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章 重回康碧堂 文 / 龍陽君
軍政大臣叛亂,大學士被殺。裴勝萬萬沒想到,宇琦身為丞相,卻笑裡藏刀,親自草擬了詔書。
裴勝的兵,損失的很少,大多都殘了。從東城門到皇宮再到向北可以逃竄的凌喜門,全都有裴啟的兵把手。
刑場上,宇琦將已經擬好的退位詔書呈上,還叫裴勝不要擔心,瑾凌王願一世為臣,不會篡位。
黃綾之上,聖旨已成,只差那方朱紅玉璽。
果然,這詔書,明明白白寫到:「……體弱多病,難呈盛世,提前退位……四皇子裴禎,深受孝德皇妃賢淑諄誨……」
裴勝大笑,原來他這一生,不是輸給了別人,而是輸給了德妃,輸給了紀天的敵人。
一切的一切,又是誰做了他們的復仇手段?
龍子卿!
若不是自己自作聰明,用他替代紀天,若不是自己天真到以為這個替代品會讓自己回到過去……
帝王路,不好走。
裴勝突然間有一刻心痛,裴禎是否真的能夠擔此大業,肩負黎民蒼生之大計?
雙眼茫然,裴勝嘴角的戲謔擋不住手中下落的玉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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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凌王府,明月高懸。
二尤進門的時候,尤三正在整理一堆堆的白翎箭。
一番洗劫,一片殘敗。二尤驚悚的看著這一幕——瑾凌王府,白翎箭已經堆成小山。
二尤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今晚竟然能如此安詳的立在這府的門口。二尤也曾經想過,裴啟或許會來救他,但只是或許。可是當追兵突圍刑場的那一瞬間,二尤的心裡卻又突然間不想很快死去——總覺得,還有剩餘的東西值得貪戀,剩餘的牽掛等著他去守候。
「哥。你回來了!」尤三見到二尤,大為吃驚,連聲音都顫抖。跑過來扯住二尤的衣袖,用力搖了搖,伸出手照著二尤的臉上狠狠掐了下去。
直到聽見二尤的那一聲尖叫,尤三才確信二尤此時是真人而不是自己的幻覺,情緒失控般上前一把將二尤抱住,旋即失聲痛哭。
「咋啦?咋啦!」遠遠地傳來錢貴的呼喊聲。
天太黑,錢貴走進了才發現二尤一身素白立在王府門口,嚇一大跳。忘記和二尤作對。自己也慌忙上前:「不是說你今日就被凌遲了嗎?怎麼,人沒了,魂兒回來了?!」
二尤根本聽不清錢貴說的是什麼,只覺得身子乏累,想倒下身休息,便轉身徑直西廂房。
「怎麼,他啞巴了?」錢貴望著二尤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尤三,這疑問的話音還沒落下。就聽著西廂房傳來一聲怒吼——
「是誰幹的好事——!」
跑過去,點了蠟燭,才看見二尤一個人在西廂房裡發起了飆。
月光透過天棚殘壞的缺口照進屋內,形成一束不大不小的光柱。那廂二尤就站在光柱邊上。
「是誰把這屋子的屋頂給捅破了?!」二尤大吼,整個人氣嘟嘟看起來就像一座將要爆發的小火山。
尤三和錢貴頓時被這嗓音嚇傻,多日不見,二尤的嗓門倒是長了不少。
「本公主捅的。巾幗妃有意見嗎?」來者安塞蒂,大搖大擺邁過門檻,透過燭火看了看二尤。那廂二尤的五官此刻深邃到讓安塞蒂一看,心都化了。
「夫人好。」
「夫人好。」
二尤和錢貴連忙請安,安塞蒂睨了兩人一眼,兩人便識趣乖乖下去。
「小銀髮,你今晚是我的了!」安塞蒂嬉笑一聲,上前一把捉住二尤手腕,道:「走走,本公主帶你出去玩!」
二尤聽不見安塞蒂說的是什麼,但是一見安塞蒂那種狼也樣的眼神,他就打心眼的不喜歡。無奈只得掙脫。上次和安塞蒂兩人在這西廂房的爭執,二尤是記得的——這個女人,力大如牛!
於是,二尤索性使出了全部的力氣。
安塞蒂心裡已經對二尤形成「娘炮」的印象,根本沒拿他的反抗當回事。
二尤死命掙扎,知道最後那一刻,體內的暴虐蠱蟲又開始肆虐,兩眉間的黑色蓮花又開始漸漸呈現……
「二尤!」房間門口一聲大喝,安塞蒂在堅持不住的時候一個回頭,旋即二尤也跟著他抬頭。
裴啟就立在門口,看著兩人在房內十分不的撕扯,一時間分不清這位是玩笑還是真的翻臉。二尤兩眉間的蓮花已經出現,如若此時蓮花蠱激烈運動,那安塞蒂今夜只能一命嗚呼被結果的下場。
「你,跟我出來!」裴啟看著二尤,這一聲並不大。
但二尤就愣是彷彿聽見了一樣乖乖地跟著走出。
月色明亮,灑在瑾凌王府這一片殘垣之上,裴啟雙眉緊蹙望了一眼這殘破,旋即拉著二尤總到王府門口。
門口的馬兒——丹烈,已經隨著裴啟整整奔波了一天一夜。良駒千里,駿馬無敵。
裴啟抄起二尤腰肢縱身一躍,兩人安然馬上。二尤來不及詢問,就隨著裴啟一路狂奔。
月色柔和,灑在蕭條的長安。一路奔波,路過的多是人去樓空的街巷。
這街邊的景致,
越來越熟悉,越來越親切……
這條路,二尤認得。
這是他曾經走過千萬遍的巷子,這條路上有曾經暗戀他的姑娘,有喜愛他的大伯,有欒鴻在巷子口等自己的背影……
裴啟明顯感到懷中人身子一抖,他便暗自收緊胳膊將二尤箍緊。
等丹烈在那個熟悉的宅門前止步,有人已經徹底失去了魂魄。
這裡是康碧堂,曾經的龍家的宅院。
自從這裡被血洗火燒後,當晚電閃雷鳴,康碧堂鬧冤鬼的事情,第二天便被傳得沸沸揚揚。不出三日,官府派人將此宅院封做禁地,任何人不得擅自闖入。但是不知何時,這封條被撤掉了。進來了一批工匠,開始重修這個地方。
裴啟曾經很精心的為康碧堂設計重修圖紙,曾經很多次獨自將自己關在書房,徹夜設計康碧堂的房屋構造,甚至地下室……
整整一年過去,康碧堂被修的富麗堂皇,金粉玉石雕砌的「康碧堂」三個字在門府上,月光灑在上面,分外寧靜。
二尤沉默,裴啟將他扶下馬。
眼看著二尤跌跌撞撞跨進那不高的門檻。裴啟的心也跟著跌撞衝出。
康碧堂此時如此輝煌燦爛,二尤落魄的身影直直跌跪在新修的荷花池邊,霎時間就被這富麗堂皇所淹沒。
寂靜的宅院,寂靜的空城。
如今龍子卿回來了,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家,這裡是家——
家。
庭院中盛開的大朵菊花,色彩斑斕,龍家以前正房的位置,已成一片花海。靜幽幽的。傾聽著二尤細微的啜泣。
裴啟在庭院門口,看著跪在庭院中背對自己,顫顫巍巍的身影,一時間心裡徹底茫亂。
是安慰。還是留他一個人靜靜?
……毫無知覺,裴啟已經如脫韁之馬衝到二尤身後,將人死死捆在自己懷裡,死死捆住。幾近將人揉進自己的血肉。
「王爺!我爹我娘……」二尤的情緒終於爆發,胸膛幾近將要爆裂。受盡屈辱後重歸故地,二尤的情感。終於滿溢出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裴啟語無倫次的接話,實在不擅長安慰別人的他,此時只能堅信自己已經沒聽到二尤的心聲,他知道,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感覺。
誰沒被滅殺過親人,誰沒被人踩在腳下折磨,生不如死?
事已至此,龍子卿應該堅強!
但是裴啟想不通,為何提到堅強,不管是啜泣還是爆發,都覺得對著懷中的人,還太過殘忍?
月色依舊恬淡,而被練得皮賽城牆的龍子卿,今晚卻是真的哭紅了雙眼。
良久。
康碧堂門口出現一人影,提著小箱子,叩門。
見沒人應聲,那人便進了門,直到見到庭院中相依的人影,頹然跪地:「微臣叩見瑾凌王爺!」
裴啟這才鬆開二尤,起身,拽了拽發皺的衣擺,將手背在身後:「有勞宇太醫,幫忙看一下二尤。」
正是這宇太醫,宇琦的爹宇信傑,裴勝生前唯一信得過的不會下毒的太醫,最終將裴勝的病一步步拖入膏肓,神不知鬼不覺。
這是個秘密,估計裴勝致死也不會明白。
二尤依舊背對著宇太醫,根本沒聽見任何動靜。安靜的身影,啜泣緩緩止住。
「微臣一定竭盡全力醫治巾幗……哦不、是,是……」宇信傑言語打結,按照禮節,他還是不能直呼二尤大名。
裴啟在二尤的稱呼上,也糾結了一陣,但很快便道:「巾幗妃就由太醫多多費心了。」
「臣定當竭盡全力醫治巾幗妃。微臣聽聞巾幗妃的耳朵是因為遭受重創,特此先帶來了一幅草藥,可先消腫,有無其他病症,還得等微臣把脈再做定奪。」
「那就快請吧。」
裴啟拉過二尤的手,隻身坐在地面上,將二尤的手放上自己的膝蓋,三人就在這院子中開始把脈。
二尤緩緩抬眼,望著宇信傑,輕聲喚了一聲。嘶啞的嗓音,聽得宇信傑心裡一陣阻塞:「宇伯父好。」
「好孩子。」宇信傑把在二尤腕上脈搏的指尖一抖,旋即抬頭望著滿頭銀髮的二尤,只是嘴角輕觸下,沒多說半句。
半晌,宇信傑倏然將手抽回,轉而起身一下子跪在裴啟面前,面如土灰。
皓月前方,輕雲紗籠,一隻烏鴉隔空飛過。
「他怎麼樣?!」裴啟一下子急了。
「巾幗妃命數將盡,王爺請準備後事吧!」
「你說什麼?」裴啟狠狠扯起宇信傑的衣領,大吼:「他只是耳朵有病,怎麼和性命車上聯繫?你敢亂說話,小心本王要了你的狗命!」
二尤見裴啟對宇信傑發火,連忙勸阻,狠狠拉開裴啟的手,擋在宇信傑的面前,一雙銅鈴眼依舊清澈,望著裴啟一臉的不解。
裴啟眸光一凜,望著二尤片刻癡怔。倏爾將他一把提起,單手還在他腰間。
「回稟王爺,微臣斷然不敢有半句謊話!右脈明顯小於左脈,脈象全然散亂模糊,陰陽交相錯亂,命脈已
經趨近腕上了啊,王爺!」宇信傑一句話講到氣絕,旋即雙手伏地深深叩首,不敢抬頭多看裴啟一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