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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洞房招賊 文 / 滿圓

    父親湘,自幼是個聰慧、英俊、教養有素,令人一見就喜歡的孩子。在學堂老師同學喜歡他,走在路上回頭率絕對高,甚至有的行人駐足稱讚:「誰家的孩子?太英俊,太可愛了!」湘的祖父是社會名紳,父輩為官一方,家門世代書香,更使他格外引人矚目。一些家有小女的富家大戶、社會名人,托人攀親者絡繹不絕。湘的父親目光遠大,想讓兒子有錦繡前途,不要小小年紀受婚約羈絆,遂一一婉拒。

    本市王進士捷足先登,率先托媒人到李家提親。王進士曾經在日本留學,回國後在上海、徐州等地做官。王的父親已故,家中有一小妹,時常令他牽掛,找一門當戶對人家給小妹定親,是他的心事。王得知湘的父親幾次婉拒媒人們介紹的幾家女孩之後,便直接托人找到湘的祖父,表達願將其五歲小妹,與之愛孫締結娃娃親的心意。祖父考慮,早為孫子定一門好親是件大事,有句俗語說得對「兒女親事父母心事」。孫子早早定親,兒子在外工作也好放心,於是說服他的兒子,同意孫子與王家小妹預約婚姻。

    雖然只是五歲的孩童,但是他們定親程序嚴格莊重,大紅婚書一式兩份,上寫:天作之合吉祥富貴之類的字,訂婚人生辰八字,甲方乙方家長簽字、中介人簽字、代書人簽字、立書年月日。按說五歲孩子的婚書就是個意向合同,就是個預約。可是封建時代呀,口頭訂婚都難反口,何況有婚書,那就是終身合同。

    一晃五年過去了,湘已經十歲。秋天一日,王家突然來報信,說湘的准岳伯父去世,家裡備好禮錢和祭奠用品,湘隨著父親去弔唁。王家高搭靈棚,靈棚由帷幔分隔成兩部分,後棚女眷席地而坐,前棚男丁跪在兩旁。每到有人來弔唁,站在靈棚前的主持遠遠看到,提高嗓門大聲吆喝:某地親戚到!只報地名,不報姓名稱謂和身份,這是一視同仁的意思。凡是前來弔唁的不分貧富貴賤都是表達對死者的哀悼,對家屬的關切和慰問。主持大聲稟報以便讓靈棚內的家屬們有個思想準備,準備好嗓門和眼淚,隨著喊聲哀樂響起,前棚男丁匍匐在地,弔唁者鞠躬,磕頭,輩分不同致意的形式不同。然後上祭品,後棚女眷哭聲四起。哭聲越大表示家屬對逝者深切懷念和萬分悲痛,這叫哭靈,掉沒有掉眼淚沒有人在意,但是哭聲一定要響亮。

    當湘在靈棚前祭拜的時候,帷幕後面伸出一個女孩的頭,一張相貌平平的臉龐,湘撇了一眼,幾乎沒有留下印象。倒是女孩看見男孩呆住了,「這男孩太漂亮,太英俊了,是他嗎?」正在女孩遐想的時候,有人拽她一把,說:「害羞不?」她立馬縮回幕後。湘聽後立刻明白:「就是她!」。這是湘訂婚五年後男女雙方第一次偶然照面。

    王氏名字叫睿,眾多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家境優裕,從小受到良好教育。性格直率,聰穎好學,熟讀詩書。她受哥哥西方思想化影響,耳濡目染眼界漸寬。她崇拜花木蘭替父從軍,崇拜梁紅玉率領大軍擊退遼邦,她喜歡民國四大才女,秋瑾的愛國熱沉俠肝義膽,呂碧成當大公報編輯問鼎國事,多少巾幗不讓鬚眉的故事使她感動。

    她嚮往外面的世界,但是不能邁出家門,所幸她經常聽到哥哥回家講國家大事、社會新聞、民間疾苦。有句話說:知識越多苦惱越多,也確實有道理。她知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但是社會落後、民眾愚昧、男尊女卑、封建禮教束縛禁錮,使多少有志才女報國無門,只得鎖在深閨人不知。睿經常在閨房小聲自問:天生我才必有用麼?

    睿像很多女孩子一樣青春萌動,她寫過不少詩賦,抒發對愛情的嚮往,思念她的白馬王子。她臨摹大書法家顏真卿、柳公權的碑帖,喜歡山水畫花鳥畫。著名畫家吳昌碩匠心獨運的作品《荔枝》、《荷花》、《墨竹》掛在她的書房。她每日潛心繪畫習練書法,她畫的梅花傲風凌雪堪稱一絕。睿有自己的書房,購置了大量圖書。她學識豐富,除了自身的天分悟性,與進士哥哥言傳身教,愛心幫助分不開。

    睿待字閨中到十四五歲,母親讓她學做女紅,她毫無興趣,對教她做針線活計的女傭說:「我不想學這些針頭線腦,你休息去吧,去吧。」母親又給換一位靈巧的女傭教她,她說:「我志不在此,學不會。」搪塞過去。

    湘十六歲的時候,由祖父做主與睿舉行結婚大禮。新娘嫁妝配送隊伍浩浩蕩蕩站滿一條街,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四個壯漢抬著兩個沉甸甸的大樟木箱子,路旁看熱鬧的人紛紛議論:「什麼東西那麼沉重?金條?元寶?」「強強聯手,肯定是貴重的東西唄!」。看熱鬧的人中,有一個年輕人不轉眼珠地盯著樟木箱子,那人名叫胡來。

    婚禮隆重,各方名紳、官吏、商家巨賈送賀禮,赴婚宴,高朋滿座流水席宴請三天。

    新房佈置一襲紅色,床上鋪著繡花紅絲絨床罩,紅、綠、粉、橙各色綢緞被子整齊地碼放在床上,薄如蟬翼的紅絲綢帷幔繡著鴛鴦戲水,中堂掛著麒麟送子的軸畫。屋裡擺放著梳妝台、大衣櫃、方桌、條幾各種傢俱,傢俱木料上乘,雕刻精美,一律紫紅色,新房洋溢著喜慶溫馨。兩個大樟木箱子放在房裡右側,按規矩娘家陪送的東西都要放在顯眼的地方。箱子是睿要求娘家特意陪送精打細做的。

    夜晚客人散去,新郎步入洞房,看見新娘蒙著紅蓋頭,身穿繡花大紅緞子衣裙,端坐在床邊。新郎摘下禮帽坐在桌旁,仔細打量面前的新娘:身段苗條,個子中等,「蓋頭下是個什麼樣的面容呢?或驚喜或失望?掀開蓋頭就是圓房,掀開就木已成舟了。」他遲疑地走上前去,想馬上看到新娘的摸樣,但又不敢去揭紅蓋頭,如果是個醜女……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輕輕地掀開紅蓋頭。新娘相貌大眾,眼睛不大,倒也五官端莊。她慢慢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少年,眉清目秀溫爾,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白馬王子,頓時喜上眉梢。新郎有些失望,沉默良久,才禮貌地請新娘到桌前,請她喝茶,吃子孫餑餑。新郎低聲問:「平時在家喜歡幹點什麼?」新娘細聲答:「看書習字繪畫。」新娘說著走到箱子跟前,打開箱子,新郎好奇地跟了過去,滿

    箱子都是精裝書籍、名人畫冊……另外有一摞睿自己的畫品和書法條幅。新郎想這就是壯漢抬著吃力人們猜測的寶貝呀!新郎順手拿起一幅凌風傲雪的梅花條幅,看後連連稱讚。新娘拿起一幅抄錄(唐)王維的《紅豆》條幅遞給新郎,這首抒發相思情懷的詩,是新娘心思的表露,新郎吟誦: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新娘頓時兩頰緋紅,為了掩飾羞怯,她隨即從箱子裡又拿出李清照的詞集。新郎問:「你喜歡她的詩詞?」答:「是的。」她慢慢翻開一頁說:「你看,這首《聲聲慢》就是震動詞壇的名作。」新郎低聲背誦:「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新娘忙說:「打住打住。李清照的詩詞纏綿哀怨,今天不吟誦這類詩作。」

    洞房花燭夜,兩個稚氣未脫的新人,兩個滿腹學識的少年,吟詩作賦切磋經典,不像新婚夫妻,倒像同窗學友。院子裡貼窗戶根聽洞房悄悄話的人,聽到的是吟詩背書,啥稀罕都沒有聽到,慢慢散去了,院子裡一片寂靜。

    後半夜兩位新人睏倦解衣上床,新娘羞怯而渴望地盯著新郎,新郎激動緊張,心在砰砰地亂跳。他大著膽子摸住新娘的手臂,兩人剛要親熱,忽然聽到有撥動門閂的聲音。新郎新娘打個冷顫,馬上驚覺。門栓有些鬆動,撥動的聲音越來越響。新郎衝著門外大聲喊:「抓賊呀!抓賊呀!」家人、傭人聞聲而起。他們看到兩個人影竄上房頂,瞬間消失在黑暗中。家長趕快進新房安慰新人,並且派兩位傭人在院裡巡更值班。

    看到賊人身影的人議論:看影子好像小斜街的胡來,胡來是個樑上君子,那天看到送嫁妝的隊伍,看到兩個沉甸甸的樟木箱子,就起了賊心。然後他踩好點,跟他弟弟商量如何入室行竊。不想驚動了主家,隨後逃之夭夭。家人分析,大概是兩個大樟木箱子招搖過市引來賊人。兩個新人受到驚嚇,好好的洞房花燭夜被賊人攪局啦。

    按規矩新娘三天不出門,傭人給端著食品盒子送到屋內就餐。從第四天開始新娘一早梳洗打扮,然後到上房向婆婆行跪拜禮,問候早安,每天如此,睿禮貌周全。家裡做飯有廚師,伺候有傭人,媳婦只需經常在婆婆面前噓寒問暖,捶捶背揉揉肩表示關心即可,可是睿連這些都做不到位,不諳與丈夫舉案齊眉的規矩,仍然像在娘家一樣,每天看書繪畫,旁若無事。

    湘婉轉地向睿傳達母親的不滿情緒。其中也有對陪嫁的不滿,老太太說:「陪送什麼不好,弄兩大箱子書招搖過市,不怕賊看著,就怕賊惦著呀!人家以為什麼金銀寶貝呢,太張揚啦,招來賊人,晦氣!」睿認識到自己的嫁妝有些不妥,說:「是我太任性,讓娘家特意打製的樟木箱子,專門盛放書畫的,那是我的最愛。沒有想到會招來麻煩,我想表現出與眾不同,太顯擺啦,請婆婆原諒。」

    睿除了讀書,家務活兒一概不會。雖然婚後睿努力學做家務,用心伺候婆婆,但是她業務太不熟練,時常遭到婆婆數落,她當小媳婦真不是材料。在娘家她自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不勞作,身體孱弱。結婚後,多了做媳婦的規矩,說話辦事都要看婆婆的臉色。睿感到十幾年苦讀詩書白搭了,沒有用武之地。她跟丈夫調侃:「我是女秀才,可是懷才不遇呀!」丈夫安慰:「女人有幾個在外面拋頭露面的?不要把個別當一般。誰家不是男主外女主內?持好家也是一門大學問。以後生一幫孩子,你的用武之地大發啦!」妻子嗔羞地一笑。

    結婚一年,睿始終不能適應環境的改變,角色的改變。在娘家任性,到婆家必須收斂,她感到拘束鬱悶,經常鬧病。一年後王氏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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