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0.第270章 孤男寡女 文 / 七葉參
沈瑞是暗中奉了皇命去辦差的,自然是有船的。護衛遲疑著點了頭:「是。」
秦雲昭咬了咬唇,到底不想白白呆在京都浪費時間,還是把話說了出來:「那你們能不能搭上我和我丫環兩個人?」
護衛不由怔了怔,將軍說過秦姑娘要有什麼事,他們再出面,現在這樣就是秦姑娘有事了,可三爺那裡又是暗裡行事,自然是人越少知道越好。
「秦姑娘,這回我們過來,是將軍把我們臨時借出來做護衛的……」護衛一時有些為難,想著將軍的托付,馬上就定了主意,「這個,秦姑娘既然想要搭船,要不然容我們先去跟上面報備一聲吧。」
秦雲昭掃了一眼作尋常護院打扮的兩名護衛,心思轉了一圈兒:「你們是在出任務吧,那還是算了。」人家有事,自己還是不要打攪了,再去轉轉有沒有別的船能搭人吧,就是多付點銀錢也行的。
見秦雲昭轉身走了,兩名護衛也走了回來,立在碼頭上看著秦雲昭帶了無雙去向別的船問詢,心裡一時又有些歉然。
不多時,戴了風帽遮了臉的沈瑞就從馬車上下來了,兩名護衛連忙迎上前去,護著他踏上了上船的擱板。眼看著就要上船了,其中一名護衛忍不住轉頭往秦雲昭那裡看了一眼,想瞧瞧她是否搭上了便船。
他這一轉頭,沈瑞也下意識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心裡不由一頓,遠處那蒙了面紗一身彈墨綾薄棉襖子的女子,不正是清荷坊的秦東家嗎?
「怎麼,你認識那女子?」沈瑞不動聲色地跟護衛問了一句。
護衛半低了頭一口答道:「回三爺,小的並不認識她,是先前那女子來問我們能否搭個便船去白城。」
「哦?她也要去白城?」沈瑞心頭不由一喜,連忙吩咐那護衛過去,「你過去請她來,就說我可以搭她去白城。」
秦姑娘不是第一回才來京都嗎,看樣子三爺竟是認識秦姑娘的?護衛掩住了眼中的驚訝,點頭應了:「三爺,那你的名諱需不需要跟她說出來?」
「你就說沈三,她自是知道。」沈瑞幾步踩著擱板先上了船,進了自己的房間,將窗戶推開了一小半兒,立在窗戶邊瞧著岸上的情形,見秦雲昭帶了個丫環跟在護衛後面過來了,心裡頓時安穩了下來。
船一啟航,秦雲昭就請人帶路,過來跟沈瑞道謝:「久居邊關,所以想藉著過來這一趟的機會去海邊看看,正愁租不到船,幸好有沈大人援手,民女在這裡先謝了。」
她既然上了船,這一路去白城,哪怕沈瑞是要日夜兼行,也要二十天的時間,因此沈瑞也不急於這一時就說些什麼,客套了幾句不敢當謝,請她只管安心,要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就行云云;秦雲昭這才先告辭回自己房間了。
過得一刻,長隨余江進來回事,末了遲疑片刻,小心報了出來:「三爺,那位秦姑娘硬是讓她那丫環拿了二十兩銀子過來,說是這些天都要嘮擾三爺了,不敢還讓三爺破費,非讓小的收下銀子。」
這秦姑娘還是不想跟自己沾上什麼交情啊。沈瑞眼睛微瞇:「知道了,她既然給著,你就先收下吧。」
船上並沒有掛官銜的標識旗,看起來就是一艘普通富商的船隻。年節時分,京都多有富商乘船回鄉的,這樣的船隻在大運河上並不顯眼。
外面天氣雖冷,無雙從來沒見過這種運河風光,寧可頂著寒風也在船頭看了半天景,被秦雲昭帶回房間後,還興奮地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可惜這一下樂過了頭,無雙在艙房裡坐了小半個時辰後,就開始暈船了,秦雲昭連忙取了先前備的暈船藥丸讓她先服了,偏偏無雙尋常身體康健無事,在船頭吹了那陣頂頭風後,夜裡緊著又發起熱來。
這下秦雲昭也沒轍了,趕緊找了沈瑞幫忙,沈瑞忙讓夜航的船在秀莊碼頭靠了岸,吩咐余江緊急到秀莊請了個大夫過來給無雙看診。
余江肚子裡快為難死了,請了大夫回來後偷偷跟沈瑞商量:「三爺,你身上的可是皇命,耽擱不得,這行船也要晝夜趕著的,您看要不然小的過去,請秦姑娘帶了人先下船養著?」
沈瑞沉吟了半刻,開口發話:「先等等看吧,橫豎先等上這一夜的工夫,回頭加厚賞賜,讓船工們再緊把力,就把這時間給湊回來了。」
話間剛落,就聽到外面護衛的聲音:「秦姑娘。」
屋裡頭兩個人就停了話,沈瑞輕輕一抬下巴,余江就撩了簾子迎了出去:「秦姑娘,可是有什麼事嗎?」
秦雲昭帶些歉意地衝他一笑:「余管事先前說帶的有個熬藥的罐子……」
余江「哦」了一聲,連忙走過去:「我這就幫秦姑娘找出來。」秦雲昭隨著他一起走了,心裡卻思量起來,原來沈瑞這一趟趕到年前出來是奉了皇命?還特意隱了形跡不掛官幟,先前那兩個護衛也說是被臨時借來的,看來是在辦一件秘差了。
她耳朵靈,剛才又正好停了風,所以才走到船舷邊上,就聽到了沈瑞和余江在屋裡頭說的話,一時也挺不好意思的,心裡已經打算了,要是無雙這夜還不見好,天亮她們就先下船去。
好在無雙跟著秦雲昭習武以來,身體一向好,昨天不過是暈船之際又吹了風,看著燒的凶險,一服藥下去,馬上就好了大半。秦雲昭放了心,跟無雙商量了,兩人就拿著大夫開的藥吃著,卻是不用下船了。
又行得幾日,已經到了除夕,這一晚上原定就是不動船的,可這天停在碼頭的話,也實在太顯眼了。沈瑞讓人從上一個碼頭買來了食材,令船隻泊在了一處偏僻水道上,讓船上的廚子治辦一餐年夜飯,聊以自娛。
天色漸黑,沈瑞讓人在最大那間艙房裡設了桌子,見十幾道菜色流水似地端了上來,想了想,開口讓余江去請了秦雲昭過來,一主一客,雖然在野外過年,也要過個意思出來。
余江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臉色有些微妙,附在沈瑞耳邊輕聲回了話,沈瑞的目光吃驚地在桌上十幾道菜上轉了一圈:「是她親自下的廚?」
「是,秦姑娘說,天氣冷,怕菜容易涼,請三爺先自用,她還有最後一道菜馬上就做好了,吃飯卻是不必了,她已經留了菜下來,擺在自己房間裡吃。」余江恭敬低了頭回話,見沈瑞起身向外就走,愣了一愣,連忙拔腳跟了出去。
廚房裡,原來的廚子正在大灶上炒著大鍋菜,卻嚥著口水往小灶上看來。湯已吊足,色澤奶白,隨著微微翻滾的氣泡,誘人的香味就在廚房裡瀰漫開來。
秦雲昭去了面紗,罩了圍裙,將兩隻袖子也挽了起來,提著一條黑魚手腳利落地去頭打鱗剔骨去刺,將魚肉斜切成薄片,用蛋清抓勻後放料酒醃製了放在一邊,倒油入鍋,先爆了姜蒜和干辣椒,然後把切好的酸菜倒進去炒出了香味,這才加了高湯,大火煮開後輕輕滑入醃好的魚片,小火略燜了片刻,就提了鍋子離火,把先前切好的蔥花灑了上去。
旁邊炒著大灶的廚子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涎著臉笑:「秦姑娘,做好了?可有多的……」
秦雲昭忍不住笑了,還沒開口,門口處就傳來了一個人的說話聲:「原來秦姑娘還有這般好手藝,果然深藏不露!」
秦雲昭笑意未散側頭看向門口:「前些時日為著我那丫頭的病耽擱了沈三爺不少時間,今天這趟下廚既是為著過年,也是特意感謝沈三爺的。」吩咐站在一邊的無雙盛了一砂鍋酸菜魚上菜,自己取了香胰子淨手,「沈三爺快回去吃吧,小心菜涼了。」
沈瑞瞧著那雙皓腕在暗色的水盆裡晃得耀眼,並沒有走回去,反而進了廚房裡來。秦雲昭拿帕子揩了**的手,將挽起的袖子放了下來,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人在旅途,又逢過年,不能與家人團圓,還不能請客人一同一起把盞麼?」沈瑞向來溫潤,這回的反詰語氣卻帶了些堅決,「我是誠心來請秦姑娘一起入席的,還請秦姑娘能屈尊賞臉。」
到底還是搭了沈瑞的船,又承了他的情,聽他連「屈尊賞臉」的話都說出來了,秦雲昭略一思忖,也就應了。設了席面的房間裡升了幾個炭盆,倒是熱哄哄的,兩人分主賓坐了,這才舉杯開席。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到底是大年夜,又是一餐感謝宴,秦雲昭小酌了幾杯酒以後,臉上已染嫣紅。沈瑞忙給她盛了一碗湯遞過來:「都是秦姑娘的手藝,我這是厚著臉皮借花獻佛了。」
秦雲昭拗不過,只得道了聲謝,接了過來慢慢喝著,沈瑞的目光就不著痕跡地落在了秦雲昭的臉上。
先前他去廚房時,就立在門口看著秦雲昭那行雲流水的動作,只覺得亦是一種享受,秦雲昭正好是完好的那邊側臉對著門口,有疤痕的那半邊臉被紅紅的爐火一映,模糊間也不太顯眼,對著自己微微一笑間有如花開。
沈瑞不由心中驚歎:秦姑娘原來的容貌竟是個極好的,只是臉上那疤痕……還真是可惜了,竟是連藥谷的雪肌膏都除不了。
這時房間裡這一桌就這兩人,湊近了瞧,不知為何,沈瑞竟覺得那原本應是猙獰的兩寸長的疤痕也不是那麼駭人。
感覺到面上有異,秦雲昭抬起頭來掃了沈瑞一眼:「沈三爺,再不快吃,菜色冷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沈瑞彷彿做賊被捉了個正著,連忙含混應了,低頭挾菜吃飯,掩飾了自己微微有些發紅的臉色。
雖說出門在外不必顧忌太多,又是在船上過這年夜,加上想著秦雲昭也是江湖兒女,應該是不拘小節的,所以他邀了秦雲昭一起入席。
可自在廚房裡看到她以後,自己竟似有些魔怔了一般,就連她臉上那道疤痕,也在他眼中順眼起來,剛才一時失神被她掃了一眼後,沈瑞突然就覺得,這房間裡慢慢充滿了孤男寡女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