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7.第207章 雷殛 文 / 七葉參
李芬剛從後園子摘了點菜回來,就聽到村子另一邊敲鑼打鼓鬧得響。沒聽說這村裡誰家要做喜事呀?李芬擦了擦手,有些疑惑地走到了大門口向外面望去。
洪嫂子已經氣喘吁吁地沖這邊跑了過來:「芬兒,快來快來,峰哥兒中了第一名秀才,報子來咱們屯兒報喜來了咧!」
向晨峰中了第一名秀才?哎喲,這可是靠山屯的大事兒!難怪那麼熱鬧!李芬連忙走出來鎖了門,急步跟著洪嫂子往鑼鼓聲的地方跑去。
張傑笑瞇瞇地帶著一夥兒報喜的人往小張氏家裡來,靠山屯也有好些年都沒有出過秀才了,這不出就不出,一出還出了個案首回來,案首是什麼,那可是今年這興州城第一名的秀才!這個秀才,還正是他內侄兒!榮光,榮光啊!
向燕早得了丈夫的吩咐,早一腳趕到了她嫂子家通報訊息,小張氏愣愣地坐在炕上半晌,還不敢相信:「峰哥他姑,你不是騙我的吧?峰哥真中了秀才,還是案首?」
向燕嘴都笑得合不攏了:「嫂子,你還不相信我說的?你聽聽那敲鑼打鼓的越來越近了,馬上就要到你這兒來報喜了!」
不用小張氏豎起耳朵,那熱鬧喧天的鑼鼓聲已經清晰可聞,而且越來越近。小張氏驚喜地站了起來:「峰哥兒中了……」下一句話卻說不下去,竟是嗚嗚地哭了起來。
向燕連忙給小張氏遞了帕子:「嫂子,這是大喜的事啊,你怎麼還哭起來了……」
小張氏趕緊點著頭胡亂揩了眼淚:「是我歡喜得傻了,這是大喜,大喜……哎喲,我得趕緊準備賞錢去,還要裁紅紙做紅封……」
小張氏嘴裡念叨著,身子在炕邊團團轉,手裡取了把剪刀就去翻錢,覺得剪刀礙事了又趕緊放下,等一手拿了錢匣子,一手翻了張紅紙出來,又不知道把剪刀放在哪裡了。
向燕趕緊把她勸住了,從自己帶的包裹裡取出了一沓紅封拿到小張氏面前:「峰哥兒是案首,又難得這些人一大早地就跑過來報喜,我們就自作主張,每個封兒封了兩錢銀子,打賞出來也不會掉臉面……」
那一沓紅封有一二十個,這就是三、四兩銀子了,小張氏連忙要推,向燕按住了她的手:「嫂子,峰哥兒可是我侄子,你要這樣,那就是跟我見外了!」
門外已經有人跑了進來:「張嬸子在家嗎?大喜了!」小張氏聽著鑼鼓已經要響到屋門前了,也不再磨嘰了,三步並兩步的就往外走,向燕笑著搖搖頭,把那一沓紅封拿在手裡,連忙跟著走了出去。
等向晨峰趕回靠山屯時,一群報喜的人已經走了,屯裡一個個見到他,都是笑吟吟地,也不叫「峰哥兒」了,直接就喚著「向秀才」,向晨峰一路招呼著,還不時被人攔在路上說上一陣,好容易才走回了自己家。
張傑和向燕正在幫著收拾東西。報子大老遠跑過來,他們自然是要招待一餐午飯的,幸好李芬和洪嫂子等幾家嬸啊媳婦兒啊都過來搭了幫手,一餐飯辦得豐豐盛盛的,報子吃得油嘴光光地揣著紅封走了,這事兒才算得了圓滿。
桌椅板凳碗筷都洗好退好了,現在還有一院子屯裡鄉親們送來的賀禮,雞鴨、豬肉、雞蛋、布頭什麼的,琳琅擺了一大院子,清點起來也費勁。
張傑和向燕兩口子正在一個報數一個記賬,抬眼看到向晨峰額角見汗地急步跑了回來,兩個人都笑了起來:「哎呀,我們的案首老爺可算是回來了!」
「姑父、姑母!」向晨峰一看院裡這架勢就明白了,連忙住了腳,有些不好意思地先深深行了一禮,「今天真是辛苦姑父姑母了!」
「你這孩子,都是一家人還說什麼辛不辛苦的,跟你姑父姑母還正兒八經行起禮來了!」向燕嗔怪了一聲,又笑了笑沖屋裡努了努嘴,「你娘樂傻了,在屋裡頭哭呢,你趕緊去看看吧。」
小張氏在正屋裡頭設了神龕,擺了亡夫的靈位,一邊上著香一邊就抹著眼淚,嘴裡低低噥噥地也不知道在念些什麼。
聽到兒子在背後叫了聲「娘」,小張氏取帕子仔細把眼淚揩乾了,就把手裡正燃著的三支香遞給了兒子:「峰哥兒,跪下,給你爹好好磕幾個頭,告訴他你考中秀才了!」
向晨峰連忙一撩袍角,稟著香端端正正跪在了他爹的靈位前,磕了三個響頭,又默禱了幾句,起身把香插在了香爐裡。
小張氏這才一把拉緊了向晨峰的手:「娘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一句話沒說完,眼淚又流了下來。
向晨峰連忙把小張氏攙到裡屋那炕上坐了:「娘,兒子只是中了秀才而已,你就這樣子了,要兒子中了舉人,那你還不得哭個三天三夜了?」
他心情好,難得的說了句俏皮話,小張氏忍不住笑了出來,又板了臉訓了一聲:「下回可不許再這麼貧嘴了,學得油嘴滑舌的不好!」
向晨峰低頭應了,心中微悶了一分,忍不住就想起秦雲昭來,阿昭以前說他一板一眼地像個小夫子呢,要是阿昭在,定是會巧笑倩兮地反過來逗他,阿昭……
小張氏又絮絮叨叨地教導了兒子一回,切莫妄自驕傲自大,須記隨時謙遜謹慎,今後身份不同了,規矩更是一步錯不得等等。
向晨峰耐心聽了,等小張氏長長一席話都說完了,體貼地給她遞上一杯溫水,一字一字地直接就提了出來:「娘,我想……我想去提親。」
去年向晨峰破天荒地跟小張氏爭吵了一回,當時就是摞下了非秦雲昭不娶的話,母子倆後來還是向燕勸和的。翻過年秦家那兄妹兩個搬進城了,小張氏見兒子雖然沉默,卻並沒有說什麼,只一門心思苦讀,心裡還暗喜,覺得兩個人遠遠分開了就好。
現在聽到兒子提出提親的事,小張氏心裡忍不住就一咯登,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跟哪家去提?」
「跟源哥兒那裡。」向晨峰抬眼迎著小張氏變得冷厲的目光,依然倔強地說了出來,「娘,我想娶阿昭!」
秦雲昭這丫頭,竟是陰魂不散地纏住了兒子的心,讓兒子死心塌地要娶她了!想起上回在那兄妹面前吃的釘子,小張氏心中那股子火氣就騰騰地衝到了頭上,伸手將桌子狠狠一拍:「娶誰都可以,就是不許娶她!」
放在手邊的那只水杯立時被震倒了下來,咕碌碌地在桌子上轉了小半圈,杯子裡的水沿著桌面淅淅瀝瀝地流了下來,一下子就打濕了向晨峰的鞋襪。
一點濕濕的涼意從腳一直升到了心裡,向晨峰看著小張氏震怒的面容,心頭梗得難受:「娘,為什麼?阿昭有什麼不好,為什麼你就是不同意我娶她?」
有什麼不好?她不好的地方可多了!她那娘熱孝裡頭就能跟人跑了,這就是不好;她成天不著家不會做女紅,跑去老山林子裡打獵,這就是不好;她居然還帶了那麼些男人回家,像男人一樣跟他們交往,這就是不好;她笑一笑,你能開心上一天,她說一句話,你就當聖旨一樣,這更是不好……
小張氏緊緊咬著牙,嚥下了從心頭一直噎到嗓子眼兒的那口氣,語氣加重說了出來:「就因為她人長得太好了,又不是個能安分守在家裡的,這樣的女子,要娶進咱們家來,那就是一個禍水!峰哥兒,別說你現在只是個秀才,就是中了舉人,你以為以咱們現在這家勢,能護得住她麼?與其以後讓你長痛,不如現在讓你直接就死了這條心!」
向晨峰頓時如遭雷殛,小張氏沒有說出心裡那一大堆想法,卻獨獨說出了這個理由,卻正中了向晨峰心頭一直存在的隱憂!
向晨峰想起了秦雲昭跟華靈站在一起說話時,兩個人的氣質有多相配,想起了容淵那張俊美的臉,和眼中的深意……更想起了陸春生當時是如何想污毀阿昭清白的那些事!
不過一個陸春生,陸春生不過一個平民,他都幫不上阿昭的忙,要是那些有權有勢之人覬覦阿昭,他豈不是更是無能為力?
他心底一直害怕這種無力,甚至有一回夢到阿昭眼中含著淚,搖著頭對他說:「晨峰哥,沒用的……」
他害怕這種無用,所以拼了命沉下心苦讀,他想改變身份,想擁有權勢,也唯有走科舉這條路了。可如今哪怕他剛中了秀才,母親一句話,也將他心中的隱憂提溜出了原形,是啊,他現在中了秀才又怎麼樣,區區一個秀才,又能護得住容顏越來越美的阿昭嗎?
小張氏瞧著兒子眼中的亮光一下子就枯萎了,眼底泛出了一片死灰,心裡不由一慌,緊緊拉住了兒子的手:「峰哥兒,娘是過來人,這麼多年看過了多少事,娘都是為了你好啊!向家只得你一個獨子,娘不能看你因為一個女子惹出家門禍事啊……」
向晨峰沉默地從小張氏的掌中掙出了自己的手,有些失魂落魄地轉身走了出去,小張氏連忙追上來想拽住兒子的袖子:「峰哥兒,你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