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4.第104章 識破 文 / 七葉參
張傑大致向席夫子說明一下請他過來的意思,然後當著陸春生的面,把混在一起的幾張字紙,連著秦雲昭原來寫的那幾張菜譜都遞給了席夫子。
席夫子拿在手中一張張細細看過了,在桌子上齊了齊,分別放好了,一邊是一摞,另一邊卻是一張單的,這才輕叩著字紙說了話:「這一摞應該是出自同一人手筆,字是好字,很有風骨,就是其中那張寫了『耐寒唯有東籬菊』的簪花小楷筆法有些生滯,應該是多年未練過這字體了。」
「那這一張呢?」秦永德連忙指著被席夫子單獨放出來的那張陸春生拿出來的簪花小楷問道。
「這張啊,說起來真是辱我斯文啊。」席夫子看著就忍不住搖頭歎了口氣,「用女子口吻寫著什麼『以身相許』,要是我沒有看錯,這筆字應該是城西教女學的那老酸秀才賈之文寫的吧。他只顧收人銀錢幫人代筆,卻是害人不淺哪,明天我得進城找黃學政說說這事才行。」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將那張字折了收起來。
他回鄉這麼些年,與學政關係很是不錯,每年學政考究秀才評等時,會請席夫子過來評價一二,就是有時興州文人聚會吟詩,也常請了他來參加作評。因此興州城中有哪些秀才,各人情況如何,席夫子還是非常清楚的。
特別是這賈之文,因為一手簪花小楷寫得華美,所以被城西一家女學裡請去專教習字,所以這賈秀才也憑著這筆字非常自得,總覺得自己屢試不第是懷才不遇,常常說些酸話出來;因此席夫子對他也有所瞭解,也看過他寫的幾篇字,這時一眼看去,就認了出來。
陸春生頓時面色發白,這張字正是他花了高價找了那賈之文寫的,席夫子要把這事告訴學政,賈之文絕對不會為他有半點隱瞞。到時自己身名俱敗,東家為著面子著想,定會辭了自己的……
陸春生顧不得背上冷汗直流,刷地撲過去從席夫子手上把那張字紙搶了過來,直接就塞進了嘴裡。
事發突然,坐得近的幾個都沒有反應過來,等容淵撲過來一把扼住陸春生脖子時,他已經用力一梗,把那團紙嚥了下去。
秦思源只恨自己如今腿腳不方便,不能將這混帳提起來暴打一頓,但也不願讓秦雲昭上前髒了她的手,正捏著拳頭氣得額角青筋一根根差點沒暴了出來,容淵已經直接一拳搗在了陸春生的肚子上。
張氏驚叫了一聲,想撲過來阻攔,被秦永德一聲怒喝:「張蓮香你給我站住!」張氏立即停住了腳,被秦永德那陰沉的目光盯著,猛然記起了他原來曾經冷冷說過的一句話:「張蓮香,你要想跟著你那兒子走,就別再回我秦家,你以後只管去受他那陸家的香火!」張氏慢慢低了頭,一點一點縮了回去。
正廳裡的氣氛有些怪異起來,席夫子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麼,平時並不贊成靠拳頭說話的他,坐在一邊瞑目養神,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陸春生傳來的一聲聲慘叫一樣。廳裡的眾人也都無聲地坐著或是站著,只不過神情各異而已。
容淵已經將陸春生拖到了院子裡打,他雖然比陸春生小,可是原來也是練過一些功夫的,跟著秦雲昭在老山林子那些天,又暗中捉摸了一陣她的身手,加上憋著一股子氣,這兒全都發洩了出來。
陸春生倒空長了個個子,不僅擋不住容淵的拳頭,還回回都被他逮著破綻就撿著痛處打,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就被揍得面目全非了。
秦雲昭暗歎一聲,容淵這小子,還是嫩了些,這樣打出去,看著人被揍得狠了,實際上養養就好了,沒有傷著要害。要她自己動手,她能讓陸春生當時沒事,可過個幾天後卻突發意外……只是現在也不能這麼做了。
果然,看到陸春生那一身慘樣,張傑開了口:「行了,源哥兒,你讓那孩子住手吧,再打下去,出了什麼事就不好了。」
秦思源還沒有出聲,秦雲昭已經喚住了容淵。張傑這才走了過去,並不去扶還跌在地上的陸春生,只厭惡地看著他:「明天就把你戶籍從靠山屯移走,只要我在靠山屯當小旗一天,就一天不許你再回這裡來!」
驅離故土,這在古代算是很嚴重的懲罰了。秦思源和秦雲昭兄妹兩個雖然心頭依然餘恨,這個時候也不好再說什麼了,江湖上有話說得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只要這陸春生還在興州,等下回碰上的時候,再找補回來也不遲!
陸春生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張傑和向燕就起身告辭,他得知楊家那二小子說過阿昭的混話,還要趕去警告他一番。向晨峰雖然想留下來,可席夫子見事情已經了結,也急著要回去,向晨峰只能送了老師搭了馬車,與秦永德一路回去了。
席夫子在車上,張氏幾個就只能走回去,秦思源和秦雲昭兄妹兩個看著她帶了秦明月幾個走出大門,誰都沒有開口再說一句客氣話,或者走出來送上一送,倒是容淵走過去冷哼了一聲,在他們身後把院子門重重關上了,才趕緊找了掃帚來打掃。
他可記得,秦雲昭要他靈活有眼力一點兒,不然就會趕了他出去,他可不想走!
家裡總算清靜了下來,秦思源不好意思地向宗南山揖禮:「宗伯伯,今天阿昭好不容易才把你請下來,結果這一場鬧得,倒教你見笑了。」又連連向華靈答謝他剛才的維護相幫。
秦雲昭也在旁邊湊趣說了幾句,華靈第一回得這兄妹倆個這麼表揚,忍不住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宗南山不由大笑:「你們兄妹兩個那張嘴,哄起人來蜜一樣的,別把小華子哄得方向都分不清就被你們賣了!阿昭你要感謝,還是來點實際的,晚上給我們做頓好菜!」
「求之不得!宗伯伯只管等著我大顯身手吧。」秦雲昭連忙應了,走出去要叫了容淵一起來收拾那幾樣野物,看到他臉上被撓破的傷口,秦雲昭剛想叫出來的聲音就止住了,轉身去打了一盆水,拿了一塊帕子,才叫了一聲:「小淵子,跟我來!」
容淵連忙放了手中的活兒跟著秦雲昭走,卻沒想到秦雲昭將他帶到了她那間房裡,雖然是外間,容淵一時也覺得有些意外。
「坐下。」容淵雖然比秦雲昭小,個頭卻比她高出了半個頭,秦雲昭嫌站著伸手麻煩,讓他坐了下來。
容淵立即聽話地端端正正坐了,才抬眼過去,一塊溫熱的手帕就輕輕地揩在了自己臉上,容淵不由下意識地往後仰著縮了縮。
「別動!」秦雲昭微蹙了蹙眉頭,一把按在了他頭上,讓他不能把臉躲開,另一隻手細心地幫他擦乾淨了臉,見他臉上被撓破的傷口已經結了血痂,又取出了從華靈那裡拐騙來的袪疤藥,伸指沾了一些,輕輕抹在了那幾道傷口上,「這是華靈做來專門袪疤的,呆會兒你先把這藥收著,過幾天用好了以後記得還給我。這藥可精貴呢,要不是不想你這張小俊臉破了相,另外看你今天表現還好,我才捨不得給你用呢!」
容淵身子僵硬著,微微偏著頭任秦雲昭給他抹上藥,明明只是一小會兒的工夫,等秦雲昭把那白玉盒子放進自己手中時,他卻覺得脖子都有些僵得酸了,低著頭一時怔怔看著手中那隻玉盒子回不過神。
小俊臉?秦雲昭說他是小俊臉?想起剛才秦雲昭動作輕柔地給自己揩淨了臉,然後抹上藥,嘴裡雖然說得並不中聽,神情卻是專注而認真,那微微蹙著的眉,似乎是在為他擔心……容淵突然覺得心裡湧出一片溫暖。
「別發呆,趕緊回房間把藥放好,然後馬上來廚房給我打下手!今兒我要做一頓大餐犒勞大家呢,你要敢手腳慢了耽擱時間,小心我剝了你的皮!」秦雲昭見容淵還坐著不動,立時就換了凶巴巴的語氣。
這才是他熟悉的秦雲昭啊,對自己很凶的秦雲昭!容淵嘴角翹了起來:「好,我馬上來,絕對手腳快!」將那只藥盒子緊緊捏在手心裡,拔腳先跑回自己房間去了。
秦雲昭看著容淵這小子剛才還發著愣,被罵了以後居然帶著笑意跑回去了,不由怔了一怔,難不成這小子跟華鈴鐺一樣,也是個抖m的,不罵上兩句他就皮癢?
看著天色漸晚,就連剛才跳到房樑上去躲人的小豹貓都縱下來,亦步亦趨地跟在秦雲昭腳後跟討吃的了,秦雲昭急忙繫了圍裙,進了廚房一樣樣操辦起來。
這一天過得實在鬧騰,大家飽吃了一頓,也有些撐著了,加上羅奕又帶了兩壺酒來,大家喝得有些醺然,先各自回房休息去了。秦雲昭打了幾盆熱水,讓容淵挨個兒給那四個送進房去先洗洗手臉。
容淵先幫秦思源洗了,才出來端了另一盆水送進了宗南山的房間。房間剛剛亮燈,宗南山坐在燈上靜默著不出聲,容淵知道秦思源是極尊敬這位老人的,不敢打擾,輕手輕腳地擱了臉盆和帕子,正想先退出去,身後已經傳來了宗南山的聲音:「你是血羯人。」
不是問句,而是一個直述句。容淵的背影頓時僵住了,要邁出門檻的那隻腳輕輕放了下來,慢慢轉回身,沉默地看向宗南山,抿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