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58章 文 / 藏妖
比他拳頭還大的一對兒澄黃澄黃的眼珠兒,正在空中俯視。
洛毅森無力開口,只在心裡想著:龍君……
應龍神君的意識傳達到他的腦海中,告訴他,身為凡人他聽不得龍君的聲音。會炸裂他的頭。龍君又告訴他,世間已經沒有應龍神君的居所。污穢越來越多,再逗留下去,龍君便會消失。龍君感謝了洛毅森,或者說感謝了巫晉。沒有了逆鱗,他安安穩穩睡了千年。積攢了些神力,回到天上。
洛毅森想讓應龍帶走怪物,應龍沒有回答他。想來,怪物是應龍污穢之氣所化,再也沾不得了吧?
洛毅森平靜地看著那對澄黃的大眼珠,想著:龍君,回家吧。祝你一路順風。
在洛毅森和應龍的世界之外,沈紹已經站在了地台上,冷眼看著被白蛾團團裹住的沈兼。他知道,沈兼還沒死。放遠目光,毅森所在之處被溫和而又耀眼的光籠罩著。沈紹不想去打擾,安安靜靜等著這一切結束。
腦子裡遍尋不到屬於勇士的思維。這很奇怪,沈紹想。在洞口外他忽然被白蛾包住,畫面一個接著一個湧進他的腦子。屬於勇士的悔恨、思念、殺意、讓沈紹險些失去自己的神智。等再度清明過來,已經將沈兼的手打斷。
怎麼穿過石牆進入穹洞的,沈紹不願意去細想了。只要毅森活著,他也活著,便是最好的結局。
沈紹跳下地台,走到白蛾旁邊。看不到被白蛾包裹著的沈兼,只能聽見他一聲慘過一聲的叫喊。沈紹懶得再聽下去,他忽然說:「毅森,我們走吧。」
洛毅森聽見了沈紹的呼喚,對龍君笑了笑,「我也要回家了。」
龍君問他就這麼走了?不想知道更多關於巫晉和勇士的事?不想知道更多關於部族的事?不想知道巫晉的師傅叫什麼?又為什麼做了這些逆天的惡事?
亂世為王,這種爛俗的動機他早就料到了。至於細節,洛毅森搖搖頭罷了。
龍的歎息如疾風,吹起了洛毅森的頭髮。
龍君還是給洛毅森看了一些事實。巫晉的師傅並不是因為身體不好而退下神巫之位,他曾暗中慫恿應龍出世,為王為聖。應龍奪去了他的神職,選擇了巫晉。他一直不甘心,一直在恨!
醞釀多年的惡意,終在巫晉為情所困中拉開序幕。巫晉為斬斷情絲遠走大山深處修煉,回來時,一切晚矣。
或許冥冥中早已注定好了他們的結局。灰袍男人雖然轉生在巫晉身上,卻被怪物所殺。他執念太深,不知不覺得跟怪物融合在了一起,同被封印在應龍合璧中。沈兼得到了合璧,裡面屬於前世的執念佔據了他的心神。
那升呢?他死的不甘心,他是否也有留下執念?
都有吧?洛毅森想著。
千年來山河變更,歲月交替,萬物變了容貌,換了一張又一張的新顏。唯一不變的,是愛恨情仇的執念。
這執念困住了巫晉、困住了升、困住了可悲的灰袍男人。
龍君察覺到洛毅森淡淡的別離傷。待白蛾消失,巫晉和升的執念也會消失。世間,只有洛毅森與沈紹。
離別的傷,也是釋懷。
龍君走的時候,叫了灰袍男人的名字——海牙。
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名字,存了千年的執念卻被應龍打得魂飛魄散。
海牙只是個執念,他自認為那是「神念」。當他離去,白色飛蛾也變成了片片飛絮,充滿在整個穹洞裡。龍君走得悄無聲息,就連一絲風都沒刮起。可沈紹卻知道,這一片大山的「靈」沒了。山還是山,卻成了死山。
在白色的飛絮中,沈紹找到了又一次昏迷過去的洛毅森。
只是,洛毅森身上所有的傷都不見了。好好的昏睡著,不願醒而已。沈紹把洛毅森抱在懷裡,感受他的心跳和體溫。疲憊不堪地躺在了地上。
白色飛絮逐漸消失,最後幾點落在洛毅森的臉上。像在道別一般。
時間流逝了過去,沉睡在穹洞石堆中的沈紹被聲音吵醒。他緊了緊雙臂,將懷裡的人抱的更牢固一些。
堵在穹洞入口的那些大石頭從外面被刨開,以褚錚為首的幾個人,急慌慌跑了進去。
乍一見穹洞內的情況,褚錚的心都要涼了。他扯著嗓子大喊:「毅森!沈紹!」
沈紹費力地舉起一隻手……
然後,沈紹聽見了很多人情急的、開心的叫喊聲。他沒有力氣回應這些人,腦袋歪在洛毅森的額頭上,昏睡了過去。
褚錚不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麼,他找到沈兼的時候,這人還活著。只是渾身潰爛,苟延殘喘。
跟著下來的霍爾與丹尼斯直奔洛毅森,查看了一番後,才鬆了口氣。
這一次,沈仲元動了大力氣。安排了兩架直升機,共有二十幾個人,其中四個是醫生。他們小心翼翼地背起洛毅森和沈紹,率先走出穹洞。
霍爾來到褚錚身邊,低頭看了看沈兼直咧嘴。他問道:「這個人,你們會怎麼處理?」
褚錚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反正不會讓他就這麼輕易死了,太便宜他了。」
「那就帶出去吧。」丹尼斯走過來,說道。
離開山洞回到現實世界,已經天色將明。他們必須趕到直升機停放的地點,才能將傷者送走。
率先離開的幾個醫生急吼吼地跑了回來,說村民們都在下面,手裡拿著鐮刀、鋤頭等務農工具,看著可不像來幫忙的。
褚錚恨得牙直癢癢,返回一棵樹下揪起癱軟的朱凱,直奔村民的方向。醫生叫了幾個保鏢,緊緊跟在褚錚身後。
跳下幾塊大石頭,走了一段山路。褚錚看到站在遠處的村民們。梁村長站在最前面,手裡拎著一把砍柴刀。
褚錚護著身後的一干人等。對梁村長喊道:「你們以為朱小妹的死是毅森和沈紹的錯?以為是他們剋死了朱小妹?這一切都是沈兼幹的好事!」說著,他指了指被捆在一旁的朱凱,「你們問問他!問問他是如何跟沈兼狼狽為奸,害死了自己親妹妹的。」
梁村長回了頭,跟村民們說了幾句話。隨後,獨自一人朝著褚錚走去。
一老一少,一高一低、就這麼相互瞪著。
梁村長舉起手裡的刀,對著褚錚。褚錚的眼神寒到底,氣惱道:「愚昧也要有個限度!朱小妹進村的時候,朱凱和一個中年婦女碰過小妹的手臂,毒就是那時候被放在小妹手臂的潰瘍面上。朱凱已經承認了,我會把那個中年婦女也給你抓出來。如果你還冥頑不靈,別怪我不客氣!」
梁村長的臉很扭曲,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咬牙逼問:「有啥證據?」
褚錚憤憤道:「證據的問題,我們老大一定跟你說過。我再跟你說一遍!咱倆打個賭。朱凱手上有毒,摸了朱小妹手臂上的潰瘍面之後沒機會洗手。他帶我們回家,給我們燒水。之後才打了水洗手。你帶著你的人滾回去,等我們化驗朱凱家水壺的提手,那上面肯定有沾著毒的指紋!如果沒有,你挖個坑活埋了我!」
山林間迴盪著褚錚鏗鏘有力的話語聲,震撼了蔥蔥大樹、巍峨高嶺。
梁村長手裡的刀掉在了地上,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朱凱,「公孫也跟我說過這些話,我不咋信。我來,就是要親口問問你……你真的害死了小妹?」
朱凱無顏面對梁村長,腦袋低低地垂了下去。梁村長一下子就哭了,快六十的老頭兒哭得像個孩子,哭得悲痛欲絕。他問朱凱,因為什麼啊?那是你親妹妹,你怎麼狠得下心啊?
朱凱說不出理由。他沒臉說,沈先生許了願,日後帶他離開這裡,去大都市過人上人的日子。朱凱更不敢說,沈先生告訴他那種毒不致命。而他在小妹的屍體被運走之後,還傻乎乎地相信沈先生,會讓小妹活過來。
等他察覺到不對勁兒的時候,那還有膽量說出真相?他的雞窩裡還藏著沈先生給的十萬元現金。
他怎麼說?跟誰說?他騙自己,這一切都是洛毅森等人的錯。他騙自己,只要跟著沈先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所以,他一次一次為沈兼賣命。拿了另一種奇怪的東西,按照沈先生的吩咐,撒進藍景陽的嘴裡。
沈先生說,不能讓那個人開口說話。放心,他不會死的。
藍景陽真的沒死。朱凱對自己說:看吧,沈先生沒騙我。小妹也一定會活過來。
現在,他的沈先生好像怪物一樣躺在擔架上。朱凱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能繼續騙自己。
朱凱問梁村長:「叔,我都是按照你說的做啊。你說相信沈先生,他說啥我們做啥。我哪不對了?」
梁村長哭著抽自己耳光。
朱凱又去問褚錚:「小妹還沒醒嗎?她應該醒了,沈先生說小妹一定會醒的。」
褚錚也沒回答他,只是看著他的時候,眼睛裡充滿了憐憫。
朱凱找不到可以回答自己問題的人,又低下頭,嘀嘀咕咕著:沈先生說了小妹會醒的,沈先生說了帶我過好日子,沈先生說了……
梁村長撿起掉在地上的刀,要砍死朱凱。褚錚攔著他,抓著他,警告他殺人違法。梁村長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些村民站在原地,呆呆的、愣愣的……
褚錚從來沒這麼憋屈過!即便是活捉了沈兼、他們沒有人殉職,也沒人丟胳膊丟腿。看著瘋瘋傻傻的朱凱,看著哭的死去活來的梁村長、看著木訥的村民們。
——歎息也枉然。
下山的時候,褚錚沒有顧及梁村長等人。二十幾人的隊伍,居然走得無聲無息。在梁村長悲痛的哭聲中,默默地離開這個讓人唏噓的地方。
或許,時間可以抹平所有的悲傷。但失去的生命會永遠留在這裡,提醒走了錯路的人們,在這片土地上,在這座大山中,發生過什麼。
回到楓樹村,等待他們的是公孫錦和司馬司堂。還有一些翹首期盼的村民們。
褚錚對公孫錦發牢騷,說剛才差點胖揍一頓梁村長。公孫錦無奈地歎息一聲,說:「他們不是去打架的。我說服了梁村長,他帶著人和工具,上山幫你們救人。你抓了他們的人,他當然看你不順眼。說開了就好,讓他們慢慢接受吧。」
說完,公孫錦繞過褚錚,走到洛毅森和沈紹身邊。
司馬司堂的臉色很難看。摸摸洛毅森的臉,又摸摸他的脈搏,才對背著洛毅森的醫生說:「直接回s市,我們的法醫已經安排好醫院。」
背著沈紹的醫生看到公孫錦走過來,不等對方提問,便說:「目前來看只是一些皮外傷,體力消耗過大。其他的倒沒什麼。具體情況需要回去後仔細檢查。」
公孫錦點了點頭,遂去問了照顧沈兼的醫生。這位醫生連連搖頭,「我只能說,這人還活著。其他的,我真說不出來。」
爛的成了血葫蘆,別說公孫錦了,就是沈仲元在場,也認不出這個人是誰。
公孫錦揮揮手,說:「上飛機,馬上回去。褚錚,你跟著走。我和司馬留下來處理後面的問題。」
「就你們倆行嗎?」褚錚擔心地問。
司馬司堂說蘇潔已經往回趕了,景陽也跟著回來。你們走吧,這裡沒問題。
載著洛毅森的直升機離開了楓樹村,離開了大山。沉在深度睡眠中,還是做了一些七零八亂的夢。
夢中,巫晉穿著一身乾淨的袍子,站在山頂上淡淡而笑。看著是那麼美好。升,在巫晉的身後站著,他們挨的很近,很近。
褚錚咂了咂舌,自語:「做什麼美夢呢?笑得這麼好看。」
經過五小時的飛行,直升機降落在停機場上。還沒打開機門,就見好多人朝著他們跑了過來。褚錚看見了廖曉晟,還有半扶半抱著他的沈炎。他們兩個年輕的都沒一個老頭跑得快。
沈仲元跑在最前面,老當益壯,一馬當先。率先迎上了褚錚,停在洛毅森的身邊。
一名醫生背著洛毅森,乍一見沈仲元有些緊張。沈老爺子的臉色沉著,緊緊抓著洛毅森的手,激動的直抖。
沈兼扶著廖曉晟趕到,在沈仲元耳邊提醒:「爸,你親兒子在另外一架飛機上。」
沈仲元白了沈炎一眼,親自護著洛毅森走向停車場。至於他的親兒子沈紹,老爺子只是瞥了一下而已。
二十多人的隊伍變成了三十多人,浩浩蕩蕩趕到了特研所的醫院。進了這裡,廖曉晟就是老大。除了沈炎和沈仲元都滾蛋!那幾個隨行的醫生也想進去看看,順便學習學習。沈炎第一次拿出沈家人的威嚴來,幾句話打發了他們。轉回頭,笑嘻嘻地對廖曉晟說:「你別累著,傷還沒好呢。」
老六對廖法醫的態度,當爹的看得一清二楚。沈仲元也沒心思想老六的事了,緊跟著洛毅森和沈紹的擔架,走進樓內。
接著,就是各項檢查。特研所的醫生們、專家們都放下手裡的工作,全心撲在洛毅森和沈紹的身上。這會兒,沈仲元才提出要看看沈兼。
廖曉晟低聲告訴老爺子,「有個心理準備,沈兼……現在的情況很不好。皮膚潰瘍面達到了百分之九十。」言下之意,你未必能認出來。
沈仲元只是隔著玻璃窗看了一眼,僅僅是一眼,一秒鐘而已。看過了躺在給氧艙裡面的「人」他慢慢轉回身,離開了。
沈仲元並沒有去等待洛毅森和沈紹的檢查結果,而是叫上沈炎離開了特研所。
沈炎還是第一次陪父親來墓園。他以為,父親要來探望的是沈兼的母親,畢竟,身為父親,他沒有教導好沈兼。
當沈炎看到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他才知道自己錯的多離譜。他識趣地離開了,讓父親一個人單獨待一會兒。
沈仲元站在洛時的墓前說了很多話,沈炎站得遠遠的,聽不到父親究竟說了什麼。但是他看到父親笑了,三十幾年來,他第一次看到父親笑得那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