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71.第271章 放不下 文 / 七葉參
一餐年夜飯,攪出了沈瑞幾分微妙的心緒,對秦雲昭也有幾分熟絡起來。船上就只這麼點地方,沈瑞有意無意地跟秦雲昭碰了幾回面,漸漸引了話題跟她聊了起來。
沈瑞博聞強記,在京中為官眼界高、見識廣,本來他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此時想拉上秦雲昭幫忙,有心找了她說話,卻慢慢有些喜歡在秦雲昭面前侃侃而談的感覺了。
秦雲昭先前聽得可有可無,只當是在船上消遣解悶,等聽到他談起白城龍鬚港沿大運河至京都的漕運以後,不由專注起來。
她過來白城,正是想熟悉情況,招徠人手,見沈瑞對漕運頗有研究,其中對自己的有用信息不少,自是聽得更加認真了,時不時還開口問上幾個問題。
覺察到秦雲昭對這個感興趣,那雙靜水秋潭似的杏眸看向他時非常認真,沈瑞心裡忍不住就起了一絲異樣,等聽到她問的那幾個問題更是問到了點子上,一時更有種找到了知音的感覺,滔滔不絕地就把自己對漕運的治策觀點也說了幾分。
秦雲昭安靜聽了一會兒,瞧著沈瑞眉眼飛揚地看著自己,侃侃分析時勢,垂下眼簾突然就平平問了一句:「沈三爺這回去白城就是微服調查漕運的案子吧?」
沈瑞還在嘴裡的話頓時嘎然而止,只覺得舌頭都有些僵硬起來。這回他是奉了密差過來查案,所以一直隱藏形跡,沒想到對著秦雲昭一時談吐盡興,竟是帶出了些話風來,被秦雲昭說了個正著。
要知道,他的幾位上司對他的考評都是「沉穩謹慎,行事不漏,可當大用」,如今籠絡秦雲昭未成,反而在她面前漏了話出來,還被她點破。
沈瑞一驚之後心頭緊縮,莫說拉攏之心了,就是先前不知不覺起的那點紅顏知己之類的旖旎心思也立時散了個一乾二淨。
秦雲昭見他臉色變化,淡淡一笑:「沈大人放心,大人的事與民女無干,民女也絕對不會吐露出去半分的。」
沈瑞見她施了一禮後淡然走回了艙中,半晌還怔然無語,不過總算放鬆了幾分心情。秦姑娘剛才的稱呼用了「沈大人」而不是「沈三爺」,那是提醒自己她心裡有分寸的意思,況且要是她別有用心,剛才就不會這麼點破他一句了,反而會更加順勢下去套出他的話來。
沈瑞立時就自省起來,不過旅途暫時相伴,自己竟生了幾分惜紅顏的心思,看來自己還是有些飄飄然忘乎所以了,日後還須切記謹言慎行啊。
秦雲昭走回了自己的房中掩了門,卻坐到椅子上發起呆來。
她那一句點破的話,是故意說出來的。許是這一段時間船上寂寥,又受到年節時沒個親人在旁邊的影響,沈瑞與她說的話多了起來。
今天的談話涉及漕運,秦雲昭聽得用心,卻也無意中發現了沈瑞看向自己的眼神隨著滔滔不絕的話語,越來越灼熱了幾分,所以她當即就把他這趟差事點破了出來,讓他驚住了,自己則順勢抽身回來。
當時她聽著沈瑞說的話,可另一個幾乎聲線相同的聲音卻反覆在自己耳邊響起:「我送你的這隻玉葫蘆,必須每天都戴著不離身!別的男人跟你搭訕,不許理他們!切記男女大防,不許……」
沈謙……秦雲昭伸手摀住了眼睛,被她死死壓在心底的酸楚這時如翻天攪海般被揚了出來,讓她瞬間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軟軟地靠在了椅子裡。那個人,他現在還好嗎?
興州,柳街的秦宅,大門上的銅鎖依然牢牢地鎖著,鄰里都知道這家人要在東野過年。
門內,秦雲昭的閨房裡,卻靜靜坐著一個人,指間捏著一隻羊脂白玉葫蘆,反覆輕柔地摩挲著,就像在小心撫著心中的情人。
房間裡的光線一點一點暗了下去,最後陷入了黑暗,黑暗中卻傳來了一聲幽幽的歎息:「阿昭……」
為了年節喜慶,將軍府的遊廊上掛起了一溜兒的宮燈,將遊廊照得明亮溫暖,帶著一身寒氣剛回來的沈謙,卻與這片明亮和溫暖格格不入,像光線永遠照不透的陰影一樣,始終散發著森森的冷意。
石管家匆匆走來,瞧著從骨子裡透出冷寂的沈謙,暗自歎了一口氣:「將軍,京都今天有傳信過來。」
沈謙的眼睛微微亮了亮,輕輕點了點頭,從石管家的手中接過了那封密信,直接去了書房。
密信不長,沈謙卻反覆看了好幾遍,心裡一點點揪緊。三哥什麼時候認識阿昭了?竟然在出密差的時候還邀請阿昭同船?
三哥早已成親,阿昭她不會的……沈謙兀地想起那封被阿昭撕成兩半的信來,他不許,她嗤之以鼻!自己如今在阿昭心裡,怕是被她已經決絕地驅除出去了吧。
可他,放不下。
第二天就是正月初三,沈謙在府裡設席,請了靖風、莫青山兩個親近好友一家。女眷和孩子們另外設了一桌在裡面,男人就在外面的花軒裡喝酒吃菜。
莫青山心思粗放,說話沒個顧忌,喝著酒時,張口就提起了秦思源來:「思源那小子今年是去高連部落過年了吧?敢情他妹子不回來,他就先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去了,也不知道回來跟我們幾個老哥哥痛快喝上一場。」
靖風聽他提起這個話頭,就直拿眼瞪他,偏偏莫青山直到說完話了才看見,還直愣愣地問了一句:「阿風,你這麼狠瞪著我做什麼?」
真是敗給你了!靖風連忙收回視線,小心地往沈謙那邊轉了一圈,見他持杯慢慢喝著酒,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偏偏莫青山又緊接著提了話出來:「還有思源那妹子,阿昭,小姑娘厲害啊,居然跑到京都去了,過年也不回來。看來她那生意是要越做越大了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靖風偷偷掃了一眼沈謙捏緊酒杯的手指,連忙開口想把話岔過去:「生意做大不好嗎,你還不是天天忙著帶徒弟精煉打鐵,不就是想要做大做強嗎?」
莫青山渾然不覺,開口反駁:「我這生意能跟阿昭的生意一樣嗎?我開的鐵匠鋪子,再做大也是在這裡不動,她那清荷坊,越做大越是要往外面去吧,怕是以後要很少回興州了。」
呲的一聲,沈謙手中的酒杯被捏碎成幾片,不等那兩人開口就兀然起身:「你們先喝,我去更衣。」聲調平平,離開的步子卻是急促得近乎倉皇。
見他身影消失在簾子外面了,靖風才歎了一聲,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莫青山了:「莫大哥,你啊你……」
「我什麼。」莫青山提壺給兩人面前的酒杯斟滿,「你當我不知道將軍的心思?你看他現在像個什麼樣子,好好一個大男人,竟學起了那些把話悶在肚子裡的娘們脾氣。」
靖風可不贊同他這話:「誰說把話悶肚子裡就是娘們脾氣了?」
莫青山嘿嘿一笑:「像娘們脾氣總行了吧。你別追著摳我這幾個字眼兒啊,關鍵是將軍到底怎麼想的。不就是鬧彆扭了嘛,要兩個人性子實在合不來,就確實就長痛不如短痛,分了唄!
要是合的來,兩個都是一時之氣,那就該解釋清楚解釋清楚,該怎麼著就怎麼著,既然是認定了人,總得互相把心思坦白了,讓對方信了你才行啊。這麼著每天悶在肚子裡不說話,什麼也不做……」
「誰說將軍什麼也沒做!」靖風不由替沈謙分辯起來,「將軍暗地裡使了人出去,幫阿昭把進京那一條上的盜匪都先清理了一遍,在京都也給阿昭安排了兩個暗衛……」
「得,你也說是暗地裡使了人。」莫青山歎著氣搖了搖頭,「人家阿昭知道?」
靖風的聲音頓時矮了下去:「不知道……」
「那她心裡還不是一樣繼續生著氣!」莫青山「嘖」了一聲,顯然對這種做好事不留名的行為看不上眼,「要我估計的沒錯,阿昭在京都也不會要將軍給她的那兩個人吧。」
這倒是的,不僅不要,還很是冷酷無情地威嚇了他們一番啊。靖風閉了嘴不作聲了。
莫青山挾了一粒花生米扔進了嘴裡,咯吱咯吱咬碎嚥了:「我今天啊,就是故意說這個的!一個大男人,要不斷就斷了,要不就積極些,天天自個兒牽腸掛肚的,那邊可是半點都不曉得,別等到人家嫁了人再來後悔。」
這理,倒說的很是實在啊。靖風摸了摸了下巴,贊同地點了點頭:「可現在阿昭離得那麼遠,將軍又不能擅離戊守之地,就是想有什麼動作也沒處使力啊。莫大哥你有什麼辦法?」
莫青山眼睛一鼓:「我要有辦法,我就不用埋頭打鐵了,一準兒跑來給將軍當親衛隊長,順帶做好狗頭軍師的活兒!」
靖風不由一噎:「親衛隊長怎麼又跟狗頭軍師掛到一起了?」
「你這狗頭不能時不時的給將軍出些點子,要你當這個隊長何用?」
莫青山兀自樂呵呵地笑謔了一句,不過靖風並沒有聽到心裡去,卻是真的用心去想還能有什麼點子了。門簾外,平復了情緒走回來的沈謙卻不急著進去了,轉而也認真考慮起來。
這一趟路遠迢迢的,阿昭的好不知道會被多少人看到眼裡,他若還在這裡自怨自艾,怕是以後真得眼睜睜看著阿昭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