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五章 主心骨 文 / 即墨蓮城
翌日清晨,等朝秋被一陣推揉喊捏的折磨醒來,時瑞大人經過一個晚上原地滿血復活,又開始了新的貓嫌狗厭的一天。可是她朝秋極困無比,昨晚吃撐了,揉著肚子睡得過晚,夢裡也是些荒唐至極之事,早上起來就特別沒精神。
等洗漱完上桌吃好早點,後院芭蕉樹下,楚明泉坐在塌椅上乘涼,一邊的少年端坐著,只是小板凳太低,而且身上的衣服也是捉襟見肘,少年挺胸收腹的模樣要多好笑就多好笑,小時瑞拉著自己的小板凳蹲坐在他面前,開始一個人的自說自話,大抵不外乎什麼好吃,什麼好玩。
楚明泉看幾個娃都到齊了,招呼朝秋過來,說道:「今天爹給你們開個會,立功賞犯錯罰。昨晚上才知道朝秋落水過,爹也是剛回來,都不曉得咱家的閨女差點還被人家欺負了去。那狗東西還敢來,看爹不打斷他的腿。」
亭玉紅了眼睛,說道:「都是我的錯,沒照顧好弟弟妹妹,反而還害的朝秋掉水裡去,憑白還讓人家上門來……羞辱一頓。」
時瑞也把小腦袋垂得低低的,悶聲道:「兒子是男子漢,以後會替阿姐揍人。」
楚明泉又氣又笑,拍了一下時瑞的腦袋,「還替阿姐揍人,兩個都不許揍!爹都被你氣糊塗了。等你再過一兩年,爹就讓你去上學堂。現在最好的,就是跟那些學堂裡的娃子一樣好好讀書識字。就算考不上科舉,也能做個賬房先生、掌櫃這些,都比海上打漁要好。」
楚明泉看三個孩子都低著頭,想想也是別人家挑事弄非,心裡頭歎口氣,嘴上輕咳一聲繼續說道:「朝秋是好樣的,幫著姐姐,自己卻掉下去,還病了那麼多天,爹光想想都心疼得慌。」
時瑞偷瞄了爹兩眼,看爹都不看他了,想想真委屈,又覺得是自己沒幫上忙害了二姐,小嘴一憋,哼哧抽了兩下,涕淚就流了下來。
楚明泉一看夠了,連忙攬過時瑞,時瑞立馬哭得大響,那叫一個傷心欲絕。楚明泉拍拍時瑞的後背,笑道:「還男子漢呢,誰家的漢子還哭鼻子,羞羞。」
時瑞打著哭嗝,一停一頓說道:「嗚哇,爹,爹不喜歡……嗚,兒子啦——」
楚明泉哄了半天,沒哄住,有種搬了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回頭跟葉氏訕笑了一下,看葉氏也不理他,硬著頭皮說道:「好,好,爹怎麼會不喜歡時瑞,時瑞可是我們家頂天的小男子漢。」
「不……不小,嗚嗚,是大的。」
「啊?」
時瑞又含一泡眼淚,「是大——大男子漢。」
楚明泉一副噎住的表情,緊接著哈哈大笑,不斷點頭,「是,是,爹錯了。時瑞跟爹一樣,大男子漢。哎,男子漢不哭,爹這次出海沒撈到好東西,不過還是有禮物要給時瑞,再哭可就沒有了。」
「呃,真的?爹,呃爹,快給我看看。」時瑞眼珠亮亮的,聽到禮物兩個字,完全忘記了剛才是誰還在哭哭噎噎,又打著嗝想了想,低聲試探問道,「大姐二姐有沒有,哥哥有沒有。如果沒有,那把時瑞的禮物分開給好了。」
楚明泉一手攬住一個,大笑道:「當然有,小哥哥也有,亭玉有,朝秋和時瑞都有份。」
說完,楚明泉從懷裡掏出一串編好的紅繩手鏈,拉起朝秋的細胳膊量了量,「你手上的這顆佛珠,得仔細著別丟了,這可是自小就帶著的。這繩都快磨舊了,來,試試看,這是你娘編好了花樣,上面串了爹給你買的玉珠子。你娘大清早就去開光祈福,待會兒把這佛珠串進去戴上了,以後都平平安安,再也不生病不用吃藥了。」
朝秋撫上佛珠,素舊的表層有點點斑駁,也不知是顆多少年的古珠,自醒來便帶著。看著這個身為父親的男子,還記掛著磨舊的鏈繩,心中流過一片暖意,到底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年齡落差,彆扭地喊了一聲,「謝謝爹。」
「我們朝秋是大姑娘啦。」
楚明泉拿出一朵珠花,給亭玉帶上,「我們家亭玉是長姐,要戴得漂漂亮亮的,出去一看,誰不曉得這是我楚明泉的女兒。呵呵呵。別理那些眼皮子淺的,我家的姑娘我知道,水靈著呢。」
說得亭玉又紅了眼。
楚明泉又拿出一條魚骨鏈子,刮了刮兒子的小鼻樑,「時瑞可是男子漢,以後要保護姐姐。時瑞不是最討厭吃苦藥了麼,這一次你二姐吃了好多苦苦的藥,可要好好照顧二姐,知道麼。這可是海裡凶魚的齒牙磨的,時瑞帶上,就是最厲害的男子漢。」
楚時瑞對脖頸上的魚骨特別感興趣,乳白通透的魚骨磨成圓圓的珠子玲瓏可愛,嘴裡嚷嚷道:「知道啦知道啦,姐姐最好了。唔,阿爹也好,阿娘如果每天讓我多吃兩個甜果,就更好啦。」
「嘿,小傢伙還學會講條件。」父女倆哈哈大笑,時瑞拿著胸前的魚骨墜,不明其由,看阿爹和姐姐笑那麼開心,也跟著嘻嘻嘻笑起來。
楚明泉最後拿出一個腰墜,是用紅繩打了一個平安結做成的流蘇掛墜,串了一枚銅板編了簡單的花樣,銅板和流蘇之間還串了一粒小玉墜,「楚叔不知道小哥兒叫什麼名字,這東西本想早給你的,記得船上那個大虎叔叔嗎,是他在你木板縫隙裡找出來的,大約是勾到裡頭的耳墜子,都不成樣子了。我想想還是回來叫你嬸嬸編了個花樣,這樣給你就不會掉了。」
楚明泉把腰墜塞到少年的手裡,然後就開始趕兒子女兒去幫孩子她娘折菜去了。
拿起枴杖,楚明泉慢慢站起來,「如果小哥兒願意認我當爹當叔都好,我一定把你當親生兒子,這樣在咱大周國,也能編個戶。如果你想回去找找,只要楚叔能辦到的,我就給你出主意。」
說完,楚明泉捏捏少年的肩膀,有點咯手,心裡尋思著得趕緊弄點好的補補,便慢慢向前院一拐一拐走去。
快到轉角口,芭蕉樹下,少年突然出了聲。
楚明泉趕緊回頭看,見他竟然抱著腰墜子,死死咬住嘴,不敢哭出聲,胸腹裡卻壓抑不住悶聲哭出來。楚明泉用枴杖走不快,趕緊喊葉氏,前屋的葉氏也跟著急忙出來,一看也驚了,趕緊過去把他抱在懷裡。
亭玉和朝秋跑到後院,看到爹娘一齊安慰著,兩人相互看了看,時瑞噠噠噠牽起朝秋的手跑了過去。
時瑞把頭伸進去問道:「爹,哥哥怎麼了。」
楚明泉摸摸兒子的小腦袋,「哥哥是想爹娘了。」
「爹和娘不是在這裡嗎?娘跟我說,哥哥就是我和二姐的哥哥,娘就是哥哥的娘,爹也是哥哥的爹。那哥哥還哭什麼。」
埋在葉氏懷裡抽泣的少年,停噎半晌,細如蚊聲,輕輕喊了一聲,卻讓楚明泉和葉氏兩顆心落了地。
這孩子,終於肯認個爹了。
時瑞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歡呼起來,「哦,哦,我有哥哥啦。哈哈哈,我要趕緊跟春仔他們去說,我也有哥哥了,看他們還敢不敢欺負我,扯二姐的辮子。」
說完,時瑞就一溜煙跑了急忙去炫耀。
朝秋看了看爹娘,望了望天,果然,只有她一個人是穿的。昨晚做的夢都瞎想了。他抱著的玉墜,是他親娘的遺物吧。不然一個穿越男能悲慟如斯麼。
這家裡有了主心骨,再也沒人上門來說三道四,那許威少爺的事兒就跟放了屁一樣再沒個蹤影。
半月過後,楚明泉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甩了枴杖,只要慢慢走不用力,還是能走個兩三里地的。
這半個月來時瑞天天跟在哥哥後面喊著二哥,楚明泉本是問了他的名字,他只搖搖頭讓爹取,楚明泉就給冠了個姓,用了曾經大兒子的名字,楚言?,楚言?,一聽就覺得適合,在生辰年份上也比朝秋大兩歲,楚明泉和葉氏心中直覺得這是上天把兒子又送回來了。
倒是朝秋,最愛聽的就是果農漁民閒磕牙,大周國江南富庶,富貴之人皆好食之。最大的利潤就是國都鎬京,達官富貴,上至宮廷,下至百官,講究的都是吃得奇特吃的新鮮。
羊城的海貨和熱果,都是花了大價錢運上的,這一路上就浪費了七層,才險險保下三層。不過商戶光靠那三層的利潤,就可以翻個本了。想來千里一騎妃子笑,為了吃荔枝有多勞民傷財。
朝秋心底裡流著哈喇子,想著,如果說能夠發展保險技術,修通水陸路,還是能像後世一樣將鮮果奇貨遍及南北。在古代,發展農業永遠是士農工商中有檔次最保險的一項。當然,大周國現在的農業水平,一般平民能吃飽飯都不錯了,最重要的還是研究高產稻穀、粟米等糧食。如果在羊城,她能多想想,利用後世技術少走彎道,試著能讓糧食增加產量。當然最好是爹自己擁有船隻,這樣一來在水路上南北買賣,也是不錯的行當。
且不論朝秋做著怎樣的美夢,楚明泉心裡是有些焦急的。
半個月了,除了讓大虎二虎跟管家說一聲休養半月,管家只說了好,便沒了消息。
楚明泉想著今日就去上工,接下來兩個月體力活是不能做了。他尋思著跟管家謀個輕鬆少錢的活計將就做個兩月,待冬日裡看許家船隊還去不去北上再做打算。
許家船隊家大業大,主力四艘大船,甲乙丙丁四字組大船隊,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貨船,漁船等等。
還好他楚明泉摸爬滾打了十年,到如今是丁字組漁船的二副,是開洋捕魚尋流道的好手,又是一手好木活,管家也還能放個面子。
其他水員工錢已經結清,只差他楚明泉一人的,托了大虎問問,管家只說日後自己來領。楚明泉決定今天過去順便把今年一年的工錢給結掉,他們都是許家船隊僱傭的,自然不像臨時招工的日結工錢,基本上是春秋兩季走船後,管家給結的。
待楚明泉跟葉氏說了上工的打算,被葉氏反覆叮囑了好半天才狼狽地放走。
朝秋和時瑞在一旁嘿嘿笑著,就連言?也不似前段時間沉默不語,嘴裡還是能經常蹦出幾個字來。
如今他是跟時瑞同住一個小屋子,同睡一張床的交情。時瑞的小嘴巴可是能把石頭都磨穿洞來,言?這個悶葫蘆被攻克得潰不成軍,心思放開了,人也逐漸變得開朗起來。
快中午了,朝秋幫忙燒火,亭玉洗菜,葉氏將剛摘的新鮮落蘇茄子拍了,塞入星點肉末,用香豆醬爆炒了一盤。再做了個綠甜菜心,醃好的酸豇豆酸豆角擺了一盤。潮縣這地方都愛吃酸的,水果也能醃製成酸瓜,連豬肉都能跟蒸熟的糯米醃製個把月變成酸肉蒸著吃。
葉氏接著從酸木瓜湯甕裡撈出之前扔進去醃製好了的酸瓜,切片,混入姜和花椒,起油鍋爆香,將切好件的墨魚下鍋,盞入料酒,下海鹽和酸瓜翻炒,再掰出一點點用果子肉泥熬出來的糖塊,用泡好的茶水化開調好,直到變色了加這料水燒煮,起鍋前收汁加稍多的蒜泥和香蔥,一大盤香噴噴酸溜溜,又滑又辣的蒜燜墨魚就做好了。
朝秋在一旁使勁吸溜,她是土生土長的江南姑娘,吃慣了江南菜,如今在潮縣,能把羊城菜做得有著江南特色,非她娘莫屬了。
而且這些都是她娘的創意,將羊城菜注重味淡求鮮以外,加入江南家常菜的嗜鹹紅燒糖醋,花樣翻新,怎麼覺得好吃怎麼來。
反正羊城不缺海貨,鮮果也多,農婦活兒做完後,最頻繁的就是各家探討怎麼翻樣做吃食給家裡的當家和娃兒。
再等一鍋干貝鮮湯出灶,朝秋的肚子也開始咕咕叫,口水都嚥下去不少。眼看時間快過正午,爹還沒回來,娘已經退下灶台用的圍兜,把玩得跟猴子一樣的時瑞洗得乾乾淨淨,一大三小只等楚明泉回來。
等時瑞饞得眼花繚亂,流的口水差點淹死他自己的時候,才看見爹回來。
葉氏上前幫他打了水洗了臉,看他一臉興致不高,便問道:「孩子她爹,怎麼了。是不是有事兒了?」
楚明泉擦了擦手,說道:「也不知怎麼回事,我上午去時,管家先讓我在船貨間做做雜活,工錢的事兒他去問問上面,說是一會兒就來。我就想著這事兒一下子就能成,畢竟就剩我一人沒領工錢,就這麼在貨間點了貨,查查乾貨有無霉變。可是一直耗到正午,管家都沒有來。看人走得差不多,我就去問了問守港門的老方頭,他說許大管家早上出去很遲才回。許家港口那麼大,我就尋了幾處沒見著。這事兒怪,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還是忙的,我想想大中午人家肯定要用午膳為先,就這麼回來了。事兒沒辦成,我心裡不踏實,下午再去問問,好歹有個准信。」
葉氏幫他挽起袖子,拍了拍衣裳,「趕緊吃飯吧,孩子們都等得餓極了。」
楚明泉趕緊告罪,「下次晚了就別等我,餓壞了你和孩子可不好,咱家不用那些規矩。」
「孩子們先前墊了肚子,等你回來一起吃才是正經事。」葉氏哪裡聽他的,把髒水倒了,掛好了方巾,跟著進灶間端出早上就做好的冷面,長長的細面捲成圈,一份一個,給楚明泉和四個孩子在碗裡分好。
楚明泉看著醬爆茄子,綠甜菜心,蒜燜辣墨魚,還有一鍋干貝鮮湯,不由食指大動,一上午在貨間的煩悶都消失一空,先大大誇讚一番葉氏的手藝,然後給孩子們夾了菜,才開始吃起來。
朝秋對於這個冷面特別感興趣,紅紅綠綠的,是別家從來沒有的,就算她以前也沒吃過這麼下功夫的吃食。
葉氏心靈手巧,用不同的糧食磨粉混入小麥粉中,今天有粟米面,高粱面,綠豆面,蕎麥面,看家裡每個人的口味,單樣煮好撈出放涼,然後按口味挑起來用筷子捲成圈,既好看又好吃。
江南女子心思細膩,漁村周圍不少本地婦人向她討教不同吃法,學著換花樣給家裡做,反正同樣份量的糧食,地裡不忙,就花點心思做好的。
楚明泉在海上的活計做的比別人好,自然銀錢也多。這麼多年,因為是外來人,除了攢錢購了一間小院獨住,慢慢存下來的銀錢也有幾十兩,這是一般漁民都攢不起的。他算是把命給了海裡的人,趁著年輕靈活和一手好活計,狠狠地賺了幾年,到如今二副這個職位做了三年,好的收成時,都能掙到十幾兩銀子那麼多。
潮縣自給自足,如果一年豐收,沒病沒痛,平民家裡一般一年能有個二兩辦四季衣裳,吃食囤貨,修具走親,都能跟鄰里好好吹噓一番了。
再買了一小塊地,就怕他不在時葉氏會因侍弄果蔬累著,楚明泉想想不種多,每樣水果能找到的都種了幾棵。
羊城長夏暖冬,如此一來水果一年到頭都不用愁吃不著,而且葉氏也限制兒女熱果吃多,沒得饞嘴把牙和肚子給吃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