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園子 文 / 蘆海
如果說之前梅蕁來京城是為了慶賀李硯汐的生辰,那現在她留在京城就是為了輔佐沂王,至少京中的議論是這樣的。
昨日她向沂王攤了牌,成了他的智囊,對於李硯雲來說已是雀占鳩巢,因此就更沒有理由再佔住李府了。
其實早在梅蕁剛入京的時候,劉掌櫃就按照她的要求置了一所園子,是城西的一個三進院落,在京城的名園裡算不上軒俊富麗,配廣陵梅琴的身份也次了些,不過離望海樓卻只有一街之隔,而且對於梅蕁這樣的路癡來說大有裨益。
要說換個住處,最開心的非櫳晴莫屬,她在李府雖也毫不拘束,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家,沒有歸屬感,再加上還有個煩絮的李硯汐,她早就想離開了。
今兒一大早,她就奇跡般的沒有睡懶覺,早早收拾停當,只等梅蕁一聲令下,立刻就搬入新家。
而最難過的就是李硯汐,自昨兒午膳梅蕁跟李硯雲說起搬園子的事兒後,她就一直鬧著要跟過去住,細軟足足收拾了二三十包,後來被李二小姐一聲斷喝,連人帶包一塊兒鎖在屋子裡了。
端午後連著幾天都是艷陽高照,今兒早上卻稀稀疏疏的落了幾點雨,陽光出來後,碧空又是一片澄藍,只有偶爾幾片薄如蟬翼的閒雲輕浮。
風調雨順,這是搬家的好兆頭。
李硯雲坐在火紅的石榴花下,一身遍地緋紅妝花褙子比榴花還要明艷。
只是襯得那張雪白的臉有些失了顏色,她蹙起的眉間蘊著不捨,拉起梅蕁的手道:「蕁妹妹,不管我再怎麼挽留你也不肯留下了,姐姐我也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只是這幾個月來日日與你同食同飲,朝夕相處,不要說你這麼個會說會笑的大活人,就算是隻貓兒狗兒,這說走就走的,我心裡頭也難受的很。」
梅蕁最不喜分別的場面,不管眼前的人是真心還是假意。
她之前從蘇州來的時候,就趁著天還沒亮,梅家父母都沒有起床的時候,悄悄離開了,如今住在李府,若是不辭而別,未免有失禮數。
她面色有些蒼白,像是觸動了什麼往事一般,只想趕快逃離。
梅蕁縮回手,欠身施禮,不管心中如何浪湧翻濤,臉上永遠是那抹雲淡風輕的笑:「我只是換了個地方住,人不是一樣還在京城麼,而且離李府也不遠,姐姐要是閒著沒事,就帶著小汐過來串門,這些日子,多謝姐姐的照顧,時辰也不早了,梅蕁告辭。」
說罷,就叫上無聊在一旁戳螞蟻的櫳晴一齊離開。
對於李硯雲,梅蕁心中是存在感激的,不管出於何種目的,都是她從沂王手中將她救下的,為了她還不惜與沂王翻了臉。
梅蕁孤孑伶仃,身邊只有一個櫳晴相伴,在她心中早已把李硯雲視作姐姐,只是這份親緣之間隔了太多的是非糾葛,紅塵紛爭。
李硯雲忙喚上擬香推她送梅蕁至二門,看她上了骨花竹絲馬車方回。
臨行前,王媽媽還過來送行,她的辭氣依舊慈和:「夫人知道你要走,特意打發我過來送送小姐,她還讓我替她和汐姐兒說聲謝謝,若不是小姐出手相救,恐怕二小姐早已經深陷火坑了。」
梅蕁不禁錯愕。
這位李夫人隱遁濟過堂,也算是半個方外之人了,可她不但知道了她名字的來歷,還知道她毀了李家的親事,像是能夠洞悉一切世事一般。
李府的夫人,她知道了她如許多的事情,還可以信任麼?或許應該提前施用鉗制她的手段。
梅蕁懷著滿心的憂慮上了馬車,車上的東西並不多,跟來時相比,只多了一隻雪白的鸚鵡。
馬車還算平穩,但立在棲桿上的鸚鵡卻瞪著驚恐的豆子眼,不時地撲稜著翅膀,櫳晴瞧著它傻乎乎的模樣覺得甚是有趣,托著腮幫子樂了一路。
梅蕁不禁笑問道:「你怎麼把大白也帶出來了?」
梅蕁一直對櫳晴取得這個名字不滿意,聽起來像是叫它「大伯,大伯」
櫳晴湊到梅蕁跟前,嚥了口唾沫道:「姐姐,你吃過鸚鵡肉麼,大白那麼肥,要是烤起來,肯定賊香,到時候把它烤的外焦裡嫩的,再撒些孜然,肯定美味無窮。」
大白很配合的尖叫了一聲,撲騰起翅膀飛到了櫳晴的肩上。
「我們到了新園子,劉嬸也會過來,到時候小晴想吃什麼都可以叫劉嬸做,她的手藝可是超棒的哦。」
櫳晴眼睛一陣亮:「那我要吃栗子燒雞,五香排骨,鹵鴨,爆鱔,燜蹄,澆頭燜肉,松鼠鱖魚,還有豬肉糰子……」
她還沒有把菜名報完,就到了新園子了。
櫳晴喜孜孜的跳下馬車,一溜煙的進去了。
劉掌櫃、劉嬸、劉小摯還有幾個梅家的親信早早的就在門口恭敬的候著了,見到櫳晴跳下去,劉小摯忙挑開翠簾,笑嘻嘻地道:「姐姐,我們在這裡等了你好久了,你可算是到了,以後我想什麼時候找你玩就什麼時候找你玩,再也不用去李府那麼麻煩了。」
劉掌櫃面色一沉,呵斥道:「不成器的東西,說了多少遍,要叫小姐,稱呼可以隨意改麼,一點也不知禮數,都是你娘平素把你寵壞了。」
劉小摯登時像只打了霜的茄子,埋著頭不語,眼角卻朝梅蕁頑皮一笑。
「小姐剛到,你就在她面前訓斥兒子,你這又是哪門子禮數」?劉嬸辭氣嗔怪,臉上卻喜氣洋洋的。
梅
蕁下了車,劉嬸和其他幾人把車上的行李卸了下來。
入了二門,梅蕁慢下一步,和劉掌櫃並肩,聲音微沉:「劉叔,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跟你說了不用來麼,這裡雖然不是李府,但是保不準也有他們的眼線,若是讓有心人知道了你在為我做事,以後的行動就會處處受限,你是咱們宮裡頭的眼線唯一的聯絡人,你要是被他們盯上了,還怎麼替我傳消息。」
劉掌櫃垂手躬身,面上儘是自責之意:「小姐,是我的疏忽,我單想著小姐是第一次來這個園子,這搬新家總要有些熟頭熟臉的人過來熱鬧一下,才紅火喜慶,要是只有幾個下人,未免有點太冷清了。」
梅蕁默了片刻,揭過話題:「暗道打通了麼?」
「打通了,就在後花園的假山裡,直接通到望海樓間的密室」,劉掌櫃微頓,聲音轉低,「小姐為什麼不在榮王附近置園子,把地道直接打到王府裡?這樣跟榮王見面豈不是更方便。」
「這個地道要是通到榮王府,側王妃定會知曉,上回為了引出李舜安置在王府的細作,已經讓側王妃生了嫌隙」,梅蕁的眉宇間不經意地落了幾分感傷,「側王妃雖然性子柔和,但是心思重,旁人一句隨口的話,她也會翻來覆去度量多日,而且她又整顆心都撲在榮王身上,要是讓她知道了密道,我怕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五月日中的陽光有些灼熱,梅蕁卻感覺不到一絲熱度,最後那個最重要的理由也淹沒在了她唇邊幽然的歎息中。
她只怕跟榮王相處久了,會讓他起疑心,要是讓他知道她是小玨,她會不知所措,現如今她生活裡唯一的目標就是排除萬難讓榮王登上皇位,在層出不窮的陰謀裡她不能也不容許有一絲感情的參雜,否則,會失了判斷,失了心機,失去這些年來所有的努力。
而且要是讓榮王知道了她是小玨,她真的不敢保證榮王會做出什麼事來,她雖然瞭解他的性子,不過,感情的事,是任何人也判斷不準確的。
劉掌櫃雖然端方,但是他年過半百,也算看透了人世百態,不用梅蕁說,單看她眼中淡淡的哀傷,他就已經瞭然於胸了,他心中也不由的長歎一聲,換了個話題道:「小姐讓查高湛的事,目前還沒有什麼消息。」
「高湛是錦衣衛,要從他身上打探到消息確實比較困難,有繡的消息麼?」
「還沒有打探到她的下落,不過我們的人查到這個繡並不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她是三年前才入的宮,就是與太子妃嫁給太子是同一年,半年後,被太子妃調到了身邊做貼身的婢女,太子妃難產死後,她就失蹤了。」
梅蕁停下步子:「她是被太子妃調到身邊當貼身丫鬟的麼?」
「是。」
「她一個剛入宮半年的丫鬟,怎麼會得到太子妃的青睞呢?這裡面一定有蹊蹺。」
「我會派人把這宗事調查清楚。」
梅蕁點首,繼續朝裡頭走去。
劉嬸已經做好了一桌的菜,就等著梅蕁過來,大家好一齊開動,櫳晴望著滿桌琳琅七彩的菜餚,早已經忍耐不住,捧著巨碗,吃的滿嘴油光,她見梅蕁進來,鼓著腮幫子道:「襖日(好吃)……改改(姐姐)……壞日(快吃)……」
劉小摯拍了她的腦袋一下,拿出兄長的架勢,斥道:「不成器的東西,姐姐還沒來就先吃了,一點也不知禮數,都是大哥平素把你寵壞了。」
櫳晴兩眼噴火,嚥下嘴裡的菜,恨恨道:「敢拍我的頭,我咬死你。」
劉小摯也不閃,操著手巋然不動地道:「隨便咬,反正我一年沒洗澡了,你要是不嫌髒,就過來咬呀。」
櫳晴木著嘴,呆了一陣,驀地張開大口:「反正我兩年沒刷牙了,我不怕。」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