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152年關處處喜與憂 文 / 硃砂
臘月二十三,灶王爺上天。
整個京城都是熱熱鬧鬧的爆竹聲,各家都擺著灶糖放著供果,好恭送這位灶王爺上天說好話。只有林家住的小院裡是死一樣的安靜——林太太去了。
「娘——」林悅然的眼淚都哭干了,只緊緊拉著母親冰冷的手不動。
宛氏挺了個大肚子,由小丫鬟扶著靠坐在一邊椅子上,把頭轉開去不敢看婆婆還大睜的兩眼,一邊拿著手帕子按著眼角對如鴛道:「有勞世子妃掛念著,只是我婆婆——唉,如今我和小姑可真成了那沒根的草,也不知這日子可怎麼過……」
如鴛今日本是過來送東西的,卻不想林太太竟在今日去了,將帶來的十兩銀子遞給宛氏:「少奶奶節哀。您肚裡還有孩子,萬不可太傷身的。這銀子您且拿著,世子妃還叫我帶了些東西來,都卸在廚房了。林太太的後事,我去回稟了世子妃,自然會有人過來的。只是我們世子妃身子也不便,再說,雙身子的人也不好進靈堂——」大年下的,就算綺年不介意,別人也是介意的,比如說秦王妃。
話猶未了,宛氏已經連聲道:「我曉得我曉得,世子妃萬不可過來的。我婆婆生前對世子妃就如對自己女兒一般,自是以世子妃肚裡的小世子為重……」說了無數的好話,叫小丫鬟將如鴛送了出去,回頭來見林悅然還呆呆坐著,不由得歎氣道,「小姑還不替婆婆換了衣裳?如今就要進正月了,世子妃縱能派人來幫我們收殮,怕也要一切從簡,盡快讓人入土為安的。小姑這時替婆婆收拾好了,世子妃派人來了看著也像個樣子。越發說破了,那都是郡王府的人,不過是看著世子妃的面子來替我們辦事裝裹,大過年的,人家也忌諱……」
誰願意臘月裡沾些死人呢?還是自己家人收拾好了,人家來了心裡也舒服些,替你辦事也利落些。若不然,只說快過年了請人來替你家抬死人,就是要多給賞錢的,她們哪裡有呢?
林悅然聽了這話,眼淚更嘩地一下流了下來,連哭邊找了衣裳出來。卻是綺年叫人給新做的過年衣裳,但礙著林家人罪官之眷的身份,也不過是普通繭綢的,顏色略鮮亮些罷了。宛氏幫著忙,加上兩個小丫頭打下手,總算弄得停當。林悅然又要把幾件首飾都給林太太戴上,宛氏看著她插了兩朵珠花,還要往上插簪子,忍不住道:「小姑留幾件罷,日後用銀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林悅然哭道:「總不能讓母親光著頭去。」
宛氏有些沒好氣道:「若沒世子妃,如今誰不是頭光腳光?」被放出來的時候她們只穿著幾件單薄衣裳,簪環之類統統都屬於抄沒之列,一點都不能帶出來。如今頭上這幾樣也都是世子妃給的,都給林太太裝裹了去,日後她們怎麼辦?
林悅然抹著淚不說話了,卻仍舊把那簪子插到了林太太頭上。宛氏看著說她不聽,心裡一陣煩躁,進裡屋去躺下了。她也就只成親的時候見了這小姑一面,後頭林太太和林悅然仍回了京城,她跟著林大爺在外頭任上,直到出了事才被鎖拿回京的。既是不熟,人家不聽她的,她也沒辦法。
這院裡的屋子都沒盤過地龍,只籠了炭盆。雖郡王府送來的炭足夠,但用的不是銀絲炭,怕煙氣太重也就不敢多用,還是有些涼意。宛氏歪了身子靠在炕頭上,手撫著肚子,環視屋中簡單的陳設,心裡不由得撥起了算盤。
她原是個破落鄉紳家女兒,只因生得頗有幾分顏色,被林大爺挑中做了填房,為的不過是錦衣玉食罷了。如今林家落到這步田地,雖不曾罪及婦孺,但也是徹底敗了。若無肚裡這塊肉,她倒可和離歸家,但如今有了兒女牽掛,卻是走不了的,那就少不得要好好打算一番。
外頭傳來隱隱的哭聲,宛氏不由得皺起眉頭歎了口氣。這個小姑,是被婆婆養得太嬌了,家下這樣的大變,竟是只會啼哭。不但不能指望她照顧自己這個有孕的嫂子,只怕還要成了自己的累贅。
肚子裡的孩子似乎是翻動了一下,宛氏把手貼在腹上,感覺到肚皮微微凸起一點兒,不由得又皺了皺眉。娘家是指望不上的,縱然父母兄嫂願意接自己回去,自己也不想再過那布衣蔬食的清淡日子了。當初是想著和離歸家還能再嫁,但如今肚裡有了孩子,婆婆又撒手去了扔下個小姑,自己難道還能把孩子扔給小姑只管歸家不成?若帶著,一來自己休想再嫁,二來還要養小姑這張嘴,日子難免更苦,只怕還沒有如今在京城裡受著郡王世子妃周濟過得好。
郡王府——宛氏心裡猛然一亮。林家倒了頭,平日裡來往的人家沒個上門的,只有這位世子妃將她們接了來。究其原因,一來林太太與她的亡母有些閨中交情,二來當初林太太曾在成都到京城的路上照顧過她。這也不過都是小事,可見這位世子妃是個念舊心善的,且郡王府家大業大,想來也不在乎這點兒開銷,甚至將來自己的孩兒,若能有郡王府說句話,前程也比個犯官之後強得多。
可郡王府如何肯照顧自己和小姑一輩子呢?宛氏兩道眉又緊鎖起來。自打被押解進京,她的兩眉就沒展開,如今年輕的額頭上已經有了幾道細而深的紋路。憑著婆婆那點兒情份,郡王府周濟自己些銀子是必然的,可是說到將來那卻不是一日之計。
如今迫在眉睫的生計問題有世子妃解決,其後就是小姑的親事了。父母雙亡,小姑要守孝三年,這三年之內郡王府必然還是會照應的,那三年之後呢?小姑若嫁了,郡王府還會這樣照顧自己麼?小姑若嫁得好,將來自己和孩子或者還能沾些光,可是她一個犯官之女,能有什麼好姻緣?除非是——
宛氏微微抬起身體,有幾分興奮——倘若小姑能嫁進郡王府裡去,自己豈不就能一輩子都倚著郡王府了麼?自然了,小姑這樣子進去了也只能做個妾,但郡王府那是什麼地方?進去做妾也比嫁給平頭百姓要強得多。何況世子妃又是舊相識,小姑只要安分守己,日子自然好過,還能拉扯嫂子和侄兒一把呢。更何況守孝三年,小姑的年紀就在十八以上了,就是要嫁人也嫌大些,還不如去郡王府做妾……
宛氏越想越覺得這主意不差。肚子裡的孩子又踢起腳來,她伸手摸了摸,心裡暗暗地道:「好孩子,娘替你盤算了一條路呢,總不能讓你苦一輩子……」
大年下死人,若不立刻抬出去,就得出了正月再辦喪事。因此宛氏一力主張,林太太也只在家裡停了一夜,便收殮入棺,在郊外隨便擇了塊地埋了。到了頭七那日,恰好是除夕,姑嫂二人備了些飯菜,既是年夜宴,又是祭物,冷冷清清祭拜了一番。因大家都是身心俱疲,連歲也沒有守便都去睡了,只聽得外頭一陣陣的爆竹聲響,別家都在過年……
吳府這個年過得極熱鬧。新娶了兩個媳婦,大房的一兒一女也定下了親事,就連吳知雪,因姐姐如今是太子良娣,又有了身孕,也頗有幾家不錯的人家或托人捎話,或暗中試探,顯見從前與東陽侯府退親之事的風波已然是過去了。除了孫姨娘哀歎女兒還在外地受苦之外,人人都很高興。
人逢喜事精神爽,鄭氏今晚真是笑容滿面,笑語連珠。這個兒媳她娶得順心,雖說管家理事上略微綿軟了些,但勝在性子溫馴,對她極敬重的。鄭氏素來好強,最喜歡別人對自己言聽計從,是以對張沁十分滿意。且張沁相貌不差,與吳知霆夫妻感情也好,二房可謂是其樂融融了。
李氏坐在桌邊,瞧著韓嫣轉來轉去地忙碌,臉上也止不住地帶著笑容。這個長媳真是娶對了,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這進門才半年,今年的年夜宴她就能擔起一半的事來了,省了自己多少麻煩?看來再有半年,自己也能卸下手享享清福了。就是張沁雖不如她能幹,卻是個好脾氣從不生事的,兩房人住在一起,最怕相互攀比生事,如今這妯娌兩個儘是有禮有讓的,大家和睦那就是興旺之象,怎不讓人高興呢?
顏氏坐在最上頭,看著兩個兒媳滿臉的笑容,心裡又是高興又是難受。前幾日英國公府來人送年禮,翡翠也跟著來了,她拉了翡翠在松鶴堂裡說了半天的話,方知道縣主與喬連波並不和睦,輕視不說,有時還要拿出蘇姨娘的事挑撥幾句。偏偏阮麟對喬連波雖是不錯,只是在蘇姨娘的事上不肯讓步,搞得喬連波隔些日子就要為這事掉幾滴眼淚。想她那樣嬌弱的身子,若時常的受這樣的委屈,如何受得了呢?
「外祖母吃菜。」喬連章雖然每天都要進來給顏氏請安,但他明年就要下場,如今課業也重了,並沒多少時間跟顏氏說話,難得今夜能守著顏氏,便連連地給顏氏挾菜。
顏氏心裡欣慰,道:「外祖母吃呢,章哥兒也吃。明年就要下場,你唸書念得怎麼樣啊?」
喬連章不由得向吳若釗看了一眼。今夜闔府歡宴,也不分男席女席,統統都圍著桌子坐了。吳若釗察覺了他的目光,便淡淡道:「章哥兒讀書還聰慧,也算用功。」
說句實話,若單論讀書,喬連章並不比吳知雱差,甚至還略微多了幾分小聰明。雖然年紀比吳知雱還小一歲,但如今兩人的進度是一樣的。倘若沒有前頭的事,吳若釗是最愛惜人才的,少不得要好生指點著,但既有了那樣的事,他對喬連章就實在上心不起來了,不過是不偏不倚罷了,吳知雱有什麼,也就給喬連章什麼,但若說私地下的指點督促,那就沒有了。
顏氏聽了不覺高興起來,拉著喬連章的手道:「好孩子,你得好生唸書,若有不懂的,只管向你舅舅和表哥們請教。將來,將來你姐姐還指望著你替她撐腰呢。」她是瞭解自己這個繼子的,倘若喬連章去向他請教,無論如何是不會被拒絕的,只是不知喬連章自己能不能貼得上去。
喬連章乖巧答了,心裡卻有些怯。在他看來,舅舅實在有些冷峻,還是兩位表哥較為溫和,只是如今他年紀大了,自是知道自己在這家裡不受人待見,有時雖想去請教,又覺得膽怯不敢上前。好在書院裡有先生,有同窗,請教他們也是一樣的。先生都誇自己讀書聰慧,將來考了出來,難道還不能離了這裡單獨去開門立戶麼?
顏氏看著喬連章點頭答應,心裡舒坦了許多,又想起喬連波來,不由得有些心酸,抬手按了按眼角道:「你有了出息,你姐姐那裡也舒心些……說起來,你也不小了……」一眼看見坐在下頭的吳知雱,不由得又起了心思,「雱哥兒都定了親,你的親事也該相看起來了。」
李氏垂著眼只看著自己盤裡,鄭氏也低了頭,嘴角微微彎起一絲諷刺的笑意。用膝蓋想她都知道,喬連章的親事顏氏自然是沒有人選的,少不得又要交給李氏去辦。當初弄出那事兒的時候怎就沒想到如今還要指望著李氏呢?
果然顏氏說完了話,就看向李氏:「老大媳婦,你說是不是?」
「老太太說的是,老太太做主自然是沒有錯的。」李氏不緊不慢地抬起頭來答了一句。
顏氏有些氣悶:「我有什麼做主的,你是做舅母的,自然少不得要操這個心。如今雱哥兒都定了親,章兒卻沒半點動靜,只怕外頭人說你對外甥不上心呢。」
李氏連忙站了起來:「老太太說的是。但章哥兒比雱兒還小著一歲,兒媳並不認得哪家有年紀合適的姑娘,只怕耽擱了章哥兒。老太太年紀大,經歷得多,覺得哪家的姑娘好,兒媳就請人去說便是了。只是這婚姻大事自有緣分的,成不成要看天定。雱兒也是永安侯家先有了意思,說來是他的福分到了,也並不是兒媳替他挑來的。」
顏氏氣得半死,沉著臉道:「你若用心去說了,哪裡有個不成的?」
鄭氏聽不下去,捂著嘴笑了一聲道:「老太太可別這麼說,有些事真不是人力能成的。之前大嫂費心費力說了蘇家的親事,到底還是不成,可見大嫂並不能心想事成。」這話聽起來似乎是在諷刺李氏沒能耐,但人人都清楚蘇家的親事是怎麼不成的,其實是在替李氏解圍呢。
只是這話裡諷刺的意思實在太重,顏氏頓時就沉了臉,將筷子一擱,眼睛卻向吳若錚看了過去。鄭氏心裡一凜,暗暗有些後悔。她怎麼就忘記了,對吳若釗來說,顏氏是繼母,對吳若錚來說,顏氏卻是嫡母,這裡頭的份量就差著些呢,倘若顏氏真拿出嫡母的身份來訓斥,吳若錚還真是只有聽著的份。
李氏也有些發急,剛想說點什麼把話岔開,猛聽旁邊韓嫣乾嘔了一聲,扭過身子去拿袖子掩著嘴不住地欲吐不吐,忙道:「這是怎麼了?」
此時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韓嫣身上,韓嫣轉過頭來,不好意思地低頭道:「方纔聞著魚味兒有些腥氣——」
李氏眼睛一亮:「莫不是——」
韓嫣扭著手帕子:「算一算,小日子是晚來十一二天了。」
這下子誰還顧得上別的?鄭氏更是就坡下驢,忙放開了嗓門道:「可不是有了麼!這孩子,怎麼也不早說呢,這幾日還忙東忙西的!」
韓嫣低頭道:「本以為只是小日子有些不准,我年輕,並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了,且年下也不好請大夫,想著過了年再跟娘說……」但是看顏氏要找麻煩,只得這時候說出來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果然,這下子連顏氏也顧不上訓斥鄭氏了。雖說吳知霄不是她的親孫子,也是眼看著長大的,心裡總還是疼愛的,一迭連聲叫快歇著,又叫丫鬟將韓嫣面前一概腥膻之物皆撤掉,端一碟香醋來,又說自己那裡有醃梅子,叫送一小壇去苦筍齋。李氏更是嗔怪:「這孩子,這樣大事也不說,過年又事多煩忙,萬一累著了怎麼好。打現今起,什麼事都不要管了,只好生養胎,明兒立刻請個好大夫來診脈。」
這是吳家這一代頭一個孩子,又是除夕這樣的大節下,自然人人歡喜,眾星捧月一般將韓嫣圍了,噓寒問暖,又叫韓嫣不要熬著守歲,吃過了團圓宴就送回房去休息,歡歡喜喜鬧了大半個晚上。
韓嫣由晴書晴畫攙著,吳知霄親自送妻子回房,離了松鶴堂才埋怨道:「怎不告訴我?」
韓嫣抿嘴笑道:「前幾天不是小日子才拖了四五天麼,心裡也拿不準,大年下的也不好請大夫來診脈,怕萬一不是,倒叫爹娘空歡喜。今兒瞧著這樣,便先說出來了,若萬一不是,只怕還要挨罵呢。」
晴畫連忙道:「少奶奶快別說這樣的話,十之八-九就是的了。」
吳知霄心裡喜歡,也笑道:「若不是,回頭罰你把《春江花月夜》抄十遍。」
韓嫣偏頭嫣然一笑:「人家過年做了這麼多事,累著呢,相公這麼忍心——」院中有積雪,燈光雪光相映,照著她秀美的側面,兩道英氣的眉此時微微順垂著,難得地溫柔嬌弱。吳知霄看得心中一蕩,定了定神才低聲笑道:「那就先記下來,回頭再罰。」
夫妻兩個言笑宴宴地進了屋裡。韓嫣不必守歲,吳知霄卻是長房承重孫,一定要守歲的,看著妻子洗漱了躺下休息,又叮囑了丫鬟們幾句,便又復去了松鶴堂。
一時苦筍齋裡也知道了少奶奶有孕,下人們都高興起來。少奶奶進門後人頗大度,並不挑三揀四的難伺候,如今有了喜,少不得她們也要得些賞賜,若不是時候晚了,就要齊來道喜了。
月白和孔丹瞧著韓嫣屋裡熄了燈,這才回了下房裡。月白本以為孔丹心裡會不舒服,卻見她嘴角隱隱帶著笑容,不由得心裡有些疑惑,坐到炕邊上拿了針線道:「我來守著,你去睡罷。明兒大年初一,又是少奶奶有孕,少不得事情要多。你身子弱,多歇著些。」她比孔丹大一歲,自來就對孔丹多照顧些。
孔丹卻不急著去睡,反搶過月白手裡的針線笑道:「年年都是姐姐守著,也辛苦了,今年我來守。」
月白心裡更疑惑,但也不多問,當真先躺下了,卻並不睡,悄悄聽著孔丹的動靜。只聽孔丹先弄了水來淨面,又聞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頭油味道,忍不住睜開眼睛悄悄看去,便見孔丹正對著鏡子梳頭,換了幾枝簪子似都不滿意,最後起身去外頭折了一小枝梅花來插在鬢邊,又拿出一套新的水紅色繡梅花的褙子來換上,對著鏡子轉來轉去地照。
月白越看越懷疑,忍不住翻身起來道:「你這是做什麼?」過年自然要穿新衣裳,下人們也是有例的,但孔丹這一件卻不是公中的例。同樣的衣裳,月白也有,不過是鵝黃色的,上頭也沒有繡花,而是織著菱形暗紋。孔丹這件分明是自己做的,上頭那些梅花也是她自己繡的!
孔丹冷不防被她嚇了一跳,臉上微微紅了紅,隨即坦然道:「把新衣裳穿上,明日大家不是都要換麼。」
「這上頭繡花是怎麼回事?」月白緊皺著眉,「再說這時候換上做什麼?守完了歲,還要睡一兩個時辰的,起來再穿還不是一樣?還有你頭上的花,這時候戴花做什麼?」
孔丹沒吭聲。月白猛然明白過來:「你想一會兒穿著這個去迎少爺!」韓嫣睡下了,一會兒吳知霄回來自然要有人去迎他的。孔丹穿成這個樣子,是打算著在吳知霄面前露臉了。這些日子孔丹安安生生的,她還當孔丹想明白了,沒想到……
孔丹被戳破心事,臉上先是一紅,隨即倔強地抬起了頭:「那又怎樣?」如今少奶奶有孕了,自然不能再伺候少爺,少不得要收一個人,她可不就是上上之選麼。
「你——」月白氣得說不出話來,「這些日子,少爺跟少奶奶是怎樣的,你看不出來?少爺對少奶奶,那是,那是——那是叫什麼情深……」
「鶼鰈情深。」孔丹拖長聲音,有幾分諷刺地說出這個詞兒,「難得姐姐也學會這些話了。只是如今少奶奶有孕,總得有人去伺候少爺才是。」
月白張口欲言,最後歎了口氣,一言不發地回身去躺下了。孔丹說完這些話,心裡一時發熱一時發涼,在屋子裡坐都坐不住。好容易聽見院門口有了動靜,像是吳知霄回來了,連忙一掀簾子就往外走。
誰知她剛走到廊下,就有個人端了一盆水打另一間屋裡出來,兩人直接碰到一起,嘩地一聲,那盆裡的水潑了兩人一身。孔丹不由自主哎喲一聲,卻見撞上來的是晴畫,此時也跟她一樣是**的,但晴畫身上穿的是一身舊衣,她穿的卻是新衣。
「哎呀!」晴畫也叫了出來,「誰這麼急——是孔丹姐姐啊,你怎麼——哎喲,弄濕了姐姐的新衣裳了,真是對不住。不過姐姐怎麼這時候穿上新衣裳了?唉,看我——姐姐這衣裳料子真不錯,明兒我求少奶奶賠姐姐一身罷。」
孔丹身上濕成一片,大年夜下冷風一吹,立刻透骨地涼,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待要斥責晴畫,晴畫那話裡卻明指著自己走得太急。何況兩人都濕了,只是她穿了件新衣,就吃了虧,可就連這虧也是個暗虧。因此怒沖沖站了片刻,也只能恨恨一跺腳進了屋裡。
晴畫看她進去了,抿嘴一笑,拿著個空盆也一溜煙兒回了屋。便聽外頭院門處響,果然是吳知霄回來了,卻是晴書自韓嫣屋裡出來,規規矩矩行禮,將吳知霄迎進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