莫要怪姐姐之前失禮,今日宴會上的一切皆是姐姐與我籌備,姐姐也是擔心做妹妹的害怕這才叨擾了。」
宛娘往日裡並不怎麼招人喜歡,然這一句話卻是讓夫人們對她高看了一眼。先不說之前的應對得體,就此時她還願意跟溫宥娘一起承擔,便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姑娘。
見著諸位夫人收下歉禮滿意離開,宛娘才冷下臉來問身邊趕來的錦繡,「可是打聽到外院的事兒了?」
宛娘脾氣暴躁,常對下人發火,但待人好時卻是真誠,對貼身丫鬟錦繡更是沒得說。錦繡對宛娘也絕對主僕情深,但凡宛娘吩咐的事情無一不辦得妥帖。
「姑娘,去廚房看著的綵鳳被牽扯進去了。不過是大姑娘身邊的藍翎一起,端補湯給外院的是藍翎。綵鳳最多是被帶去問問話。」錦繡回道,又將打聽到的外院消息又複述了一遍。
宛娘將手搭在錦繡手臂上,輕聲問:「錦繡你覺得這是誰的手筆?」
錦繡搖頭,「奴婢不敢妄議主子。但是今日奇怪的地方也忒多了些。」
奇怪的地方在於仇家的人竟然挑在今日上門,上門就算了,往日也不是沒遇著這種情況。
但仇府的人明明與府中老夫人不和,竟然還會去見老夫人就怪了。更別說以往跟溫家半點交集都無的仇府大房太太。
宛娘也覺得仇府今日上門得太巧了些,兩家雖是親家,卻也是仇家,這無緣無故的來上門,還放心大膽的將自己兒子放在外院,怎麼看都不像安了好心的,「咱們先回去看姐姐怎麼說。中毒的事兒,自然有祖母給姐姐做主。」
只可惜宛娘剛回到園子裡,就聽聞官府捕快已經上門,只能帶著人回了二房迴避。
溫府的園子被內外院分為兩半,因男女內外有別,官府的男捕快全在外院中的園子裡滯留,只京中大捕頭嚴如霜帶著唯一的女捕快鄭玫娘前來內院。
嚴如霜乃世家出身,捕快本是賤籍,不是他這種貴族所操持的行業。但架不住他喜歡查案,更是才學上乘,驚艷了帝王,被御賜為御前捕快,雖官位不高,卻也算是京中第一人。
嚴如霜帶著鄭玫娘上前給幾位老夫人請完安就不再客氣,坐在椅子上道:「恰之前貴府前來報案,說是出了人命官司。現下中毒之人已無礙,老夫人是否要再查下去?」
今日仇府、張府中人都在,想要輕易說開怕是不行了,溫老夫人點頭,「勞煩嚴府郎君了。這本是家事,然事涉三家,老身不敢獨專,特請官府來做個見證。」
嚴如霜在外院之時已將事情的始末聽了個明白,聞言便道:「老夫人客氣了。如霜在外院之時已將事情始末詢問清楚,老夫人可是想知道何人投毒?」
溫老夫人頷首,一臉歉意,「此事本是內院家事,不敢壞嚴府郎君名聲。讓老身孫女出面查問,郎君只需作證即可。」
雖是事涉三家才報的案,但高門大戶的內院中事,在不涉人命官司,且上面沒有指令之下,嚴如霜確不適合大張旗鼓查案。
「可。」嚴如霜頷首。
溫老夫人見狀,便問仇府世子夫人與張府諸位夫人太太,「兩家親家可有異議?」
有官府中人坐鎮,且氏族出身,兩府中人哪來的異議,一同點頭道:「但憑老夫人做主。」
「宥娘,今日宴席乃你一手操辦,如今由你來盤查,可行?」溫老夫人一句話將溫宥娘推向前來。她雖管自己的院子,可也一直由溫宥娘在一旁協助,要真論深淺還是得溫宥娘才行。
溫宥娘上前對嚴如霜福了福身,道:「請嚴捕快指教。」
嚴如霜只勾了勾嘴角,溫宥娘的才名在京中並不算小,但那幾分才名溫府造勢還是真才實學,他今日倒是可以見證一番。
溫宥娘見嚴如霜只勾了嘴角也不在意,這雖在內院,但離女眷們真正休憩的內院尚遠,且嚴如霜如今已三十有餘,世家出身,對於男女大防這一點,並不大講究。
要知所謂男女大防,女子腳不出內院,那也是在她所在的世界明清之時才變得十分嚴謹,在之前氏族尚在勢力正盛之時,男女之間互表情義,互相約會踏青乃社會常態,這種在內院園子中相遇或男女共事,並算不得對名聲有礙。
這個世界也講究男女大防,卻也只在清貴人家流行,只為證明自身或祖上雖是庶民出身,然不只才學比得過世家,在品德上也並不差,足以在朝廷上與氏族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