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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一夜暴富 文 / 滿圓

    王氏去世後,父親悲傷鬱悶,喪偶後不久,有媒人上門提親,他連連搖頭。他忘不了王氏訂婚十年朦朧的愛情,結婚一年同窗好友般的情義。一年後又有人提親,介紹離城不遠一個農村的蘇姓人家。

    蘇家在當地是有錢人,良田十幾頃,佔地五畝的大莊園一座。蘇家一不是官宦世家,二不是富商巨賈,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提起他家的發家史,那真是天上掉餡餅,真就是大元寶絆個跟頭的故事。

    蘇家世代務農,靠種地過著捉襟見肘的日子,老蘇除了種地,在冬天農閒時候,挑著擔子沿街叫賣自己家裡蒸的熱紅薯,掙個買油鹽的錢。冬天,他一大早挑著擔子,冒著刺骨的寒風,沿街叫賣。走街串巷紅薯沒有賣完,他就到離村較遠的大路上去賣,路上過往行人較多,騎驢挑擔的小商小販、騎馬坐轎的達官貴人、轉戰行軍的官兵、運送軍需輜重的苦力,行人絡繹不絕。他挑子裡的紅薯到傍晚就賣完了。颳風下雪,天氣惡劣的時候,他等到天黑也許紅薯沒有賣完,只好灰心喪氣地挑回家。沿街叫賣高一聲低一聲地吆喝,出的是熱氣,吸的是冷氣,掙個小錢不容易。

    一日夜間下過大雪,早晨天色依然陰暗,飄著零星小雪花,老蘇心裡想:天不好路難行,說不定別人不出攤,我是獨一份紅薯更好賣。於是腳蹬破棉靴,穿上肩膀露著棉絮的破棉袍子,挑起擔子,踏著積雪去賣紅薯。街上行人稀少,直到天黑他的紅薯也沒有賣完。正在他有氣無力往家趕路的時候,被什麼東西重重絆了一腳,趔趄著歪倒在地。他用手扒拉,一看是個大包裹,白色包布層層嚴實地包裹著。解開一看眼暈,白花花的銀元寶!他趕忙將包裹包好,向四周看看,除了黑洞洞的天,就是白雪皚皚的地。他站起來用手拎包裹,好重啊!他趕忙把包裹放下,像怕燙了手一樣。他坐在地上思謀:撿!不撿!兩種想法在腦子裡打架。於是他又把包裹打開一個縫,仔細瞅瞅,自言自語:「沒錯,就是元寶!這是誰的?該不是老天爺考驗我吧?這東西咱不敢撿!」他在雪地裡坐著發愣。等了半個時辰,他虛意寬慰自己:我先拿回去,有失主找,咱如數還給人家。

    於是他把元寶分放在挑子兩頭的籮筐裡,掖了又掖,蓋了又蓋,唯恐不嚴實露出來。老蘇平時挑二百斤的紅薯,今天這元寶份量差不多。他在黑夜裡趕路,想快走又走不快,心中驚喜激動興奮異常,轉而又擔驚害怕起來,這麼多銀子我把它藏到哪兒?會被官府通緝捉拿嗎?他胡亂地想著,半夜才回到家。

    到家老蘇把銀子藏好,到灶房喝一瓢涼水,輕輕舒一口氣,定定神,回屋睡覺,想睡覺哪兒睡得著啊!老蘇當年四十多歲,人高馬大走路咚咚響,性格豪爽有力氣有心勁,就缺錢呀。這會兒有錢了,還正經發了愁。他白天坐不穩站不安,夜裡睡不踏實,心裡總在想:「誰丟的銀子?不會是尋常百姓吧?當差的丟了巨款會尋死上吊……」

    老蘇照常去賣紅薯,每天挑著擔子到大路上,在撿到銀子的地方擺攤子。他想著丟銀子的人心急如焚,他想著沒準哪一天失主會來尋找,他原封還給人家,免得自己日夜心神不安。一個月過去了,沒有失主找尋,也沒有聽說誰丟銀子的事情。老蘇心裡想,就算老天爺賜給我的吧。之後經過良久盤算,他購買了一百畝良田。那時候一畝良田價值七兩銀子。他搞承包制,把土地分給四個兒子耕種,每個人都精耕細作,收成不錯。

    第二年他購買五畝宅基地,建造一座莊園,歐式風格。莊園南北兩座大門照直相對,從南街通到北街,門頭高寬大約三米多,馬車騾子車收莊稼的牛車都可以順暢地通過。四個兒子有四座**的大院,房舍功能齊全,房裡套房,院裡套院。整個建築像一座大城堡。不知道當年哪位中外高人設計,一百多年後的現在都難以媲美。

    有錢後,老蘇在家開辦私塾,他的兩個孫子後來一個當國立中學教員,一個在北京上大學,後來成為北京某大學校長。老蘇一夜暴富的秘密,一直隱瞞到他臨終的時候,彌留之際老蘇對在場的人說:「偌大家業怎麼來的?是我在路上拾了元寶置辦的,不是我有能耐,是祖上積德,老天爺格外開恩呀!我死後你們要跟我生前一樣周濟窮人,多行善事。如若不然,我在陰曹地府不得安寧。」

    蘇氏是暴發戶的後代,上過私塾有些化,她母親經常數落:「學會操持家務嫁個有錢人,會伺候丈夫,生一幫孩子,再沒有人敢瞧不起咱們絕戶頭。」蘇氏姐妹四人,沒有兄弟,在農村叫「絕戶頭」,沒有男孩就是斷根絕戶,沒有人接續煙火,這是短處,被人譏笑的把柄。蘇氏行大,個子高挑,容貌姣好,長大後提親的不少,但她母親一心想著有女攀高門,找有錢的人家,找城裡的人家。她擇婿的條件傳揚出去,媒婆們聞風而動,為得到中介費忙乎呀,說不定還可以得到賞錢。蘇氏待字閨中十八歲,終於一天媒人給介紹城裡一戶有錢人,蘇氏父母正中心懷。

    城內李家對於媒婆介紹的蘇家看法不一,有的說農村姑娘樸實耐勞,「絕戶頭」家的姑娘,沒有兄弟依仗,不會給婆家找茬滋事。有的說農村姑娘修養素質可能較城市姑娘略低一籌。最後祖母的意見佔上風,她說:「蘇家不光是有錢,也出化人,姑娘教養禮儀應該錯不了。」那時候的婚姻父母包辦,根本不徵求男女雙方當事人的意見,就是隔山買牛牽到家了——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訂婚一年後,父親十八歲蘇氏十九歲舉行結婚大禮。蘇氏娘家陪送的嫁妝高檔精美豐厚。兩個完全沒有謀過面的人,坐花轎入洞房就成夫妻,喜憂參半。

    婚後蘇氏伺候婆婆體貼丈夫,勤快實在言語不多。婆婆家教嚴格,家規甚多,早晨要打坐念佛,任何人不得打擾,待梳洗打扮穿戴整齊後,晚輩依次到上房問安,然後伺立一旁等候,婆婆發話後才可以離開。晚上要問候晚安,陪著聊天說話。蘇氏在農村莊園長大,習慣田園風光春種秋收無拘無束粗線條的生活,一時難以適應婆婆的規矩,她早晨請安去早了,打擾婆婆念佛,晚上道安去晚了,驅了她的睡意,婆婆雖然不說話,不悅之情已經使媳婦心裡敲小鼓。父親性格隨和,是

    個有責任心敢擔當的男人,對蘇氏平等平易,兩人關係融洽。

    一年後蘇氏生下一個女孩,月子裡有月嫂伺候。滿月後家裡辭退月嫂,孩子由蘇氏自己照料,她累得整日手忙腳亂。秋高氣爽陽光明媚的一天上午,蘇氏刷完孩子的屎布,順手把刷子放在廚房門外的窗台上,那地方陽光充足,是廚娘曬廚房刷子的專用地點。半上午廚娘習慣性地把刷子拿進廚房刷鍋洗碗做午飯,全家人吃過午飯,蘇氏忙活著去洗尿布,放在窗台上的刷子不見了。她走進廚房看見刷尿布的刷子放在灶台上。這個噁心人的事情如果不說,啥事沒有,偏偏蘇氏太實誠,做晚飯的時候她把這事告訴廚娘。院子裡有其他人,聽見蘇氏與廚娘對話,有的人膩歪噁心,有的人甚至蹲在地上想嘔吐,吃下去半天的東西怎麼吐出來?大家指責廚子:「太不像話!」廚娘推脫:「那個窗台是我曬刷子的專用地。」蘇氏說:「誰知道那是你的地盤?寫著字嗎?」大家說:「廚娘太不操心,炊具不看清楚就敢亂用?」正在大家你一句他一句理論的時候,父親走進院子,問明情況,囑咐廚娘今後做飯一定要注意衛生,下不為例。紛爭偃旗息鼓,各自散去。父親回到房間跟蘇氏說:「這件事情不該挑明,大家心裡都添堵,吃下去的東西能吐出來嗎?於事無補的話能不說就不說。」蘇氏說:「一個傭人這麼不負責任。」父親說:「廚娘是我家的老傭人,今天一時疏忽。這件事情你不應該聲張,你如果悄悄告訴我,我會告誡她,就不會有大家都噁心的場面。」父親背地教妻,寬容下人,令蘇氏佩服。

    父親和蘇氏生活和睦,生了一男四女五個孩子。在懷上第五個孩子的時候,蘇氏吃不下飯,身體倦態,走路打晃,她以為是妊娠反應,心中有一份企盼——生個男孩。她每日強打精神,勉強支撐。結果第五個孩子生下來又是女孩,她的心勁沒了,身體垮了。父親勸她:「男孩女孩都一樣,女孩更細心,體貼父母。你身體不好,不要給孩子餵奶,找個奶媽吧。」蘇氏堅持:「吃親娘的奶,孩子長得像親娘,長大跟自己親密。」後來蘇氏經常下午低燒,父親請醫生看病,醫生說:「肺癆,這病不是一時半會兒得的,吃藥調養吧。」遵照醫囑,吃藥調養,病情時輕時重。奶奶對病媳婦時有不滿,媳婦對婆婆也有微詞,但是善解人意的父親兩頭勸解,兩頭美言,婆媳基本是和平相處。

    蘇氏病了三年,已經骨瘦如柴,一日她感覺大限已盡,抬眼掃視圍在身邊的孩子們,最後把目光落在丈夫身上,她示意枕頭下有東西。丈夫從枕下拿出一方白綾,展開一看,是蘇氏用蠅頭小楷工整抄錄的一副對聯:妾別良人去矣,大丈夫何患無妻,倘他年重締姻緣,休對生妻談死婦;子隨嚴父哀哉,小孩兒終當有母,待來日得蒙教誨,須知繼母即親娘。對聯是很久以前一位才女寫的遺囑。蘇氏對死亡早有預感,早有準備。父親一邊泣不成聲讀給孩子們聽,一邊喃喃自語:「賢妻呀,你用心良苦,用心良苦啊!」

    蘇氏是個孝順的女兒,她的閨中夢:嫁一個城裡人,嫁一個有錢人,生一幫孩子,彌補娘家「絕戶」的缺憾。她是個賢惠的妻子,順從丈夫,溫柔體貼。臨終遺言通達事理,感人肺腑。只可惜她壽數太短,年僅三十二歲,撒手人寰,撇下五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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