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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營救 文 / 蘆海

    人定後,榮王換上深色常服,騎馬離開了王府。

    府門外火光照射不到的壁角里,一個扮成小販的李府侍衛伸長了脖子看著榮王離去的背影疾速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忙一拍前頭兩顆昏昏欲睡的腦袋,輕斥道:「還不快跟上。」

    三人匆忙牽過馬,緊隨而去。

    榮王拉緊韁繩,馬兒希聿聿一聲長嘶,停在了一條暗黑的經巷前,他翻身下馬,把韁繩繫在了巷子口的一棵老柳樹上,而後走了進去。

    巷子裡安靜的很,只有偶爾從人家小院裡傳出的狗吠聲和小兒的啼哭聲。

    拐過一個岔口,往前走到巷尾的一口牆垣式如意門前,榮王便頓住了腳步,他先朝著門板輕叩了三下,隔了一會兒,再扣了兩下,之後,又扣了三下方罷。

    聽到後頭門閂開啟的「匡當」聲後,他沒有著急進去,而是先不動聲色地環顧左右,確定無人後,方推門進去。

    藏在拐彎處的三人相互示意了一番,當中一人身手矯健,利落地蹬牆翻入了院內,另一人出了巷口,飛馬回李府報信,剩下的一人則留在岔口接應。

    翻牆入院的那名侍衛藉著夜色悄摸摸地穿過天井,貓到了廳子一側的牆根後頭,因為四處太過安靜,即便隔著牆垣,他也能清楚的聽到裡頭低低的交談聲。

    榮王先道:「……喬兄,今兒早朝我已經將令尊的折子呈給皇上了,他差了我調查此事。」

    廳子裡燈火黯淡,喬銑隱在沉沉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容貌。

    「家父時常稱讚王爺德藝周厚,清白愛民,有先皇仁愛之風範,我相信王爺的為人,方會冒死將家父的折子和這本記錄了沂王一干人等貪贓枉法的罪證交給你,這本賬冊可是荀琇用血換來的。」

    榮王默了片刻:「他的血不會白流。」

    「賬冊已經被我藏在了護國寺,很安全,三日後,還是這個時辰,王爺再來,我會帶你去取。」

    「好,待賬冊到手,我會連夜進宮呈給皇上,還有,這個巷子雖然偏僻,可為了你的安全,還是盡量不要外出。」

    喬銑拱手道:「多謝王爺相助,只要能將這些貪官污吏繩之以法,死亦何懼。」

    榮王回執一禮:「你安心在此地住下,三日後我再來。」

    喬銑長揖,送榮王出了廳子。

    躲在牆根下的李府侍衛見榮王離開,也隨即躍牆而出,且回李府報信去了。

    這個時辰,李舜除了在內閣當值外,都會同往常一樣,坐在竹黃包鑲平頭案前執書閱覽,因上了年紀,夜裡睡的時辰短,他越性讀到漏下二鼓方歇息。

    管家林順神色惶急地進了書房:「老爺,跟著榮王的侍衛回來了,喬子泰的參劾折子是他讓兒子喬銑秘密帶到京城交給榮王的,而且還有一本賬冊,是沂王貪墨修河工款的罪證,還說是浙江巡撫荀琇死前交給喬子泰的,他讓榮王三日後跟他去取,我們要不要即刻派人將他殺了。」

    賬冊?李舜的臉上看不出太多的變化,他輕輕放下書卷:「前些天沂王送來六百里加急,說他秘密把荀琇滅了口,在他的住處搜出了封存未動的贓銀和一道參劾折子,看來他參與貪墨確實是為了搜集證據,呵呵,老夫小看荀琇了,今日早朝後,喬家合族之人就全部失蹤,老夫以為他的族人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沒想到他的兒子居然有虎龍之膽,敢來闖老夫的地盤,後生可畏啊。」

    管家見李舜如此冷靜,方才惶恐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老爺,那我們該怎麼辦?」

    李舜思忖了片刻:「目下先不要動他,這本賬冊要成為老夫的囊中物。」

    林順面上有不解之色,他尋思了片刻,眼中一亮,恍然道:「老爺高明,這本賬冊就是沂王的把柄,抓到了把柄就等於把沂王緊緊地攥在了手心裡。」

    李舜微微不悅地道:「老夫怎敢將王爺攥在手心裡,無非是保命罷了,你先去把大小姐、錢豐裕和高湛叫來。」

    林順且去了。

    三日後。

    漆黑的夜空中,一片濃雲遮住了弦月的一角,薄光灑在庭子裡的石桌上,冷了宿在上頭的斑駁枝影。

    梅蕁照例在石桌旁烹茶。

    擬香把李硯雲推至她的對座,便乖覺地退下了。

    李硯雲燦笑如霞。

    梅蕁笑容淺淡:「雲姐姐來晚了,今日的茶已經吃完了。」

    「我過來又不是來討你的茶吃的,沒有就罷了,下回想喝茶的時候,我自然會趕早了來。」

    「雲姐姐笑容滿面,是府中有什麼喜事麼?」

    李硯雲眼中的笑意又濃了幾分:「蕁妹妹,你眼下是沂王的人,姐姐我也不瞞你了,我們李家也是支持沂王的,以妹妹你的聰慧,只怕是早就看出來了吧。」

    「我也不瞞姐姐,梅家早已知曉貴府支持沂王,所以方會隨姐姐和世伯支持他的。」

    李硯雲挑眉道:「所以我這麼晚還來打攪你,為的就是給你報一個天大的喜訊。」

    「什麼喜訊?」

    李硯雲抬眸掃視了一眼,見四下無人,方道:「這幾日,沂王貪墨修河工款的事兒在京城鬧的沸沸揚揚,妹妹一定曉得了,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喬子泰的折子是喬銑秘密送給榮王的,而且他手中還有一本賬冊,今兒個晚

    上,榮王就要隨他去護國寺取了。」

    梅蕁笑容平淡無波:「如此機密的事兒,雲姐姐你是怎麼知曉的?」

    李硯雲神秘一笑:「榮王府裡有我的眼線。」

    「那姐姐預備怎麼辦呢?」

    李硯雲笑道:「今兒晚上錢豐裕已經帶了侍衛埋伏在護國寺外頭,等他們一來,就來個甕中捉鱉。」

    梅蕁緊了緊絨衣領子:「如此還不至於讓姐姐你如此開心吧。」

    「妹妹你真是冰雪聰明,我告訴你呀,錢豐裕不但帶了侍衛過去,還帶了一本賬冊,上頭記錄的是榮王貪污修河工款的數額,等侍衛進去之後,先將喬銑就地正法,再把他手裡的賬冊據為己有。」

    梅蕁思量片刻,淡笑道:「如此一來,就可以嫁禍榮王貪墨,是他為了銷毀證據,而殺死喬銑的,姐姐這步棋真是高明。」

    「榮王想利用這宗貪墨案一舉扳到沂王,他真是太天真了,呵呵,這回他是跑不了了,這叫什麼?這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叫抓不住狐狸還惹了一身騷。」

    梅蕁的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痕:「這的確是一宗喜事兒。」

    「皇上要是曉得榮王不但貪墨,還嫁禍給親弟弟,又殺了忠臣之後,不曉得會不會氣的把整個京城都掀翻過來,呵呵,你我就等著看好戲吧。」

    梅蕁笑而不語。

    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忽的有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來,說李舜讓她即刻去書房。

    書房裡頭,李舜負手佇立在窗旁,臉色黑沉。

    父親從來都是臨危不亂的,從未見過他如此這般。

    李硯雲輕聲問道:「父親,是護國寺那邊出了什麼事麼?」

    李舜緩緩地轉過身子,幽幽歎了口氣道:「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李硯雲眉心一跳,急道:「出了什麼事?」

    「榮王在護國寺設了埋伏,錢豐裕也被捉了。」

    李硯雲半張著嘴,半晌方省過神來:「……可是……難道這宗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是他們故意利用百靈給我們傳消息,引我們去巷子裡偷聽他們談話,再把我們引去護國寺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是百靈怎麼會被發現呢?」

    百靈是伴雲在李府做丫鬟時候的名字。

    李舜沉默了片刻,思忖道:「眼下錢豐裕被抓了,這幾百萬兩修河銀子的去向,他可是一清二楚,他如果反水,李家也就到頭了。」

    李硯雲尋思道:「只有棄卒保車了,眼下只有他死了,方能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他的身上,就說是他打著沂王的旗號貪污修河銀子,再有,這宗案子裡還牽涉到沂王,不管是真是假,為了保全皇家顏面,皇上一定不會深究。」

    李舜點首道:「為今之計,只好如此了,這宗事你交給林順去辦,那個百靈是你的人,你自己去處理。」

    李硯雲應了一聲是。

    她思索片刻道:「榮王向來不理朝政,素來只知怡情觀花,他根本沒有如此手段,這宗事定有蹊蹺,依女兒看……他暗中一定有人襄助。」

    李舜沉默下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此人才是真正的對手。

    他的雙眸深如寒潭,明亮的火光映在裡頭,也照不見底。

    ※※※※※

    錢豐裕,字和祥,南陽府鄧州人,天順六年己未科二甲第六名進士,累官至工部尚書,系浙江及南直多地貪墨修河工款案首犯,自知罪惡滔天,而今已畏罪自殺,宏治十九年建巳月之晦,於家中抄出巨額贓款,皆沒入國庫。

    這是這些天來京城的街頭巷尾談論最多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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