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文 / 森綠森
第二十四章
門外。
員工們的吆喝聲響起，他們對佘金說散伙飯準備好了，可以開飯了。佘金額角一抽，抬手看表，才剛剛下午三點半。張嘴想說點什麼，又意識到這般員工不過是想趁著天亮早點離開罷了，只得閉上嘴作罷。
這段時間，風言風語在養老院裡到處亂傳，各種版本都有。佘金也懶得多做解釋。
他回身，想把還在女孩屋裡的兩人叫出來，就見他們兩已經自覺出來，加入吃散伙飯的行列。
佘金：「……」
他坐在大圓桌邊，挨著張則，張則身邊是百景歸，百景歸旁邊則坐著那位嘮嘮叨叨的大姐。張則見那女人總湊在百景歸身邊廢話不斷，想擠到兩人中間，又不願意讓佘金挨著百景歸……張則覺得佘金和何清長得有異曲同工之妙。張則恨不得能分出兩個身體，分別坐在百景歸兩邊，看誰還敢覬覦他的人。
等飯菜都擺放完畢了，眾人面對滿桌豐盛的飯菜，卻都沒什麼胃口。就連在百景歸耳邊喋喋不休的大姐都沉默下來。
「來來來。」佘金端起酒杯，站了起來，「這是咱們在一起吃的最後一頓飯了，吃完喝飽，大家各走各的路，各過各的活，我老佘在這祝大家……嗯，健康！開心！來來來，乾杯！」
……
這是張則吃過的氣氛最壓抑的一頓飯，他想百景歸肯定也是這樣認為的。因為百景歸吃的比平時少了三分之一。不要問張則為什麼會知道百景歸的飯量，以為他自己也不明白。
眾人都吃不下，這散伙飯名副其實，吃了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了。滿桌飯菜基本沒人動，眾人完美詮釋什麼叫做浪費可恥。
但沒關係，人不吃，圍著人坐在旁邊的大黃和大黑正搖著尾巴翹首以盼。
養老院裡的員工早就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也都已經收拾好包裹，開著這些年在佘金手下工作賺來的錢，買來的小麵包車，三三兩兩湊成一堆。在跟自家老闆一一道別後，一踩油門，小麵包車滾著小破輪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佘金看著車轱轆印出的痕跡，還有麵包車噴出的尾氣，在心裡罵了一句：都他媽是白眼狼。
這下子，養老院裡徹底沒人照應了。不算上佘金和百景歸張則他們這種非正常人類，最後留下來的，只剩下那位多嘴大家，佘金叫她曹姐，還有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看門大爺，以及一干被不孝子女們丟棄在養老院的老人們，他們中大部分患有老年癡呆症，家人覺得把他們接回去是累贅，倒不如繼續扔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更好。
曹姐呡著嘴巴收拾桌子，表情有點哀傷。
張則坐在大榕樹下的石頭凳子上，翹著腿乘涼，「蛇老闆啊，老實說，像你這樣的人……妖，開養老院這種事情可正是罕見。」
「你人就人，妖就妖，人妖算什麼玩意？」佘金剛被一幹員工拋棄，心裡正不是滋味，就聽見張則在耳邊給自己添堵。
「……」張則摸摸鼻子，「口誤，口誤。其實我想說的是，蛇老闆，看得出你是個好老闆，而且做得確實不錯。」
「廢話，做得不好我能撐到現在？」
張則：「其實我就覺得你一蛇精幹嘛浪費經歷折騰養老院，照顧老人？這是什麼癖好？」
「你蛇妖就蛇妖，蛇精算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自我腦補『蛇精病』這個詞。」
張則：「我完全沒那意思，你想太多。」
「你想知道為什麼我要開養老院？」
張則挑挑眉，就連百景歸也把視線凝到佘金身上，顯然也對一隻冷血動物辦養老院的初衷感到好奇。
佘金深深吸口氣，再呼出來，幽幽道：「聽說過農夫與蛇的故事嗎？」
百景歸：「……」
張則：「……噗！」
蛇老闆不高興了，「唉你們這什麼反映啊！到底要不要聽啊！」
張則立馬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佘金長長吁口氣，醞釀好情緒，深陷回憶：「那一年，我還是一尾小毒蛇……」
張則：「……噗！」
百景歸：「……」
佘翻個白眼，懶得和他們糾纏，自顧自道，「那時候是冬天，天寒地凍寒風徹骨，我那時剛剛開了靈竅，有了點妖性，蜷在窩裡冬眠。結果睡到一半，被一個傻呆呆的書生給挖了出來。」佘金勾勾嘴角，「他把我帶回屋裡，放在火堆邊烤，活生生把我給熱醒了。」
「他準備吃了你？」張則插嘴。
「我是這麼以為的，正準備一口咬過去，哈哈，你猜怎麼著？那人居然把手裡的硬饅頭分了一半給我。」佘金瞇了瞇眼睛，「後來我才知道到那書生讀書讀傻了……那傻子，居然讓我留在他家裡，幫他捉老鼠。」
佘金抓了抓頭髮，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很顯然，他臉上的笑和他心裡的情緒截然相反，「那時我想著能有個相對安穩的環境帶著也不錯，就乾脆呆在他家裡靜心修煉。」
「你喜歡他？」
佘金撇嘴，「別打岔。」
「你喜歡他。」張則這次換成肯定句。
「好吧，就算我喜歡他，那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一字一頓，「過
去式，懂嗎？」
「初戀總是最刻骨銘心難以忘懷的。」說完張則扭頭看百景歸：「是吧？」
百景歸淡淡道：「閉嘴。」
張則：「……」
「然後也沒什麼特別的了。」佘金接著說，「他父母早逝，腦袋也傻掉了，他就能守著家門前那快破地，種種蔬菜水果賣點錢，果果腹，還經常被人坑！漸漸地，他老了……開始是眼角的皺紋，然後長出了白頭髮，後來背駝了，腿腳不便，變成了一個乾巴巴的瘦老頭，看上去又老又醜。」自嘲地笑笑，「對比起他，我倒是越長越好，也漸漸有了點低微妖力，但要化成人形還是太過勉強。」
頓了頓，佘金面無表情道：「他年輕時吃不飽穿不暖，老來身體肯定好不到哪裡去……最後他死了。」
張則，百景歸：「……」
他們總覺得最終要的那一部分被省略了。
突然，佘金用手摀住眼睛，啞聲道：「在他死去的前一天，一直臥床不起的他突然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在破爛箱子裡面不停的翻找，最後提出一袋髒兮兮的銅板……那是他這輩子存下來的一點臭錢。」他的聲音越來越啞，「然後他出門了，叫我乖乖等他回來，我想他那時已經意識到我不是普通的蛇了。」佘金放下捂著眼睛的手，用微微泛紅的眼眶盯著手指，用溫柔而清晰的咬字道：「我在門口等了很久，他終於回來了，駝著背瘸著腿喘著粗氣，慢吞吞朝我走來……他的背上還扛著一個麻袋……他，他走到我面前，把麻袋打開，裡面裝得滿滿的，都是些饅頭大餅……他說他怕他走了，把我餓著，他說我是這麼多年來，唯一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佘金吸吸鼻子，「那個白癡，買再多吃的又有什麼用，隔幾天就叟掉了。用一輩子的存來的錢，給一條蛇買了這麼多垃圾玩意……果然是腦子有問題。」
佘金突然沉默了，四周靜悄悄的。
太陽即將落下，郊區溫度不比城市裡，很快冒出絲絲涼意。
「他死了之後，我一直守著他……等我好不容易拼盡全力化成人形時。」佘金聲音顫了顫，「他的身體已經腐爛了。我想埋掉他，挖了一半的坑，就支撐不住化成原型……我連親手埋葬掉他的屍骨都做不到！」
佘金猛地直起腰背，伸手抹一把臉，搖搖頭，朝張則道：「我失態了，抱歉。其實……我就是憋了太久，想找人說說，又怕嚇到這些人類，所以。」搖著頭苦笑。
「你的養老院會繼續開下去。」
「什麼？」佘金一愣。
「你的養老院不會倒閉，我們會幹掉那只魘。」扭頭看百景歸，微笑，「對吧？」
百景歸輕輕點頭，目光凝向張則，盯著他臉上的笑容看了片刻，才緩緩撤回視線，再點了點頭。
突然，肩膀一重，他知道那是張則的手臂。百景歸緩慢地眨一下眼睛，嘴角終於勾出一抹淺淡的笑意，雖然稍縱即逝，但那股柔和俊美的笑顏，卻叫人看上一眼後，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