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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3.013:桃花苦笑人漸老 文 / 素衣凝香

    「歲月幾遭楊柳風,送盡春秋路過客。桃花年年自招搖,苦笑哪些人漸老。是路總有曲折處,不是劍客莫出招。還是山澗水溫柔,消磨古今不平心。」

    這是「敬慈寺」裡的慈緣法師在見到硃砂時候,所吟的一首詩。

    桃花年年自招搖,苦笑哪些人漸老……

    硃砂苦澀地笑笑,緩緩跪下身來,在這位面目慈祥的法師面前雙掌合十,虔誠地道:「師父。」

    「既一腳踏入了這佛門,你便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萬丈紅塵也盡與你沒有關係了。」慈緣法師雖然已然年近六旬,但是皮膚卻恰如嬰兒一般光潔紅潤,一雙明亮的眼睛溫和而睿智地笑望著硃砂,「你果真想好了麼?真的能夠把一切都放下?」

    放下?

    硃砂淡淡地牽動了唇角。眼前竟有那麼多張面孔出現,還記得李蕭曾經捉著自己的手說,讓硃砂跟他走,天涯海角,雲淡風清。還記得白隱扳住她的雙肩,目光爍爍地望住她,告訴她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不會讓她離開他的身邊。還記得娘親在臨終之前,睜圓了血紅的雙眸,看著自己,要自己一定要記住這仇恨的滋味,一定要為娘親報仇。她還記得慕容薇在自刎之前,看著自己時的憎恨目光,還記得在封後大典上慕容文鷹那混合著痛苦與自責的眸光。

    她曾以為自己放不下的,然而當那個許好諾言要發誓與自己度過一輩子的春秋的白澤,如此冷漠地將自己送出宮來,硃砂竟然突然間明白了自己所執著的一切,原來竟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夢醒了,一切成空,還有甚麼放不下?

    硃砂緩緩施了一禮,道:「師父,弟子……能放下。」

    「哦?」慈緣法師微笑著走上前來,伸出一隻手來拉住了硃砂的手腕。

    這是一隻溫暖的手,帶著說不出的強大力量,讓硃砂感覺到自己的內心竟然寧靜了下來。然而那慈緣法師卻將手指搭在了硃砂的脈上,臉上的笑容綻放得愈發明顯了。

    「孩子,恐怕是你想要放下這紅塵,這紅塵卻偏偏不願放過你呵。」慈緣法師和藹地拍了拍硃砂的手,道,「起來罷孩子,貧尼已經吩咐了小沙彌給你打掃出了清靜的休憩之地,你暫且先住在這裡。待機緣來時,你再自己決定去留罷。」

    「慈緣法師,」這慈緣法師的話卻讓硃砂徹底糊塗了起來,她望住慈緣法師,忐忑不安地問道,「您不是說要收弟子入門的麼,卻為何又說弟子有紅塵之事放不下?」

    「難道你不知道?」慈緣法師微微地怔了一下,隨即又笑了,「難怪。()硃砂呵,貧尼不妨直言,你而今已然……有孕在身了。那紅塵不肯放過於你,貧尼便也只能隨你這樁因緣而去。」

    甚麼!

    硃砂只覺自己的耳邊「轟」地一聲響,整個人像要暈厥過去一般。

    有孕在身,怎麼會有孕在身?

    這是……怎麼回事?

    硃砂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識的人般,被妙涵與清荷扶到了那間乾淨的廂房裡。然而她呆呆地坐在那裡,頭腦一片空白。

    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在這個時候會懷上孩子,印象裡吃了白隱給他的那粒藥丸的時候……竟已然是一年之前了!而在這整整兩個月裡,與自己親近之人竟然……不是白澤,而是……白隱!

    一股莫名的寒意從硃砂的脊背之上漫延,她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袖子,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六神無主。

    應該怎麼辦,應該怎麼辦!

    她站起身來,焦急地在屋子裡面來回地走著,可是硃砂卻發現這樣的一番折騰只會讓自己筋疲力盡。

    就在硃砂痛苦地思索之時,門被輕輕地推開了,妙涵那帶著關切的臉龐出現在硃砂的眼前。

    「皇后娘娘,有兩個人想要見您。」

    「甚麼人?」硃砂皺起眉來,在這個時候,她根本不想見任何人,然而硃砂卻是剛剛抵達這「敬慈寺」,能這麼快就找到這兒的人,也應該不會是普通人罷?

    妙涵遲疑了一下,然後讓了讓身子,但見那門扉緩緩敞開之處,看到的竟然是那慕容文鷹與梁氏的身影。

    竟是他們!

    硃砂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繃得僵硬起來。她的手緊緊攥起,面色亦陰冷下去,雙眸警惕地看著這兩個人。

    眼前的慕容文鷹只穿著平凡的布衣,頭髮綰在一枚木簪之中,那童年印象裡常常慈祥地笑著的男人,而今竟然已經是雙鬒斑白,臉上更是皺紋橫生,就連挺拔的身姿都微微地佝僂起來。

    他竟像是眨眼間蒼老了十幾歲!

    心裡的某處莫名地疼了一下,硃砂便將視線從慕容文鷹的身上轉移開來。而眼前的梁氏似也是蒼老了很多,硃砂記起,原本這梁氏便像是比她的年紀大上幾歲的。只是而今那嘴邊的紋路更加的深了,使得整個臉部的線條都向下垂著,更增加了她的老態。

    「你們來這裡做甚麼?」硃砂冷聲問道,「可是來笑話本宮而今的落魄?」

    「小桃……」慕容文鷹心疼地說著,正欲上前,硃砂卻突然間厲聲喝道:「住口!我不是小桃,小桃早就死了!」

    說著,她伸出手來指著梁氏道:「就是被你燒死的!我和我娘,都是被你燒死的!」

    「小桃,你聽我說……」梁氏竟然破天荒地,沒有與硃砂爭吵,更沒有像往常那樣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她的嘴唇顫抖著,目光裡猶有淚水,聲音更是沙啞:「小桃,那把火,不是我放的。」

    甚麼?

    硃砂的身體猛地一震,驚駭地望著梁氏:「你說甚麼?不是你放的?」看著梁氏那鄭重的表情,硃砂突然「哧」地笑出了聲,「你說不是你放的火?梁氏,你的玩笑未免說得太有趣了罷?不是你放的火,難道是我嗎?」

    說著,她一步步地走近梁氏,一雙美目如若噙血,憎恨地瞪著梁氏,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妒忌我娘麼?你不是一直看著我們母女不順眼麼?你不是厭惡我搶了你女兒見白澤的機會,耽了你女兒的終生麼?那把火活活燒死了我娘,活活燒死了她啊!你怎麼忍心!」

    硃砂悲憤地喊著,用力地揪住梁氏的衣襟搖著,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簇簇下落。

    「你怎麼能……你怎麼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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