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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籌劃 文 / 蘆海

    天色尚早,積在空中的鉛雲還沒有散,東邊露出的魚肚白穿出雲隙,灑在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屋脊上,像蟄伏在海底深處的蛟龍。

    望海樓中,置著花卉魚蟲畫屏的間裡修著一個密室。

    裡頭傳出人語聲。

    密室裡有些悶熱,梅蕁卻還緊裹著厚厚的絨衣,她坐在八仙桌旁,看著上頭擱著的一盞豆燈。

    赤色的火焰映在她漆黑的眸中,篤定而明亮。

    要救舞霓裳,關鍵還在於錢豐裕,如果不是他緊咬著不放,將舞霓裳從詔獄裡撈出來,並不困難。

    「前些日子,浙江巡撫荀琇被殺的事,王爺可有耳聞?」

    榮王與劉掌櫃坐在對面,櫳晴則緊挨在梅蕁身傍。

    榮王點首道:「聽說是禍起蕭牆,他的小妾爭風吃醋,將他給殺了,不過,還有消息稱,是與河道貪墨案有關。」

    劉掌櫃道:「禍起蕭牆,為小妾所殺,這都是有心人刻意製造的,用以掩飾他們的罪行。」

    「荀琇參與貪墨為假,實為暗中搜集官員貪污的罪證,但還未來得及揭發,就被手底下的人出賣,被人暗中殺害,他死後,在他的家中發現封存未動的贓銀以及一封參劾沂王貪墨的折子」,梅蕁道。

    榮王有些意外:「沂王?他怎麼會……」眼中透著痛惜與忿然。

    「這些贓銀和折子都被沂王銷毀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還有一本秘密賬冊,早在荀琇被殺之前就已經安置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只要有賬冊,就能將他們繩之於法。」

    梅蕁緊了緊絨衣:「荀琇死前把賬冊交給了浙江道御史喬子泰,眼下,他也擬了一封參劾折子,不過通政司都是沂王與李舜的人,他手上的折子根本就遞不到皇上手中,所以他遣了他的兒子喬銑秘密把賬冊和折子都帶到了京城,是由我們梅家的親信護送過來的。」

    榮王思忖道:「只要他把賬冊與折子交給我,我就能私下轉呈給父皇。」

    梅蕁點首道:「這正是我讓王爺來此的目的。」

    她向櫳晴遞了個眼神,櫳晴福至心靈地從懷中取出一封彌封好的信箋。

    「這是喬子泰的折子,你早朝前轉呈給皇上,他會派人調查此案,你是最合適的人選,皇上也會以此為考驗,該怎麼掌握分寸,王爺比我更清楚,之後,你再去尋喬銑,他方會把賬冊交給你,再則,你府中的伴雲是李舜的人,你行事一定要謹慎,她目前還有用處,先不要動她。」

    她對劉掌櫃道:「早朝後,你將沂王貪墨修河工款的事散佈出去,最好弄得滿城風雨,人人自危。」

    隨後,她又對三人道:「之後,再……如此……如此……」

    安排好後,幾人就依言行事去了。

    散了早朝後,榮王臉上掛著些許恚怒,一徑回了王府。

    側王妃見他臉色不虞,想必是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事,她一面幫他換下朝服,一面柔聲道:「王爺,發生了什麼事麼,妾身願替王爺分憂。」

    榮王略有遲疑,他抬眸瞧了一眼屋子裡的下人。

    側王妃向宿月遞了個眼神,宿月會意,領著伴雲及一干下人悄聲退下,並帶上了門。

    隔扇門外,靜悄悄的,只有一個小丫鬟提著竹製錦雞噴壺,給門邊的幾株花木澆水。

    門內,榮王聲音低低的,卻充斥的憤慨:「……父皇接到了浙江道御史喬子泰的折子,沒想到,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官員涉及貪墨修河工款一案,其中牽涉浙江和南直多地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還有京中大官以及皇親國戚。朝廷撥下的幾百萬兩白銀真正花在百姓身上的還不到三層,眼下桃花汛已經到了,如果河堤被衝垮,有多少百姓會喪命?他們拿著朝廷的俸祿,卻中飽私囊,視百姓之命如草芥,視王法如無物,這些國蠹就該全部問斬!」語氣越發凌厲。

    側王妃捧了茶盅給他:「河道貪墨案,歷朝歷代都累出不窮,其中涉及的官員、商賈、皇親更是不可勝數,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是盤根錯節,有如鐵板,根本沒有人能撬的動,王爺又何必動如此大的怒呢。」

    榮王接過茶盅,擱在瑪瑙面茶几上:「我又何嘗不知,這河堤要是修得百年不倒,他們每年又哪裡來這許多修河銀子和震災銀子來填充官囊,涉及此事的御史向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喬子泰倒是一身正氣。」

    側王妃輕覆上他的手腕,婉聲道:「那皇上差人去調查了麼?」

    榮王壓低了聲音道:「差了我去,只是貪墨案中牽涉到沂王,父皇今兒一下早朝就以吳貴妃玉體欠安為由召回三哥了。」

    側王妃略有些吃驚:「那喬子泰豈不是性命堪憂了?」

    榮王微微搖首道:「喬子泰不會死。自古不殺言官,更何況父皇已經知曉此事,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喬子泰死了,那就正好坐實了他們貪贓枉法之事。」

    「可是這通政司都是沂王和李舜的人,喬子泰的奏折又怎麼會輕易的遞到皇上手中呢?」

    榮王朝門外輕瞥了一眼,沒有再言語。

    側王妃想起來梅蕁跟她說過府中有沂王眼線的事,不過她一直沒敢告訴榮王,就是怕他會追究起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如果不告訴他,榮王就時刻處在危險當中。

    她的唇角翕動了幾下,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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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榮王一向對她體貼入微,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他都能讀懂。

    他輕攜起她的手,溫煦地笑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事不能說麼。」

    側王妃嫣然道:「沒什麼,只是……王爺你不管做什麼事都要萬分小心,身邊多帶幾個貼身的侍衛,妾身很擔心你。」

    榮王攬過她纖瘦的雙肩,把下頜貼到她柔軟的烏髮上,聞著她發間細細的甜香,溫聲道:「為了你,我一定會小心的。」

    側王妃將臉埋在他溫闊的胸前,眸中溢出蜜般的笑意。

    還有,幾分苦澀。

    花櫚隔扇外,澆花的小丫鬟如一絲風般悄然消失了。

    後院一處僻靜的角落裡,小丫鬟將方纔聽到的話合盤告訴了伴雲,伴雲拿了兩錠銀子給她母親請郎中。

    ※※※※※

    沁春園裡一片淒清,到處都有衙差把守。

    墨葵掮著一個胭脂綾包袱走到園子入口,塞了幾兩銀子給守門的侍衛,嬌笑道:「麻煩大哥給工部尚書錢大人通稟一聲,就說沁春園的墨葵有重要物證要交給錢大人。」

    侍衛收了銀子,一徑去了。

    隔了一會兒,李府派小廝將她接走了。

    墨葵下了綠尼小轎,從西北角門入了錢府。

    錢豐裕早已經在外書房等著她了。

    墨葵行了跪禮,把胭脂綾包袱解開,露出了裡面的一套夜行衣和一把長劍,啜泣道:「錢大人,殺死錢公子的是舞青霓一人,與我們園子裡的姑娘沒有半分關係,這就是物證,是錢公子死的當晚,我親眼看見她藏到畫閣的暗格裡的。」

    錢豐裕張大了瞳孔,嘶啞道:「她為什麼要殺死我兒子?」

    墨葵瑟縮在地上,用帕子試著淚:「她是為了去救梅蕁,那日晚上,錢公子用茶迷倒了梅蕁,幫沂王把她抓到了府裡,所以她才殺了錢公子的,而且舞青霓是榮王的人,殺錢公子就是榮王指使的。」

    只有把她說成榮王的殺手,方能徹底撇清她與舞青霓的關係,墨葵在心中暗自忖度。

    錢豐裕呀然道:「原來她是榮王的人,難怪她要破壞沂王的好事,她還知道我兒與榮王的關係非比尋常,所以就一併把他也給……」

    他驀地重拍茶几,袖子不慎將茶盅撂翻,「啪」的一聲銳響,盅碎茶流:「榮王,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我跟你誓不兩立!」

    墨葵驚了一跳,掩在帕子後的雙眸閃過一道雪芒。

    錢豐裕仔細的打量了墨葵一番,嘴角噙著冷意道:「你把舞青霓供出來,是想做沁春園的坊主?」

    墨葵乾笑道:「還請大人成全。」

    「好!只要你肯出來指證他們,為我兒子報仇,我就做主把沁春園賞給你。」

    墨葵一面磕頭,一面喜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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