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目節目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文 / 大花小花
死亡可怕嗎?
可怕。
可是很多時候,還來不及害怕,死亡就來了。它悄無聲息,又乾脆利落,害的人還沒開始感覺,就已經結束。
……
有人在他耳邊大叫著什麼,柳應年感覺到了熟悉的觸感和味道,像李翔華,但他不肯定那是不是他臨死前的錯覺。
瞳孔裡最後映入的畫面是霜不敢置信的驚怒表情……
怎麼到最後,他還是逃不開死亡呢?
明明已經重生了……
不過短短的半年,不,半年都還不到的時間,這麼短……
……
李翔華有那麼一愣神的時間,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他的腦海裡像放電影一樣,一幕一幕的回放著和柳應年有關的片斷。
三歲那年,他被親生父母拋棄——
「媽媽,那裡有個妹妹!」「冷嗎?」「這個給你圍上就不冷了。」「你怎麼不戴圍巾也不戴手套呢?」
「……我沒有。」
「那多冷啊,來,這個也給你。」
「你不冷嗎?」
「我不冷,我是男子漢,要保護妹妹啊!」「你要是冷就這樣,像我這樣,把雙手放在嘴巴邊上,呵一口氣,就暖和了。」
「年年!這孩子,一眼沒看住就到處跑。年年,我們該回家了,跟小妹妹說再見。」
「妹妹再見!」
「……再見。」
十歲那年,他執行任務,某所小學——
「年年!」「走這麼快幹嘛,下一節是體育課,走兩步就到了誒。」
「是你走的太慢。」
「今天放學去你家吃飯好不好,我想吃柳媽媽做的菜了。」
「我也想吃解媽媽做的菜,你怎麼不說去你家吃飯?」
「真的嗎?那我馬上打電話回去,叫我媽做飯!」
「白癡啦,現在離放學還早著呢。」
「有什麼關係?先準備著,說定了,放學去我家吃飯,不許耍賴!」
「隨便啦。」
十四歲,中學圖書館——
「我……」
「……你看吧,我下次再借。」
「等一下!」
「嗯?」
「我……我見過你,你是四班的吧。你叫什麼名字?等我看完之後,就把這本書拿給你。」
「……柳應年。你呢?」
「我是二班的,我叫李翔華。」
一年以後——
「柳應年,我喜歡你很久了。」「我們交往吧。」
確立關係之後,柳應年帶他回家吃飯,那年夏天——
「李翔華!」
「什麼事?」
「我衣服拿錯了!你去幫我拿一件乾淨的背心!」
「哦!就來!」
「幹嘛看我,你想洗就自己去洗啊,衣服可以用我的……」
「夏天要過去了,柳應年,我們來做點什麼紀念這個夏天吧……」「我愛你,柳應年。」
「我也是。」
瓷器聲,驚叫聲,巴掌聲……
「孽子!柳家沒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東西!給我滾!」
……
天狼的私人診所,手術室亮著紅燈,天狼,流裳,還有水蓮,傭兵城天團裡最擅長醫術和治癒系異能的高手全在裡面,三個身價以億計算的異能力者一起搶救柳應年一個人的命。
十個小時前,李翔華全身是血,哭成淚人,跪在三人面前,請他們救柳應年。
事實上,要不是李翔華精神力爆值,第一時間接住中彈倒下的柳應年,用瞬移把他帶到這裡,並且以自身的念力和靈力全部輸送給柳應年、維持住了他最後一口氣,柳應年早就死了。
這種情況下要把人救回來,以天狼三人任何一個人都辦不到。即使三個人聯手治療柳應年,也要花費很大一番功夫,拼上耗盡精神力的代價,還不一定能把人保下來。
李翔華一動不動的坐在手術室外,低頭怔怔的看著pvc地板,臉上全是風乾的淚痕。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好的,壞的,都跟柳應年有關,還有他欺騙隱瞞的那些事情,他刻意忽略掉的、曾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去想的那些事,在漫長的等待手術治療的時間裡,他都想起來了。
那年夏天,在柳應年家裡,以他的能力,本來柳媽媽和柳爸爸根本不可能發現他們的事情,甚至一開始,他也沒有想過要在柳應年的房間做禁忌的事情。
可是暑假快結束的時候,那一天,他們從書店回來,柳應年上樓就鑽進浴室洗澡,他在臥室外面把買來的書一本一本的擺放在書架上。柳應年喊他幫忙拿衣服,他不小心帶掉了幾本書。其中一本裡面掉出來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個很出色的少年,他認識那個人。那個人是柳應年的好朋友解封珧。
他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拿了衣服放在浴室門口的置衣架,和柳應年打完招呼回來,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好一會兒。
他不能忍受柳應年眼裡除了他,還有別人,即使是父母和朋友也不行。
他要當唯一,而不是之一。
柳應年洗完澡出來時,他坐在柳應年的床上,直勾勾的看著柳應年……
他引誘了柳應年和他偷嘗禁果,房門的鎖也是他打開的,他算準了柳媽媽很快會上來送水果給他們……
他故意讓柳爸柳媽看見他們的事,好刺激柳爸在盛怒之下把柳應年趕出家門,因為柳應年太重感情,以柳應年的性格,只有讓柳家的人徹底放棄柳應年,學校裡也容不下柳應年,所有人都討厭柳應年,最好柳應年一個朋友也沒有,那樣的話,柳應年才會完完全全的依賴他,完完全全的屬於他。
他連苦肉計也用了,隨便找個地方打一架,掛一身彩回來,出現在柳應年面前——
「你怎麼了?」
「我也被家裡趕出來了。以後我只有你了,柳應年,我們兩個人一起生活好不好?
「應年,別放棄,你還有我,我會一直保護你,我們永遠不分開。」
……
那是他做過的最對不起柳應年的一件事,也是他埋在心裡多年的秘密。
他永遠都不會告訴柳應年。
這是他死也要帶到棺材裡去的秘密。
柳應年一直以為他們之間只有十年,可在他的心裡,遠遠不只那十年。他從三歲遇見柳應年,到今年二十五歲,前前後後二十二年,那個人也在他心裡存在了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過去,這個人變得比他自己還重要。
他現在什麼都不要,什麼也不爭了,怎樣都好,只要柳應年能活下來。
只要柳應年能活下來的話,即使在他眼中自己不再是唯一……
或者……
他最後選擇了霜……
李翔華肩膀抽了抽,頭埋的更低,一滴豆大的眼淚掉在地板上。
……
一個月後——
夜深人靜,一道黑影憑空出現在柳應年的病房裡。
霜比上次和柳應年分開的時候瘦多了,依然一身特製的唐裝,長髮散在身側,妖艷的眉眼透著拆解不開的冰涼霜華。
「柳應年……」
霜站在病床前,靜靜的看著男人。
他今天來是要告訴男人,他們即將遠行去執行任務,歸期未知。
「如果我們真的結婚了,我是說如果,你對我就是有責任的,我當然也是。你的命以後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也是我的,還有你的一切,通通都是我的。」
「你要知道一件事,如果只是作為情人,你可以有你的堅持,也會有你完全獨立的個人空間,我絕對不會干預,也不會無理取鬧。但要是我們的關係是建立在以結婚為目的的基礎上,有些事情,你就必需告訴我,我也一定會插手過問。」
「我不想還沒開始就看到結束。也許你看慣了生死覺得一切都無所謂,隨遇而安,生死由命,反正再危險的事情你都習以為常。可是我跟你想的不一樣,我覺得有所謂。我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一邊和我談婚論嫁,一邊可能連未婚夫的頭銜都沒掛上就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輩子音訊全無。」
柳應年說過的那些話,言尤在耳,可是說話的人卻躺在這裡,一直沉睡。
霜彎下腰,跪在病床前,單手撫上柳應年的臉,唇色冰涼道:「你不是說,想知道我去哪裡,去做什麼嗎?你想知道的事,我全都告訴你。醒醒好嗎,柳應年,只要你能醒來,我把我的一切,還有傭兵城的一切都告訴你……」
床上全身插滿管子的柳應年沒有一點回應。
那天發生的事,霜一輩子都忘不了,看著男人從半空倒下,他像被定住了全身,驚怒的無以復加,血液逆流,大腦裡卻一片空白——
柳應年……
那麼遠的距離,他以前從來不看在眼裡,一個小瞬移就能過去,可是精神力耗盡後,卻比銀河系還要遙遠。
他怔愣的看著柳應年身上噴出一堆血,李翔華把柳應年接住,兩個人眨眼間消失在眼前,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他這才驚醒過來,發瘋一樣叫著柳應年的名字,努力掙扎想衝破姬家四位族老的阻攔——
「柳應年!柳應年!柳應年!柳應年——!!!」
他從來都不知道,他也可以像瘋子一樣毫無禮數的大吵大嚷。
姬霜,也有失去理智的一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柳應年!柳應年!柳應年!柳應年——!!!」
四大族老見他狀若瘋癲,同時收手。
他踉蹌奔過去,向著柳應年離開的方向,卻又被堵在堅實的結界之內,無論怎麼撞都撞不開。
他用力的拍打著結界牆,撞得傷痕纍纍,兩道血淚從眼眶滾出。
「柳應年!柳應年——!!!」
「放我過去!」
「柳應年!柳應年!柳應年!柳應年——!!!」
四大族老歎了歎氣。
他被帶回了姬家老宅,等著他的是姬家森嚴的家法。
姬伯陽不鬆口說放他出來,誰也不敢私放他,姬行遠也只能隔三岔五去悄悄的告訴他柳應年的病情。
他慢慢的冷靜下來。
柳應年沒死。
這樣就好。
只要男人還活著,他什麼都無所謂。
傭兵城的任務事關重大,姬伯陽不可能關他一輩子。
他總有機會見到柳應年的。
這個機會來的比他想的還要快,今天早上,御來見他,帶來了傭兵城天團所有成員即將執行遠赴「那邊」的命令。
「柳應年。」霜握著柳應年的手,在唇邊親了一下,「我明天就要走了,我答應你的事,恐怕這次要做不到了……」
不是他悲觀洩氣不想回來,而是,最新消息,前去探路的那批同伴已經全部隕落,就算他們去,大概也是凶多吉少。
他也想平安回來,但是……
霜看著彷彿永遠都不會再睜開雙眼的柳應年,像要記住他一生一世。
他還記得第一眼在翔的家裡看見柳應年——
很普通的人,被翔點了睡穴,躺在沙發上,翔給他蓋綿被,把他保護在身後
「他就是你死活不願意回來的原因?」「為了一個這麼普通的男人,違抗我的召回令,翔,我很生氣。」
「沒有下一次,霜。」
「看來騰說的不錯,你真的很在乎他。」「天狐軍團的『翔』竟然會讓自己有這麼大的弱點,該說你是太自信還是太天真?」
「我們的事情,和他無關。」
「和他無關?現在說和他無關已經太晚了。從你違抗我的召回令開始,你就應該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那一次,他差點殺了這個男人。
那時他又怎麼想到他們之間的平行線已經產生了交集……
後來,他把男人抓回佣兵城,和翔做了筆交易,答應在翔出任務的期間,替他保護男人不被御發現……
逆風的兒子高燒失去神智,男人求他帶小娃娃去醫院——
「我保證,絕對不會趁機逃跑!」
「兩個小時。」
「嗯,我兩個小時內一定回來!」
怎麼會有這種傻子,又不是他生的兒子,操那麼多心……那個時候,他對男人的印象依然很差。
神英高中的那個晚上,改變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喝的爛醉的他們,兩個人在一間教室裡,等著天亮。
男人喝醉後說了很多話,平時的謹小慎微和沉穩淡然都變沒了,一下子成了話嘮,什麼話都說,什麼話也都敢說——
「你怎麼不說話?」「你怎麼不笑呢?你知不知道你長得很好看?我見過的男人裡只有一個人比你長得好看唉。」「我說幾個秘密給你聽吧?」
「你醉了。」
「沒有,我還沒睡著,怎麼會醉呢?」
「我告訴你幾個秘密吧。」
「……」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你也是男人。」
「那我也不是好東西。」
「……」
「你喜歡男人嗎?」
「……」
男人說了很多很多,淘淘不絕,好像要把一直壓抑在心裡的苦水一口氣都倒出來,講了很多他聽不明白的事情。
他那時也醉了,坐在講台下面,看著那個男人站在講台上,一遍又一遍的寫著各種題目,一面黑板接著一面黑板,密密麻麻的寫。要有多喜歡學校,才會在腦海裡把中學的課程記得這樣清楚?可是男人連大學都沒有上……
他也不明白自己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酒精上腦,竟然會覺得那個男人認真的樣子很可憐,很想安慰他……
所以叫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在他開心回頭,訝然的目光中,低頭吻住了他。
那一夜,他什麼都忘了,眼中只有那個男人……
……
東方漸曉,旭日初升。
天狼第一個過來查房,擰開病房門鎖,推開,眼前的情景讓他腳下一頓。
霜趴在柳應年的床邊睡著了,手裡還拉著柳應年的手。
天狼心裡歎了口氣,還是走過去看了看柳應年的一應數據。
他剛要轉身離開,霜已經醒了,站了起來。
「他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他差一點就見了閻王,能保住一條小命就夠幸運的了。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他現在只是身體機能恢復的慢,正在慢慢調整,再過幾天,應該就能醒過來的。」
霜垂眸看著柳應年,問道:「流裳也在這吧?」
天狼抬眼看他:「你想幹什麼?」
「讓流裳來,封掉他這幾個月的記憶。」
「霜……」
「我沒給過他什麼,就當這是我最後送給他的離別禮物。」
傭兵城的事也好,他的事也好,都只是柳應年漫長人生中的插曲,算不上什麼好事,不如都忘了。
忘掉這些本來應該和他毫無關係的事。
醒來後,柳應年依然是原來那個柳應年。
作者有話要說:每個人的角度都不同,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
也沒有對錯
只是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我們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都有不同的選擇
唯有在已知死亡期限的前提下,我們都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可以活得更好
即使沒有我……
∼∼∼∼∼∼∼∼
謝謝晴親的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