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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心事 文 / 蘆海

    王府內院裡的榴花開的像緊蹙的深紅巾子,照的人眼明晃晃的。

    側王妃穿著竹青色刻絲忍冬褙子,坐在紅木嵌竹黃畫案前描花樣子,玉色雲紗上的纏枝紫籐只有寥寥幾筆,顯得有幾分落寞。

    她指尖飽染丁香顏彩的羊毫頓在虛空處已經有一刻鐘了,筆端與雲紗間只有一指的距離,卻好像是一段永遠也越不過的千山萬水。

    宿月臉上也是寥落的,自從知道伴雲是李府細作還被曝屍荒野。

    她輕輕地喚道:「王妃,有心事麼?」

    側王妃省過神來,將筆擱在松石磁筆架上,空洞的看向院子裡火荼的榴花:「宿月,如果你發現你深愛的人一直在欺騙你,你會怎樣?」

    聲音飄渺的好像山間縈繞的霧靄。

    「王妃」,宿月眼中溢出不忍之色:「我想王爺沒有告訴你實情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王妃你就不要責怪王爺了,他做的也是朝廷大事,我們閨閣女子自然不該知道的如此之多。」

    側王妃垂瞼,幽幽的歎道:「你不明白」,沉默片刻,她微笑了笑,音容悲慼:「你怎麼會明白,連我自己都不明白。」

    宿月心中正暗自焦灼,便聽到了外頭熟悉的腳步聲,她如逢大赦般笑道:「王妃,王爺回來了。」

    側王妃收起思緒,擠出一抹笑容,起身迎了出去。

    天氣漸熱,榮王穿了件牙色暗紋夾紗直裰,可沐在臉上的笑容卻一直都似三月裡的春風。

    側王妃將霽青磁茶盅置在癭木心炕几上,坐到了湘妃榻的另一側。

    榮王看了看宿月拿在手上的雲紗,笑道:「天氣愈發的熱了,這是給我新做的麼?」

    「王爺的前些日子已經做了幾套,這是妾身的」,側王妃笑容裡夾雜著幾絲鹹澀。

    榮王溫和的笑了笑,笑容裡還帶著幾分神秘,他屈指朝她伸出手來。

    側王妃會意,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從懷裡取出一隻銀鐲,輕戴在了她白皙的腕上,握著她柔軟的手道:「這上頭的並蒂蓮是我讓他們照著我畫的樣子雕的,喜歡麼?」

    側王妃展顏道:「怎麼忽然送我鐲子?」

    「可算笑了」,榮王隨著她笑起來:「賠罪的,原諒我麼?」

    側王妃笑嗔道:「你都還沒告訴我你的罪是什麼,怎麼讓我原諒?」

    榮王歉然道:「錢豐裕和伴雲的事,我事先沒有告訴你,是我不對。」

    側王妃略疑道:「伴雲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又會跟錢豐裕扯上關係了呢?」

    「這宗事要從沂王南下後,浙江巡撫荀琇被殺之事說起……」

    梅蕁知道舞霓裳被抓之後,即刻飛鴿傳書給梅府,讓潛在荀琇身邊的梅家人「揭發」他參與貪墨,實為搜集罪證的事,並在他府中備好封存未動的贓銀與參劾沂王貪墨的折子,好讓沂王誤以為他真的是清官,之後又讓浙江道御史喬子泰秘密擬了一道折子,讓梅家親信與喬銑一齊送來京城。

    梅蕁再利用伴雲盜出消息,引他們去巷子偷聽榮王跟喬銑的談話,然後她再讓榮王到護國寺設下埋伏,一舉擒住錢豐裕。這錢豐裕是工部尚書,對這修河銀子的去向是一清二楚,他被抓了,李舜就一定會棄卒保車,如此,就可以借李舜的手殺掉錢豐裕。

    早在上一世,梅蕁就知曉沂王等人貪墨修河工款的事,只是無人揭露。

    「……所以那天我跟你說的話,實際是我故意說給伴雲聽的。」

    「原來如此」,側王妃道:「你如果事先告知於我,那還怎麼引得伴雲上鉤呢,你不用賠罪。」

    榮王拉著她的手道:「是我讓你擔心了。」

    側王妃臉色微黯,搖首道:「是我識人不明,方會讓李府細作混入王府,陷王爺於危險之中,還好梅先生發現的及時,否則……」

    榮王眸光一陣亮:「上回你說河道貪墨案是鐵板一塊,無人能撬的動,如今,她可是空手套白狼,這賬冊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為的就是讓李舜上鉤,父皇今日誅了浙江及南直多地的布政使、參政、按察使、知府、知州等一干貪官,真是大快人心。」

    側王妃見他說起梅蕁時,眼中露出與有榮焉的神采,她眸子黯淡了一瞬,強笑道:「不是說案子牽涉到沂王麼,王爺此事為何沒有深究下去呢?」

    「這宗案子涉及皇家人,再則,沂王與我有手足之情,我想,父皇也不想看到我們自相殘害……」

    側王妃的聲音低低的:「梅先生這一計倒是一石數鳥。」

    榮王細細瞅著她的雙眸,輕問道:「你不開心麼?」

    側王妃笑著搖頭道:「沒有,我只是覺得自己太沒用,什麼忙也幫不上,只會拖累王爺。」

    榮王眼中一陣漣漪,他起身將她緊摟在懷裡,摩挲著她的手:「如果沒有了你,我的生活便沒有半分樂趣可言,你知道麼,當初我知道你被沒入了教坊司,我有多難過,我日日跪在父皇寢宮門外求情,連我自己也記不清跪了多少天,哭過多少回,我去求母后,求太子哥,只求他們把你還給我,可是你卻越來越遠,直到再也沒有你的消息,你知道我在尋你麼,可你為什麼這麼久方回來見我,我好想你,想念以前我們快樂的日子,小玨,以後你再也不許離開我。」

    兩行清淚撲朔而下,側王妃

    埋在他的胸口,低低地道:「如果……如果我騙了你,你會不會原諒我……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

    榮王的嗓子有些嘶啞:「沒有我的允許,你再也不許離開我,你等我,等我登上了皇位,就再也沒有人敢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對不起……對不起……」側王妃無力的重複著,淚水打濕了他的肩頭。

    ※※※※※

    清冷的院子裡,梨花已榭,木葉綠滿枝椏。

    墨葵斟了兩碗茶上來,含笑道:「青霓姐,這回可是我智激錢豐裕,他才去的護國寺,方能當成替罪羊,你要拿什麼謝我呢?」

    舞霓裳穿著雪青色摘枝菡萏暗紋褙子,閒倚在石桌上,瞟了她一眼:「高湛不去,去的自然是他了,看在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兒上,今兒晚上多賞你幾個男子就是了。」

    墨葵嗔了她一眼,就吩咐小廝整理園子去了。

    舞青霓上下打量了梅蕁一眼,打趣道:「怎麼感覺好像你方從牢裡出來似得,來之前,照過鏡子了麼,臉白成這樣,也不怕嚇著路人,差不多就回去吧,我可不想你嚇著我園子裡的客人,斷了我的財路。」

    梅蕁淡笑道:「能從詔獄出來的,不是死了,就是殘了,你是怎麼完好無損回來的?」

    舞青霓理了理袖子上被風吹亂的流蘇:「當然是全靠小玨你足智多謀,用一招蔣干盜書,就把我從死牢裡撈出來了。」

    「你少裝糊塗,我可是聽說,他把你帶到詔獄後,請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給你治傷,你在牢裡吃的喝的可不比我在李府的差,有沒有這麼回事」?梅蕁笑問道。

    舞青霓不以為意地道:「那又如何,我舞青霓在大洹的名號比你梅蕁的還要響,有多少男子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不差他高湛一個,對了,我忘了問你,高湛之前陷害榮王是怎麼回事?他跟李舜真的是一夥的麼?」

    「此地無銀三百兩」,梅蕁輕笑道:「不差高湛一個,你這麼關心他做什麼?」

    舞青霓白了她一眼,嗔道:「不說就算了,你趕快回去吧,等臉紅回來了再過來見我,不然,就別踏進我的園子一步,聽見沒有,還有啊,上回你帶來的梨花春走了味兒,我把它埋在梨樹底下了,等來年花開了,咱們再喝。」

    梅蕁點首答允。

    在回李府之前,梅蕁去了一趟望海樓,置著花卉蟲魚畫屏的間裡,榮王已經坐著喝了三碗茶了。

    榮王見她進來,放下茶碗,笑道:「臨窗的位子是留給你的。」

    梅蕁笑坐道:「眼下我明著是沂王的人,去王府不大方便,咱們以後私底下就在這裡見面。」

    榮王點首:「之前的事,我……」

    「王爺性子素習溫潤,之前你會如此著惱,正說明王爺是惜琴之人,梅蕁欽服。」

    榮王默了片刻,道:「閒下來,可以找你去荷殿風回喝酒麼?」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如今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為什麼要打破現在的寧靜呢?

    梅蕁淡然道:「與王爺見面太多,只會引起沂王的懷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王爺還是以大局為重。」

    榮王的眸子瞬間失去了光彩。

    那日在荷殿風回見到梅蕁,是他第一次感覺離小玨最近。

    「皇上私底下派了高湛去調查沂王貪墨的事,不過高湛一向支持沂王,所以此事也就到此為止了,眼下工部尚書之位得了空缺,王爺有合適的人選麼?」

    榮王思量道:「目下還沒有信任的人。」

    「既如此,不如把這個空缺留給齊王。」

    榮王怔忡了一下,而後笑著點首。

    梅蕁回到李府時,在二門前恰巧碰到林順領著一個穿著勁衣箭袖的男子出來,她只覺得面善的緊,忽的想起來之前去拜訪李舜的時候,林順遞的就是他的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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