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發芽 文 / 即墨蓮城
雖是熱秋,長街上都是來往的行人,商販,平民,偶爾還有幾個外域海商穿著奇裝異服,帶著新奇的種子、香料、膏藥等等行走售賣。
楚明泉身上帶足了銀子,加上大半年的經商,也練會了一些砍價吆喝。那些常人看著毫無用處、白費銀兩的東西,可經朝秋的囑托,對他來說卻變得彌足珍貴。
仙餚館大多數菜品,可都是從嶺南帶回來的,這一點他深有感觸。從前朝秋就愛跟二虎要那些種子,如今在嶺南呆了半個月,曾經沒怎麼上心過的東西,現下在楚明泉的眼裡都有了不一樣的見地。
東西買的多了,那個披著肩布的外商見楚明泉是個真正的大買家,便悄悄地帶了他行至暫居的宅邸,拿出一樣好東西給楚明泉看。
楚明泉對著日頭照了一照,手上拿著一塊五彩斑斕的透瓦,居然能看見許多艷麗的色彩透瓦而過,光是手頭的這一塊,那價錢就不得了。
楚明泉曉得這叫做琉璃的東西不可多得,這名叫做阿曼的商人肯定是把自己當做大買家,不然這般貴重的東西肯定不會給他瞧上一眼。
楚明泉心裡雖然不捨,但實在是價錢太貴,最終搖頭放下。
雖然阿曼也很是遺憾,但楚明泉在自己這裡買了許多羊城人從不來光顧的東西,光是那些滯銷的種子和香料就賣走許多。阿曼心裡滿足,覺得楚老闆這個朋友還能結交。他用蹩腳的大周話表示下次帶東西過來,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可以提。
這倒是正中楚明泉心意,又得知阿曼也想要去杭城姑蘇那邊定些絲綢茶葉回去賣,楚明泉趁機把手裡頭帶來的幾罐茶葉給了他。阿曼又驚又喜,忙說明年回航的時候一定給他留下一批茶葉,他好能回去大賺一筆。
這個瓜熟蒂落的日子。楚明泉不但招了好一批得力的兄弟,把這白砂糖的手藝和罐頭的製法都交給了大虎二虎,除去買地建坊等一應用度,又留下三百兩的採購本錢,再把今年應該發的一百多兩工錢先存到大虎那裡。這麼一來,楚明泉身上還真的只剩下百兩的銀子,不由感歎花錢真是如流水。
趁著大豐之季定了一些上好的果林,事情都做的差不多,楚明泉也不想再耽擱下去,收拾收拾就帶著大牛回去了。陳樹在這一片混的比較熟。就怕這新糖坊關鍵時刻遇上難題,楚明泉留下他,一直候到罐頭做成之時再回杭城。
雖說這一趟匆匆忙忙的。但楚明泉收穫頗多,這麼多年的好兄弟能一起大幹一場,心底就覺得踏實。最重要的一點是,許家算是徹底斷了臂膀。
許家大房最得力的許大少爺,如今真成了個傻子。聽說連吃飯穿衣都需要下人幫忙,更別說許四房被老天爺收拾帶走了,這都是作惡多端的報應!
餘下的那些都是不成氣候且又心高氣傲的,一天到晚就盯著那些豐厚的家產,渾然不去打拼開拓。想來若是再遇上一些不順風的事,這羊城漁業一霸估計就這麼散了。
楚明泉歎息之餘。一時半會兒哪裡會忘掉曾經在許老太爺手底下那些打拼的日子。
等到兩人急急趕回杭城,日子已經到了十一月末,正是涼意濃足的時候。
紀懷安身子已經大好。別看他不用親力親為,知人善用這一塊誰也比不上他。
楚明泉擔心家裡的事情沒能辦好,尤其那仙餚館大船也不知裝修成什麼樣了。雖說有紀先生把關,可楚明泉自己到底最熟悉船,能夠多添把力都覺得渾身帶勁。
他哪裡會曉得。井疊莊南山下的那片寬廣的水域裡,一艘三層高、仙氣十足的大客船隻盼著楚明泉回來。擇良日開張大吉。
井疊莊的學舍裡,讀書聲陣陣,范師傅教著有底子的那一批學生,不像其它老夫子一般只談儒術文章。當今大周的各色風情地貌,賦稅說律法也是隨口說來。再加上范師傅對農事頗為熟稔,學舍裡的學娃子們一個個都愛聽,不像其它莊子的那些老夫子,搖頭晃腦的只顧咬文嚼字,背不出經書就要打手心。
范師傅的處罰很獨特,罰那些犯錯的娃子幫忙給別人家做農活,上山割豬草,下地壟稻田,而且幫的對象是莊子裡日子最窮苦的那幾家。
一來二去,孩子們也明瞭一些道理,得到長輩的誇獎,更用心地去做。雖說有個別的娘親會揪著自家孩子的耳朵罵傻蛋,家裡的活夠多了還傻傻幫著外人做,但是范師傅已經在一眾孩子心裡豎起了高大的形象,管老娘扭得再狠照樣去幫忙。不過這倒不再是處罰,而是心甘情願地去幫忙。
這之外,還有個啟蒙的塾師金秀才,是族長拜託認識的人介紹的。原是一個困頓的書生,沒有考中舉人,又想繼續讀書,帶著唯一的老娘一起來了井疊莊賺些束脩,填以家用。
金大娘不比別的婦人,總覺得自己兒子是個讀書人,那些農活錢財之類的,都不用兒子沾手,只一心讓他讀書。要不是家裡實在沒了進項,來年趕考的銀錢沒個著落,加上井疊莊出的一筆束脩還算豐厚,不然金大娘也不會同意讓他攔下這碼子活。
這十一月的天氣忽冷忽熱,楚家有了棉花,足夠家裡每人做兩身新衣和一床棉被。再加上紡出來的棉絲織了一匹布,大家都覺得柔軟耐穿。那些多下來的料子,想想讓言璟送到范師傅和師母兩人。畢竟這位塾師有著真材實料,大傢伙都看的出來,言璟也是打心底裡敬佩。當然金秀才那裡也得順帶著一塊棉布料子,棉花倒是沒有給。
范師傅夫妻兩人只有已而一女,都在鎬京長居,他們二人是回鄉歸隱的,只是族中已經無人在,跟井疊莊族長楚傅梁曾經熟識。井疊莊山清水秀,民風淳樸,范師傅也下定心決長居於此。
這日一大清早,四合院的前院門就開了,先頭出來是蹦蹦跳跳的時瑞,後頭居然跟著拔高了身形的言璟,兩人穿著短打的衣裝,沿著山路呼呼地跑起來。
「言璟哥,咱們快一點,說不定師傅已經拿著鞭子等著了。」時瑞邁著腿快速地跑在乾爽的山路上,初冬的早晨氣溫低,尤其是山中還有些露珠寒氣。
山腳下的長工們也開始活動身子,這都是紀山定下的規矩,想要做好楚家的人,必得學些拳腳。把蠻勁化成力氣,不僅僅是強身健體,若是以後有人鬧事也能震上一震。
時瑞和言璟順著山道一路跑至紀先生的別院門前,他們二人是紀山手把手帶的,那些長工的力氣大,算是分開來訓練。
再看紀懷安,仍然是一身洗舊的長袍,空蕩蕩的袖子,不過傷勢大好,還算長了些肉,不再是瘦骨嶙峋。
「今日遲了,加跑一周。」紀山面無表情,一套拳打完收了勢,帶著兩人沿著龍井南山的山道開始跑。
環山而上的山道足有十幾圈,再加跑一周,只怕趕不及吃早飯就要上課了。言璟點點頭不多話,跟著紀山後面加速跑起來。
清朗的早晨,日頭才從東山那邊升起來,草叢裡還有些秋蟲鳴叫,偶爾跳出一兩隻兔子獾子之類的。有時候紀山還露上一手,捻起一粒石子就能打中野味的頭部,回去又是一頓野味十足的大餐。
時瑞撲閃著眼睛射出兩道強光,「哇,師父!好功夫!我要好好練武,以後要當將軍!」
紀山見言璟不說話,跑步的岔口提了一句:「你為什麼想學武?」
言璟沒有多想,就一句話:「保護想要守護的家人,至少不能因為自己拖累。」
他如今連一個壯漢的都敵不過,更何況那些有拳腳功夫的人。今後仙餚館越做越大,言璟心裡有一絲茫然,總怕不能守護現有的幸福,也許連朝秋都難以守護。
說來也怪,時瑞年紀小,練功的條件更好,但是言璟上手的速度居然不差。紀山隱隱觀察過,確實是不曾練過基礎。可是那些動作從一開始的不熟,到最後很快就上手,紀山心底隱隱覺得奇怪,要麼是觀察力和記憶力過人,要麼便是曾經耳濡目染對這些並不陌生。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楚明泉還未回莊子之前,卻是發生了一些始料未及的事。
金秀才讀書之餘,也隨著范師傅上四合院裡做客。那一日瞧見二進院子裡的一處繡房,透過窗欞,十六歲的女孩頷首低眉,對著織布札安靜地穿著梭子,青蔥柔荑在縱橫交錯的密線中擺弄,宛如撫上他的心頭,那一刻著實戳動了金秀才的一根心弦。
父親去的早,完全靠母親一個人扯大的金俊生,從未考慮過婚配之事,每日叨念在耳的是母親的話,日復一日,他也為著考取功名不斷讀書。
金秀才初次見采清之時,還只是個怦然心動的書生,被范師傅看在眼裡,卻有些笑意。
對於才子佳人,范師傅也很欣賞,略略提了提這楚明棟家中的情形。
金秀才臉紅不已,說出的口話卻很是堅定,「先生說的兒女之事,學生惶恐。母親常說身無功名,必得高中,再論家事。」
范師傅自然知曉金秀才有個心氣高傲的母親,只等著高中盼子成龍,想想楚家雖然是富裕之第,但是畢竟兩家所求有違,便不再多說。
只是他並沒有想到,心扉初動的書生,有些情緒往往是他難以控制的。
幾次偶然相遇,金俊生有意無意種下的那棵種子,悄悄地在兩人心底發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