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九十四章 聖旨 文 / 即墨蓮城
兩人無聲無息地從暗處離去,紀懷安身形恍若紙片,因為失血過多變得瘦骨嶙峋,唯有臉上的一雙眼睛顯得尤其突兀,靜靜地看著山上的那座泛著燈光的院子,有些茫然,更多的是飽含欣慰。
紀山沉默地半天,終於說道:「周幕遲很快就要受旨重回鎬京,如若有人意欲拿楚家牽制他,少主在這裡會不會不妥?」
「是我欠了楚家,玨兒她活得很好,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打攪他們……縱使傾盡所有,也要護楚家周全。」紀懷安站在原地,語氣堅定,眉眼中閃過一絲苦意,「她必定不會想要我這樣一個無情的父親……將周幕遲拖入這場渾水之中……」
紀山不由沉痛急道:「若不是主子,周幕遲他早就被人發現!就靠他之前那般羽翼未豐,徒有身份而無任何鋒牙利齒,加之林氏一族除卻已死的林將軍,根本無人護他周全。如今有了我們,即便前路萬難千險也能助他一臂之力,主子大可不必如此自責。我們所求不過是借林家營十萬大軍,對他而言,這根本沒有難處。」
紀懷安搖了搖頭,自嘲道:「無論如何解釋,終究掩埋不了我的私心。我只為復仇,你們願追隨於我,重振昔日雲國。只是紀山,從前的雲天,早已死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如今我的雙眼裡只有仇恨,只怕……會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
紀山提高了聲音,忽然單膝跪地,埋頭硬聲道:「屬下誓死追隨,我們所有人的命都是雲王所救,這一條命自當奉上。胤王殘暴無度,如今雲萊洲已經徹底大亂,倭琉群島都敢生反叛之心。只怕現在再不復往日國泰民安。大周受漠北與海上兩處夾攻,如果我們再不奪回掌權,何嘗不是令大周生靈塗炭。」
紀懷安閉了閉眼,睜開之時已經褪去所有的沉色,「你將北部糧倉準備就當,這次回京,必須得打一場漂亮的開門陣仗。太子不是想斬草除根嗎?想來周帝身邊的暗衛已經有所察覺,太子這個位置,我要讓他毀在自己手上。漠北的戰事很快就要打響,必須趕在太子之前。讓周幕遲得到將帥一令,哪怕立軍令狀也可,這正中了太子之意。那幾個瀛人敵不住蠱蝕之痛。部署圖拿到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要從弩族帖木王子那兒入手。」
「是,屬下遵命。」紀山臉上依然面無表情,可是眼睛卻透出光亮,「屬下剛收到密信。少主替周幕遲擋下一枚毒針,這才令子蠱脫出控制。他們上了北山之後,我們的人根本無法進入。這北山,我只知有那樣東西留下的痕跡,莫不是……」
紀懷安悶咳一聲,嘴角卻是勾出一絲笑意。「如若我沒有猜錯,她居然懂得了利用生死果學會御獸之術。不愧是我的玨兒,雁夕如果知道她學會……應該會很欣慰。有朝一日回到雲萊洲。單憑這一點,萬島洲民必然會臣服。我的女兒,只要她願意,這海上雲萊洲,稱女帝未嘗不可。」
此時的鎬京。卻是暗潮湧動。
周夢瑤虛空甩了一鞭,叫做小蔥的千里馬狂奔在路上。四周不遠不近地跟著一騎侍衛。謝崇心中忐忑,眼神直直注視著郡主,侍衛將各個險要之處牢牢把守,一行人風馳電掣一般飛過。待到了周晟衍府上,周夢瑤再也等不及,自己跳下來,將小蔥拋給身後的人,如同燕蝶一般快速進入府中,尋到了還在看書的周晟衍。
「二哥!二哥!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訴我!」周夢瑤怒眉嬌喝,面上因為喘氣通紅不已。
周晟衍淡淡一笑,「我以為郡主第一眼看中他時,就認出來了。倒是我,卻是訝異之極。沒想到五弟早就出現在我們面前,卻誰也不識。」
周夢瑤一臉怒氣地瞪著周晟衍,「我那只是猜想罷了,從未與人說過。二哥,他,他真的是五哥,不會有錯,是不是?」
周晟衍聞言眼中一閃,握住書冊的手沉了下來,也不再看書,微微點頭,道:「父皇已經下了旨意,由司天監前去頒旨回朝。倒是你,還是回王府待著,可不許自己跑過去。不然王叔非將你鎖在屋裡下門禁不可。」
周夢瑤頓時洩了氣,坐在一旁生悶氣,「他怎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五哥變成這般冷淡,從前他跟我們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從來都不會給人冷臉。二哥,你說五哥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要是公孫先生不帶他走,現在他肯定不會忘了夢瑤。」
周晟衍見郡主依然有些沉迷在過去,心中暗歎,低聲道:「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小時候的事,有多少能當真的?只是五弟已非從前那個人。夢瑤,你不要一味想著過去,聽聽本心也好。王叔將你護得太過周全,人世間的險惡,你全然不知。若以後二哥也幫不了你,五弟他……到底生疏了這麼些年,還是回去問一問王叔吧,可別再像從前那般心性。太后寵著你,仍然是有限度的,絕不許插手政事,你,明白嗎?」
周夢瑤渾身一震,似乎心底的那些打算**裸地被扒開,她自然知道太子哥哥對五哥不好,從小時候就喜歡欺負他,到了如今,即便她再不經事,也明白那個位子會令人瘋狂。
想了一想,周夢瑤到底狠狠瞪了周晟衍一眼,心中煩悶,原本的驚喜全都被打散了,這些煩心之事,根本不是她能夠幫的上忙的。
「我不管你們!如果別人欺負他,二哥,反正你一定要幫五哥,不然我就跟你絕交。」
周晟衍無聲地笑著搖搖頭,頗為無奈,也不再說什麼。
待周夢瑤走後,陳佑進了屋,手中端著濃黑的藥碗,散發著一股怪異的味道,根本不似草藥的氣味。
「公子,沈神醫寫下的藥方。縱使太難吞嚥,您還是多喝一些吧。」
周晟衍見面前那碗黑乎乎的藥汁比之以往要難聞許多,雙眼一瞇,有著一抹淡淡的遺憾,「這又是用了什麼毒物?是要將我煉成百毒不侵麼?」
陳佑掃了一眼,那一眼裡流露出微微的擔憂,轉瞬不見,口中應道:「沈神醫從蜀中苗疆之地出來,雖然沒有找到可解之法,但是這副藥引會壓制住公子體內的似蠱非蠱之物。只可惜苗疆蠱毒不傳外人。那兩個收買的苗人對此蠱根本無從下手。這藥,已經是最溫和的方子,絕不會同以前那般難受。」
「行了。不必說了,我從小喝過的藥還少嗎?」周晟衍揮了揮手,挑眉道,「陳鷹他可碰到周幕遲了?」
陳佑正色道:「太子的人更快一些,五皇子身邊的手下俱已死去。我們的人上報。本欲接應,無奈總被他逃走,甚至還有一方人在尋他,應該就是那位紀懷安的手下。陳鷹剛剛露面,已經發現紀懷安全權接替了他的位置,當起了謀臣。屬下很是奇怪。陳鷹如此深不可測,居然也會順從紀懷安,想來此人大有來歷。卻根本查探不出。」
本來這些日子陳佑準備了杭城的暗衛在第一時間籠絡五皇子,至少稍稍表明今後的心意。只是周幕遲那邊卻不熱攏,一律不鹹不淡地回應,陳佑愈發覺得二皇子走的這一步棋,實在玄之又玄。當今太子的勢力極大。一旦撕破了臉,只怕連周帝都心生忌憚。朝中大臣的風向本已定性,因為五皇子歸來一事,許多擁護林氏的舊臣紛紛持觀望狀態。這樣一種內憂外患的局面,如何走好下一步,實在是難之又難。
這一碗藥汁苦不堪言,便是喝慣了苦藥的周晟衍都幾欲作嘔吐出,緊閉著眼喝完最後一口,面色已經忍得青白交加。
「下次跟沈神醫說,如果能熬得好喝些就好了,這樣的藥汁若是拿來餵魚都能毒死一大片了。」
不過臉上的神色卻很放鬆,開始閉目休憩,陳佑告退,將門輕輕掩上。
不久,那雙眼睛睜開,全無惺忪之意,嘴中喃喃道:「周幕遲……可不要辜負我才好……」
他縱使無心於那個位子,其一是自小生病,遭受常人所不能的苦楚,對於這權勢之爭愈發看淡,一心的願望卻是能有副健全的身體。隨著年歲逐漸增長,不能習武以外,他卻是最諳謀術的人。
周晟衍時常想,如若上天給不了他健全的身子,那麼這副腦子也不要罷,只可惜他生了一副清明的頭腦。可但凡有一絲威脅到周行烈的,一律視之為敵。周晟衍何嘗不苦笑,他不想要爭,可是這麼多年下來,卻不願意見那人最後登上了這個位子。哪怕就是他自己最後能落個閒散王爺之稱,只怕也是命不久矣。
而周幕遲,卻是他第二個打算。林將軍鎮守邊關之際,他尚能對周幕遲報有信心,滿朝大臣誰又能比得過開國功臣林氏一族。誠如他,心中也是滿懷期待,只願在太子羽翼未豐之時,早日尋到周幕遲。
而如今這個時刻越來越近,周晟衍心中亦是有些躊躇。
不為其他,紀懷安這個人,平地裡冒出來,居然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就將周幕遲從一介羸弱少年煉成當前的能耐。
將心比心,他若離開了陳佑一行人,滿腹的謀略又能如何在重重追殺中安然無恙。
驀地,周晟衍輕笑起來,神情逐漸地放鬆,嘴中輕聲自語:「這一場戲,局中人,局外人,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無論他人如何想,當聖旨到達杭城之時,一潭水頃然間翻滾起來。
恬靜的四合院裡,葉氏手中的杯盞落地,怔怔地看著那明晃晃的錦書,半天不能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