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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抓捕 文 / 蘆海

    亭子中心砌著一方石桌,白色的桌面漫過黃暈,上頭還有許多細細的罅裂,是歲月剝蝕的痕跡。

    中間擱著一罈酒。

    坐在對面的兩人都將目光投注在了油光滑亮的酒罈子上。

    榮王的眸光靜的像此刻的夜晚,他也不知他何以會如此平靜的坐在這裡,那感覺就像遙遠的重逢。

    沉寂半晌後,榮王打破了沉默:「你怎麼會來這裡?」

    梅蕁看向煙波浩渺的湖面:「睡過了頭,舞看不成了,就來了這裡……聽小汐說這裡很美。」

    榮王循著她的目光看去,眼中瑩瑩有波光閃爍,似沉浸在了美好的回憶中:「七月的時候最美。」

    七月是蘇玨的生辰,那是三秋桂子,十里荷香的時候。

    趙昕,蘇玨,蘇琀還有曾詒就會划著小船穿梭在田田荷葉中,曾詒年紀最長,每次都是她站在船頭充艄公,嘴裡頭還叨叨的念個沒完,只叮囑他們小心。

    最不安分的就屬蘇玨,把臉貼在水面上,伸出饅頭似得手去湖裡頭摸魚,肥碩的錦鯉驚得一陣翻躍,甩的她滿臉的水珠,她抹一把臉,又接著樂此不疲地去逗魚。

    「撲通」一聲,蘇玨一個跟頭一徑栽到了湖裡,趙昕被濺起的水浪打了一身,等他反應過來,蘇玨已經掙扎著沒入了水裡,趙昕忘記了自己不會游泳,「撲通」一聲也跟著跳了下去,急的曾詒滿頭的汗。

    蘇琀則一把奪走了曾詒手上的長蒿,插到水裡頭高喊著讓他們抓住蒿子。

    蘇玨忽的冒出圓圓的腦殼,提溜著喝了一肚子湖水的趙昕爬上小船,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趙昕的臉紅的像只螃蟹。

    逝去的東西往往不會隨著歲月的遠去而褪色,反而愈加沉澱,愈加明艷。

    榮王的唇邊綻開一抹笑痕,溫潤的像亭子上頭掛著的那輪圓月。

    只是笑靨還未到達他的眼底,便已枯萎,他執起桌上的酒罈,仰頭吃了一口,酒水滑入腹中,冰冰涼涼的,像思念的味道。

    他捧著酒罈的手,略頓了頓,似想起什麼來,頹然道:「你的酒……不介意吧……」

    不是不會難過,只是已經習慣。

    梅蕁雲淡風輕地搖首:「王爺怎麼會一個人到這裡來?」

    榮王窒了一下,又吃了口酒,方緩緩轉頭盯緊她清瘦的臉兒,一字一句道:「我們一定見過,對不對?」

    梅蕁從他的目光中移開,淡淡道:「王爺是否聽到了京中的議論,關於梅家和沂王的。」

    榮王失落地垂下眼瞼,又是半晌的沉默:「如果沒有宮闈,沒有皇位,沒有累人的身份,我們是不是會成為知己。」

    梅蕁的辭氣波瀾不驚:「兵法有雲,以曲為直,以患為利。我這麼做是有道理的,王爺定會選擇相信我吧。」

    榮王幽幽一笑:「我就知道我們一定見過。」說畢,又吃了口酒

    「更深露重,王爺早些回去吧」,梅蕁起身,轉身就要離開。

    「啪……」酒罈碎裂的同時,他一把抓住了梅蕁冰涼的右臂。

    一陣絞痛直入心骨,梅蕁倒抽了一口涼氣,他恰好抓在了她「三關封穴」的地方。

    榮王定定的看著她,似要將這張近在咫尺的面容看入骨髓,他眸光灼熱:「你到底是誰?梅蕁是誰?你認識小玨是不是?為什麼你的眼睛裡有她?為什麼我覺得她離我很近,卻又很遠?」

    梅蕁面白如紙,疼的臉上冷汗淋漓,身子也微弓了起來。

    榮王彷彿沒有看到,方才無比殷切的眸子忽的一黯,雙肩也跟著垮塌下來,他踉蹌了幾步,撐住石桌,自嘲般笑道:「小玨一直就在我身邊,日日夜夜的陪伴著我,我還要去哪裡尋呢……」

    聲音未落,他頎長的身軀已隨著虛浮踉蹌的步子淡在了長亭外。

    梅蕁回到李府,又昏迷了許多日子,迷糊中,好像聽到櫳晴在叫喚她,急得滿頭的汗說「姐姐你快點好起來呀,青霓姐姐被抓了」。

    ※※※※※

    黑暗的牢房只在頂頭開了一口小窗,刺眼的光線照射下來,可以看見裡頭無數漂浮的灰塵,四周瀰漫著刺鼻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舞青霓穿著泛黃的囚服閒閒的斜倚在牆角里,鉛華洗淨,卻洗不掉她與生俱來的的麗質。

    外頭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接著便是司獄諂笑的聲音:「錢大人,您請。」

    一雙粉底皂靴落在鐵欄下,舞青霓懶懶地抬眸朝上看去,一個五旬老頭,穿著常服,灰敗的瘦臉,高高的顴骨,凌厲的眉線。

    早有獄卒過來開門,「嘩啦啦」一陣鐵鎖聲後,舞青霓被進來的兩名獄卒架出去,五花大綁地捆在了邢柱上。

    錢豐裕負著手踱步過去,緊瞪著她,牙縫中擠出冷風:「為什麼要殺我兒子?」

    舞青霓目空一笑道:「你兒子是誰啊?」

    「你……」聲音忽的拔高,錢豐裕指著她鼻子的手直抖:「刁婦,給我打,打到認為止。」

    獄卒響亮一聲應,揚起拇指粗的鞭子,梢尾筆直如射線,帶著一聲銳嘯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鞭一條血痕。

    司獄堆笑道:「錢大人,椅子給您搬過來了,您先坐著,慢慢的審,她擱不住幾鞭,很快就會招的。」

    錢豐裕一巴掌摑去,怒斥道:「我兒子都死了,我還有閒情逸致坐下來慢慢審?你親自去給我打,給我去……」說著,朝他的屁股一腳踹了過去。

    司獄捂著高高腫起的臉頰,連滾帶爬的去了,他一腳踹翻執鞭的獄卒,奪過鞭子,將滿腹怒氣都發洩在了舞青霓的身上。

    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司獄甩了甩打累的手,喝道:「拿涼水給我潑醒她。」

    獄卒照言去了,隔了一會兒,他就提著一個木桶走向舞青霓,「嘩嘩」一陣水聲,兜頭打下。

    舞青霓臉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她只感覺一股刺骨的冷,冷入了骨髓,身上的力氣好像被抽乾了似得,連睜開眼皮也要用盡全身的力氣,身上被鞭打過的地方漸漸疼痛起來,火辣辣的,好像蛇咬蟻嗜。

    還沒等她緩過勁兒來,錢豐裕已一把抓起她的烏髮,怒道:「為什麼要殺死我的兒子,是誰指使你的?說!」

    舞青霓的回應依舊是那抹睥睨眾生的笑。

    錢豐裕氣的七竅生煙,氣急敗壞地左顧右看,在瞄到後頭燒得「比剝」作響的鐵烙時,他目中凶光畢露,一徑抄起通紅的鐵烙,舉到她的臉頰邊,大怒道:「說!是不是你殺死了我兒子。」

    貼著臉頰的烏髮被燙的焦黃,舞青霓能清晰的感覺到鐵烙上地獄般的熱度。

    她漫不經心地笑道:「狗官,老娘挨得打比吃的飯還多,會怕你麼?」

    錢豐裕氣的目眥盡裂,鐵烙毫不猶豫的朝她臉上蓋了過去。

    他驀地感覺週身一陣冷風拂過,隨後手腕便被另一隻手緊緊捏住了,勁兒大的讓他感覺自己的腕骨就要被捏碎了,他怒目視去,眼前的人紅襴蟒袍玉帶,腰上一把繡春刀,正是錦衣衛都指揮使高湛。

    後頭還有一人扶著烏紗帽,誠惶誠恐地跟著跑了進來,是順天府尹袁耀宗。

    錢豐裕斂了斂容道:「高大人,你這是要做什麼?」

    高湛瞥了一眼遍體鱗傷的舞青霓,冷冽的目光中泛起一絲細微的波瀾,他沉著臉,質問道:「錢大人,你怎麼能動用私刑。」

    錢豐裕雖然官居一品,可錦衣衛他也著實不敢招惹,他忍著怒氣道:「是你們錦衣衛的人傳出消息說是沁春園的舞青霓殺了我兒子錢通寶,再說了,此地是大牢,你怎麼能說我是動用私刑。」

    「錦衣衛只是懷疑,並無真憑實據,錢大人你這又是憑的什麼抓人」?高湛冷冷地道。

    錢豐裕甩開他的手,哂笑道:「真憑實據?你們錦衣衛抓人什麼時候憑過真憑實據?你要說證據,我府裡的小廝就是人證,物證麼,只要派人去沁春園搜上一搜,自然少不了。」

    錢通寶被人殺害,錢豐裕自然不會輕易罷休,如果與他爭執,事情鬧大了反而對舞青霓不利,眼下只有用緩兵之計,先將她安置到自己的地界以為權宜,高湛冷哼道:「錢大人你在牢中動用私刑,此事要是傳揚出去,恐怕會影響你的官聲吧,而且這宗案子一直是由我們錦衣衛在調查,錢大人你就不要插手了。」

    袁耀宗是兩頭也得罪不起,不過他能在天子腳下做這許多年的府尹,也是有看家本領的——和稀泥,眼下想要保住官位,就要趕緊將這塊燙手山芋請走,他兩邊作揖,賠笑道:「錢大人,下官覺得高大人說的句句在理,只有進了詔獄,這刁婦方會招供。」

    刁婦?高湛冷瞪了袁耀宗一眼。

    袁耀宗被瞪的莫名其妙,後脊上的冷汗卻沒少冒。

    錢豐裕是知曉高湛與李首輔和沂王的交情,他默了片刻,方拱手道:「那就有勞高大人了,告辭」,說畢,一徑去了。

    袁耀宗忙吩咐獄卒押著舞青霓去往詔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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