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巧斷疑案 文 / 滿圓
城東有戶何姓人家,外號何老能,五十來歲,長得五短三粗,眼睛不大滴溜溜轉,一看就是個蠻有點子的人。育有三個閨女,一個兒子。他經營二十多畝地,一半地種植蔬菜,一半地套作,桃樹杏樹下面種植糧食。種的糧食自給有餘,收穫的蔬菜水果賣到城裡,城裡有兩個飯店是他固定的客戶。兒子何拴柱負責跑外。老能亦農亦商家境富裕,可是日子過得並不如意。三個閨女遠嫁他鄉,獨子栓拄娶妻仇氏,結婚五六年沒有生育。兒子已經三十歲,孫子還沒有影兒呢,盼孫心切,想要個孫子成了心病。
老能隔壁住著吳姓一戶,外號老蔫,老蔫腦子不活絡,種著幾畝薄田土裡刨食,可是人丁興旺,育有三個兒子,老大老二成家搬出另立門戶。老蔫跟剛結婚一年的三兒子三寶和媳婦葛氏一起過。
仇氏和葛氏隔壁鄰居住著,經常來往串門。一日陽光明媚,春風和熙,兩人相約到河邊洗衣,河岸綠草青青,河水清澈見底,河面泛著漣漪,兩個女人沐浴在春光裡,心曠神怡。兩人一邊洗衣服,一邊愉快地聊天。仇氏神秘地說:「我兩個月沒有來月經,會不會懷孕?」葛氏說:「我也兩個月沒來。」兩人越說越巧,驚喜地發現預產期竟然不差幾天。兩人不約而同地說:「咱倆改天找王接生婆給檢查檢查。」兩個月後,兩個女人結伴去找王婆進行孕期檢查,王婆檢查後說:「恭喜二位,要當媽媽啦。你們報一報經期,我給你們算一算日子。」
懷孕七個月的時候仇氏感覺沒有胎動,告訴丈夫情況異常,公公老能聽說急呀,做夢都想抱孫子,盼了幾年才懷上,可不能出事呀。於是急忙帶著兒媳婦去看醫生,醫生問診望診把脈,然後給開了幾副藥,扭臉悄悄告訴老能:「胎心微弱」。仇氏天天熬藥吃藥,保胎成了何家的頭等大事,藥吃完了,肚子裡仍然沒有動靜。老能再次帶著兒媳婦去看醫生,醫生仔細把脈,遲疑片刻說:「用不著吃藥了,回家慢慢養著吧。」媳婦剛剛走出門,老能急忙轉身低聲問醫生:「有事?」答:「一個月前我告訴你,胎心十分微弱,藥沒能起死回生,現在胎死腹中。」老能嚇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醫生把他扶起來,老能冷靜一會兒說:「誰都知道我老能要當爺爺啦,現在憑空沒有了,倒霉呀!丟人呀!別人會譏笑吧?你千萬不要給任何人說。」醫生說:「放心吧,我不會多嘴多舌。」
老能回家動起歪腦筋,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弄」個孫子?他想到同住一條街的王婆,王婆四十多歲長得黝黑精瘦,是個技術不錯的接生婆,幾條街的婦女誰懷孕了,要生孩子都請她給檢查接生。老能找到王婆說明來意,王婆驚訝地說:「你兒媳婦懷孕四個月的時候我給檢查過沒事。醫生說胎死腹中?靠准嗎?你的意思是想弄個死孩子換個活孩子?還想要個男孩?虧心!你真會想!」老能說:「我不能讓你白冒風險,先給你二兩銀子摸摸底,探探路。」王婆說:「二兩銀子?哼!」老能忙說:「事成之後我給你十兩。」王婆有些心動:十兩銀子夠我一年吃用不完,冒一次險?老能見勢忙作揖打拱說:「老能一輩子不會忘記你幫的大忙。」
王婆排查孕婦們的生產日期,暮然想到仇氏和葛氏一同來檢查過,她倆同一天的預產期。貪婪的王婆心生一計——調包。
她準備了一個荊條籃子,裡面放一堆棉花,籃子上蒙著一方藍布,籃子是日後調包工具。王婆找來老能,兩個人商量調包的步驟方法,如何掩護,如何接應。葛氏臨產,家人來請王婆,王婆挎著籃子相隨而去,給葛氏檢查之後說:「需要三四個時辰才會生產,我一會兒再來。」王婆匆匆忙忙挎起籃子走了。王婆出門拐進老能家,給仇氏做檢查,同時吩咐屋裡三個時辰不許進人,家人全部迴避,免遭血腥之災。王婆雙手在仇氏肚子上使勁的按、壓、轉,兩個時辰孩子下來了,真是個男孩,可惜是死的。仇氏被折騰得痛苦不堪神智迷糊。王婆麻利地把死孩子用布裹嚴實放進籃子,用藍布蓋好,挎起籃子閃身出門,拐進另一個院門。
一進老蔫家,她立即吩咐家人趕快迴避,別衝撞了太歲。然後迅速溜到葛氏房間,王婆在葛氏的肚皮上輕輕地撫摸、按摩、擠壓,一個時辰孩子生下來,沒有等孩子哭出聲音,王婆利索地把活孩子與死孩子調了包。
王婆閃進老能大門,慌忙把籃子遞給早已等在門後的老能。轉天老能給王婆送去八兩銀子說:「這個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王婆說:「那沒有說的。」
時間一晃兩年過去了,老能的孫子長得壯壯實實,活潑好動滿街跑著玩,老蔫的兒媳經常在門口看見那個男孩,覺得十分親切,長相酷像丈夫三寶,夫婦倆看著那孩子又喜歡又傷心,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孩子。
兩年前葛氏生下孩子夫婦倆一眼沒有看,接生婆一邊說是個死胎,讓老蔫看一眼血淋呼啦的死孩子,一邊用破布裹緊後扔到糞斗子裡,催促:「快背出去埋掉,晦氣。」
三寶回憶兩年前去老能家串門,看見院子裡支著鍋正在熬中藥,後來經常聞到從老能院裡飄出中藥的味道。葛氏回憶懷孕七個月到九個月孩子應該長得快,肚子高高隆起,可是葛氏記得,在街上遇到仇氏,她的肚子沒有高高隆起,走路沒有身體笨重的樣子。三寶琢磨:「老能的孫子?拴柱的兒子?孩子跟我長得活脫呀!那分明是我的兒子!」三寶夫婦疑疑惑惑,把想法告訴父親。老蔫壯著膽子去報案,衙役問:「什麼證據?」答:「長得和我家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衙役:「長得像就是你家孫子?長得像的人多啦!沒有證據瞎懷疑什麼,攪亂公堂,攆出去!」
老蔫去衙門告狀的事兒傳到拴柱的耳朵,拴柱仔細端詳兒子長得不像自己,倒是跟三寶長得一模一樣。拴柱想:「兩家門挨門住著,平時仇氏對三寶熱情,兩人有一腿?生個野種?自己經常外出賣菜,乘我不在家,他們背地裡干了勾當?給我戴綠帽子?」於是二話不說,揪過老婆一頓狠揍。老婆十分委屈,哭訴辯駁。拴柱將信將疑,甚至鬧到休妻的地步。
三寶夫婦經常站在自家門口想看
見老能的孫子,一日那孩子出來玩耍,三寶拿著兩塊糖跑過去遞給孩子。這事兒正巧被拴柱看見,一把奪過孩子手中的糖摔在地上,三寶問:「你這是幹什麼?」拴柱說:「看你不是人!」兩人言語不對,拴柱醋意大發怒火中燒,乘三寶不備猛然竄起狠狠將其摔在地上,三寶頭重重撞在石頭上,頓時血流如注,腿骨骨折,暈了過去,不能動彈。眾人看見十分驚訝十分憤怒,幾個人揪住拴柱扭送衙門,一些人抬起三寶送往診所。現場的鄰居紛紛議論:「栓柱挑釁呀,多凶!一句話不說見面就朝死裡打,什麼深仇大恨?」眾人議論紛紛,憤憤不平。
拴柱被扭送衙門,眾人擊鼓。縣官升堂審問打人兇手緣由,拴柱說:「孩子長得不像我,像三寶,懷疑他和我老婆有姦情。」縣官:「證據呢?捉賊要髒,捉姦要雙,懷疑就敢打人行兇?」拴柱無言以對,縣長驚堂木一拍,厲聲喝道:「大膽刁民!青天白日,尋釁鬧事,無法無天,推下堂去,重杖四十!關押牢房!」左右衙役領命執行。
三寶昏迷兩天甦醒過來,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覺得平白無故被打,平白無故被誣陷,一定找個說理的地方去。他在家休養幾天後拖著一條病腿到縣衙告狀。縣官說:「何拴柱行兇打人,已經重杖、押進牢房。」三寶接著說:「他孩子長得像我。」不待說完,縣官截住話:「不打自招!人家告你啦!你和他老婆有姦情,生個孽種,不追究算便宜你,自己撞到槍口上,來衙門沒事找事。不是看你拖著一條殘腿,現在就把你扣下。知趣趕快滾下堂去!」
縣長姓金,人送外號「金耙子」,摟錢的耙子,是個烏紗帽兩翅翹,吃了原告吃被告的主兒。事後聽說老能托人給金縣長行賄送了銀子,何拴柱在牢房蹲了三天被秘密釋放,後藏匿在家。
三寶投訴無門想進京上訪,可惜沒有盤纏。他聽說城內有一位足智多謀愛民如子的京官,每年回家鄉省親,他求人寫好狀子盼著京官回鄉。京官的轎子剛到城內,三寶急忙跪下攔轎喊冤。京官接過狀子看後說:「你被打傷鄰居作證,孩子的事情沒有證據,只憑懷疑不行,回去想想有哪些疑點,重寫狀子明日呈遞縣衙。」
次日京官到縣衙巡視,三寶到衙門擊鼓告狀。
於是縣官和京官同堂審理。縣官看過狀子說:「打你的兇手已經受到制裁,憑空懷疑的事情不予受理。」京官看過狀子問告狀人:「你能提供人證物證嗎?」三寶答:「不能。」縣官大怒:「沒有證據告什麼狀?」京官說:「把你的懷疑說出來。」三寶說出三點懷疑:「第一,仇氏懷孕九個月肚子並未高高隆起,行動麻利,不像臨產,街坊鄰居的大嬸大媽都看見,可以作證。第二,老能家長時間熬中藥,誰生病吃藥?第三,我老婆和仇氏同一天生產,王婆在兩家穿梭般裡出外進,生下孩子,沒有讓我們看一眼,沒有施救,說是死孩子,催促埋掉。有問題!」縣官聽後說:「傳接生婆」。京官擺手制止,縣官試著問:「傳何老能?」京官搖搖頭說:「請把給仇氏開藥的醫生傳來。」縣官問:「懷疑醫療事故?」京官不語,縣官下令醫生到堂。京官問醫生:「兩年多前你給仇氏看過病?出過醫療事故?」京官用巧妙地設問試探醫生,醫生害怕擔責任,趕忙實話實說:「仇氏肚子裡的孩子七個月就是死胎了,當時我已經告知何老能,盡到告知的義務。」
接下來縣官傳王婆到堂,王婆知道買賣兒童有罪,矢口否認在接生孩子時候做過手腳。接著傳老能,老能回答:「天底下長得像的人多啦,王婆可以作證,她給我兒媳婦接生的。」縣官請示京官:「就是個打架鬥毆的事兒,打人者已經刑事拘留結案。」京官說:「在公堂編造謊言,誣告他人,作偽證都要治罪,坦白自首從寬發落。」老能和王婆咬緊牙關死不開口。縣官錯判的案子多了,怕引起連鎖反應,希望趕快退堂收場,心虛地對京官說:「庭審完畢你看退堂如何?」京官說:「嫌疑人不開口一樣治罪,拒不交代罪加一等。」堂下仍然無人開口。京官接著說:「合血法聽說過嗎?做個親子鑒定一切明白。把何拴柱、孩子、三寶傳上來,將大人和孩子身上刺出點血,滴在容器內,兩滴血融為一體的是親緣關係。不融匯的沒有關係,在做鑒定之前再給你們一次坦白機會。」京官知道合血法並不科學,否定的結果佔百分之六十多。提到合血法只是審理案子的心理戰術。京官這一招,攻破了做賊心虛的王婆和老能的心理防線。他們認為合血法像照妖鏡一樣會使他們馬上原形畢露,原來以為縣官糊塗無能,拒不交代無法判罪,不想京官足智多謀明察秋毫。他們眼看在劫難逃,於是磕頭求饒坦白交代。一件刑事案牽出的嬰兒調包案告破。孩子當堂判給三寶,三寶跪在地上激動得連聲高呼:「青天大老爺呀!」
何老能真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丟錢、丟人、又判刑。精明的老能,還要再精明一把,他當堂揭發縣官收受他的銀子,以求寬大處理。縣官收受何老能銀子,三天偷偷釋放打人兇手何拴柱。貪官在人證面前只好認罪。對於縣官來說此案只是冰山一角,他一向見錢眼開,冤假錯案成堆。打官司無論原告被告先給金縣長塞錢,「堂堂衙門朝南開,有理沒錢別進來。」正是這位昏庸縣長的寫照。伯父為民請命,奏請上級對縣官立案偵查。後經上級查實,金縣長犯受賄罪、瀆職罪被革職查辦。在貪腐縣官統治之下,社會治安極差,百姓怨聲載道。金耙子被懲處,民眾無不歡欣鼓舞,眾百姓敲鑼打鼓喜慶三天。
伯父在政界、教育界、史界享有盛名,他被收入《民國名人錄》《民國人物大詞典》等多部名人錄。伯父的部分書作手稿收藏在中國國家檔案館、歷史博物館和台北故宮博物院。二零一二年北京華夏藏珍國際拍賣行舉辦近現當代名人墨跡專場拍賣,其中就有伯父的墨寶。
伯父讀聖賢書,立君子品,做厚德人,這是他一生的信條,如一的追求。伯父平易近人熱戀故土,對親戚朋友非常關照,鄉親去北京辦事的人多在他家借宿,嫂子的母親在京看病,一家三口在伯父家住過。當時伯父家住著百十號人,每天支著三口大鍋做飯,從早到晚流水式的就餐,親歷的人無不稱道:「那氣魄,那無私,
那慷慨,那親和,少見啊!」伯父家成了家鄉人的「駐京辦事處」。
伯父享年七十歲,去世後政界要員、社會名流、親朋好友以及學生前去弔唁的人絡繹不絕,挽幛花圈從院內擺到院外,一直擺放到長長的胡同口。
伯父如巨星隕歿,家之殤,民之殤,國之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