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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毒物 文 / 蘆海

    沂王正在前院裡負手踱步,臨近午中的陽光炎熱難耐,他的兩鬢已滾落下了豆大的汗珠,聽見細碎的腳步聲,他停住步子,扭頭看去,正是青衫玉面的梅蕁閒步進來。

    她的額角也布著一層薄薄的汗,臉頰上氤氳著紅暈,襯得那張常年蒼白的臉精神許多。

    沂王呆了一瞬,提步朝她走去,可剛邁出去一步,就感覺週身驀地一陣風吹過,揚起了他的袍角,待定睛在看時,梅蕁身邊已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歲的丫頭,粉雕的臉蛋紅撲撲的,像是能掐出水來。

    沂王不禁暗想,這小姐已是人間尤物,沒想到身邊的小丫頭也是個美人坯子,長大後定是美若天仙的俏佳人。

    櫳晴笑嘻嘻地從袖子裡掏出一隻小瓶子,揭開蓋兒,露出了裡面一隻兩指粗的黑體百足小動物,它正在瓶底倒著細腿,妄圖逃出升天。

    這時候,沂王已經湊過來了,他剛要開口說話,卻無意間瞥見了瓶子裡的東西,他眉頭忽的一跳,忙退開一步,盯著櫳晴的眸子已經由方纔的喜愛變成了不可思議。

    「姐姐,這是方才從後花園的泥巴裡捉到的,你看它那麼多只腳,是不是就是你說過的蚣蜈呀?」櫳晴歪著頭好奇的問道。

    裡頭的蜈蚣狠狠溜躂了一圈,以示抗議。

    沂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隔得遠遠的道:「這是蜈蚣,不是……蚣蜈……」

    櫳晴見他笑話自己,狠瞪了他一眼,不過她知道這人是姐姐的客人,身份尊貴,所以只是在心裡咒罵了幾句,沒有爆出脾氣劈他一掌。

    梅蕁綰了綰櫳晴耳鬢的散發,微笑道:「姐姐要招待客人了,小晴帶著它自己去玩吧。」

    櫳晴乖巧的嗯了一聲,捧著瓶子閃身走了。

    「你讓它玩蜈蚣?」沂王滿面驚駭,「先生難道不知它是毒物麼?」

    「有勞沂王掛心」,梅蕁施了一禮,「沒有人能咬得到櫳晴的,向來就只有她咬別人的份兒。」

    沂王傻愣了一下,差點就把今日來造訪梅蕁的正事給岔忘了。

    他眉間皺起,一面往外書房走,一面道:「今兒早朝的事兒,先生一定有所耳聞了吧,父皇要盤查這幾年戶部的賬目,這是不是表示父皇已經不信任李舜了?」沂王歎了口氣,「他雖然誤導過本王,可他畢竟是我的臂膀,要是折了他,本王還拿什麼跟齊王爭呀。」

    以梅蕁掌握的朝廷資料,她早就知道李舜在戶部監守自盜,而沂王之所以如此焦心,其中有擔憂李舜被折掉的成分在,但他卻更擔心他自己。

    他與李舜勾結多年,暗中不知私吞了多少貢賦糧餉,戶部是朝廷命脈,要是被宏治查出他們營私舞弊,那就不是像處理河道貪墨案那般簡單了,一旦查出是他們擅權,莫說李舜,就是沂王也王位堪虞。

    「王爺不必過分擔憂,戶部的賬是一團亂麻,不是簡單的盤查就能理清楚的」,梅蕁坐到書房的玫瑰椅上,輕描淡寫地道,「再說,李舜是戶部尚書,事情臨到他的頭上,他比王爺更著急。」

    「都是宋天道惹出來的,要不是他殺了殷如珅,父皇又怎麼會知道他私吞濟寧府的賦稅,又怎麼會忽然要盤查戶部賬目」,沂王咬了咬牙根,「宋天道,他要是再撞在本王手上,本王非將他凌遲處死不可。」

    「我看是殷如珅多行不義必自斃吧」,梅蕁眸光冰凝,「要不是他在濟寧府作威作福,挑釁皇權,皇上也不會動如此大怒。」

    沂王歎了口氣道:「當年殷如珅的父親是在軍中立了大功才會被封為濟寧侯,他可是代表了眾多武將的態度,若非如此,本王又怎麼會替他擦屁股,現在竟然還把我拖下了水。」

    「事到如今著急責備都沒有用,關鍵是要想法子解決」,梅蕁辭氣平淡,「王爺就是因為……」做賊心虛,所以才會對號入座,這句話滑到嘴邊,梅蕁又生生吞了進去,斟酌片刻,接著道,「王爺因為太過憂心,所以領會錯了皇上盤查戶部賬目的真實用意。」

    沂王眼睛一陣亮,從始至終,他都認為是宏治因為濟寧侯的事而對李舜起了疑心,所以要盤查賬目,進而危及到自己,現下聽她這麼一說,他才醒悟是自己做賊心虛了,他也顧不上羞赧,追問道:「那父皇是什麼意圖?」

    「濟寧侯私吞賦稅的事,李舜也可以毫不知情,畢竟朝中並無任何風聲,但是也有李舜勾結濟寧侯共同瓜分賦稅的可能,皇上心中有此一慮,所以會下令盤查戶部賬目,有沒有,查一查就知道了,不過,這只是順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皇上他想知道這些年戶部到底虧空了多少?」

    沂王剛亮起的眸光瞬間又黯淡下去:「這不都一樣麼,虧空的那些都裝進了李舜和……李舜的腰包,這要是查出來了,李舜的腦袋非得搬家不可。」

    「王爺錯了,李舜監守自盜的那些只是虧空的一部分,我相信李舜有這個能力將這些粉飾過去,而皇上真正要查的虧空是與濟寧侯一樣,是地方上的偷漏賦稅,他想知道到底還有多少人同濟寧侯一樣,敢明目張膽的挑釁皇權。」

    沂王若有所思地道:「可是要是把他們查出來了,保不準李舜會像拔蘿蔔帶泥一樣給帶出來。」

    他頓了片刻,接著道:「其實李舜確實是與濟寧侯共同瓜分的賦稅,濟寧侯是死了,可是其他的人要是被揪出來了,那他們也會把李舜供出來的,看來這宗事只能打馬虎眼了,絕對不能把他們查出來。」

    「王爺又錯了」,梅蕁頗有些無奈,「皇上之所以要敕令盤查戶部賬目,就是為了敲山震虎,從而告誡那些與濟寧侯一樣的朝廷蠹蟲,皇權至

    至上,任何人都不得觸碰。

    你要是敷衍了事,不抓出個把典型,皇上拿什麼殺雞儆猴,拿什麼鞏固中央集權,皇上這是在維護江山統治,豈是王爺你阻擋的了的。」

    梅蕁聲音略沉,接著道:「現在這宗事的主動權掌握在王爺自己手裡,要是你隨意敷衍,皇上一怒之下派齊王去查,那才真是要遭殃了。所以王爺你不但要抓,而且還要抓地位高的,抓典型的,要殺猴給雞看,那李舜這個差事才算辦的漂亮。」

    沂王面有難色:「那這不等於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麼?」

    梅蕁抿著唇線:「王爺肯定聽過禍水東引的故事吧。」

    「禍水東引?」沂王低聲重複了一句,他眼睛一陣亮,忽的擊掌,興奮道,「你的意思是說拿齊王的人開刀?」

    梅蕁但笑不語。

    沂王忍不住站起身,燦笑道:「梅先生真是大才,這樣不但在父皇面前辦好了差事,還可以救李舜的燃眉之急,更主要的是能夠折掉齊王的臂膀,這可是一石三鳥啊。」

    「至於拿什麼人開刀,梅某就不再多言了」,梅蕁扶著額角,覺得有些疲憊。

    「本王這就回去斟酌人選,不再叨嘮先生了,告辭」,沂王迫不及待的要回去。

    沂王來這裡之前還回了一趟王府,他身邊的謀士以及李硯雲都把重點放在了戶部的漏洞上,都想著該怎麼修補賬目,卻沒有人能站在高處去想這個問題。

    不管是沂王還是戶部官員,他們都把整幅心思放在了自己身上,或是奪嫡,或是保住烏紗帽,而沒有人能從皇帝的角度出發,去想盤查戶部賬目所要達到的目的。

    梅蕁起身要送,卻被沂王擋住了。

    櫳晴在院子裡玩,見他走了,忙閃進書房裡,歪著頭道:「姐姐,那個人是個膽小鬼,方纔我只揭了蓋,他就害怕的躲到後面去了。」

    梅蕁淡然一笑,當中還夾雜著一抹自嘲:「他說蜈蚣是毒物,卻不知人心比毒物更毒。」

    櫳晴抓了抓腦殼,忽的緊緊攀住她的胳膊,嘟著嘴道:「陸神醫說,他給姐姐用了『三關封穴』,劇毒就不會攻入心脈了,姐姐不要胡思亂想。」

    「姐姐的心已經是毒物了,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以毒攻毒」,梅蕁給自己開了個玩笑。

    櫳晴雖然見她臉上帶著笑意,但卻知道她並不開心,她眼珠子骨碌碌轉了轉,笑道:「姐姐,你不是說午膳前要帶我去城外頭玩麼,我們現在就去吧。」

    梅蕁朝隔扇門外看去,外頭晃眼的日陽兒已經把門前一株楊柳的影子拉的很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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