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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靈魂的荊棘九 文 / 淵默

    靈魂的荊棘(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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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已經完全消失在天際,白晝只剩下最後的幾寸了。

    「今天就練習到這裡吧,不要讓自己太辛苦。」西裡斯微笑著說道,遞給哈利一小塊巧克力。

    哈利道了聲謝接過來,巧克力入口即化,甘甜而略帶苦澀的汁液順喉而下,就像他和西裡斯相處的感覺。

    他搖搖頭,禁止自己再想下去,疲倦地坐倒在地。驟然失去壓力後,肌肉的酸痛感開始陣陣襲來。

    西裡斯看著他,跟著坐下來:「你還好嗎?」

    哈利點了點頭:「只是有點累……我是不是很笨?總是無法掌握自如。」

    「已經比我預料的好了。你只是無法心無芥蒂地去使用力量之繭,於是影響了你的發揮……但我得說這很正常,就算身體結了一個疤也會渾身不自在,總想要除去,何況是……這麼短的時間內,你如何能完全接受它是你的一部分呢?」

    哈利懷疑地盯著西裡斯,但年長的格蘭芬多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神情坦蕩,不像在說謊;但願他沒有說謊。

    於是哈利重新盯住地板,低聲說:「我希望我能快一點掌握……時間是我最負擔不起的東西。」

    西裡斯拍拍他的肩,正想說什麼,房門無聲無息地推開了,莉莉慢慢地走了進來。她的臉色極為蒼白,在日漸加深的夜色中呈現出宛如幽靈般的半透明色。綠眼睛裡沒有絲毫活氣,哈利有見過被麻瓜小孩子玩壞扔掉的洋娃娃,就有這樣黯淡而麻木的眼睛。

    他們只看她一眼便明白一定有事發生。西裡斯站起身來,輕聲叫道:「莉莉?」

    沒有什麼跡象顯示紅髮女巫聽到了他的說話,但她慢慢地回過頭來,空洞茫然的眼神落在西裡斯身上,卻似乎並沒有看見他,而是越過他凝視著遠方的某處虛空。

    西裡斯吞嚥了一下,扶她做到練習室靠牆的凳子上坐下,她像木偶似的任憑擺佈,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

    哈利遞給她一杯熱水,女巫用顫抖的手接過來,呆呆地注視著冒著熱氣的水杯。

    她的神情實在太過可怕,哈利試探著叫了一聲:「波特夫人?」

    那聲呼喚讓女巫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西裡斯……」女巫輕聲說道,「鄧布利多找你。」

    西裡斯身形一震,忽然反應過來:「是亞歷克斯對麼?亞歷克斯出事了?」

    莉莉沒有立即答話。過了一會兒,她說:「你去見他吧。他現在應該在格裡莫廣場。」

    西裡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旋風似的衝了出去。他們聽到他啟動客廳飛路網的聲音。片刻之後,整棟房屋便完全安靜下來。

    除了靠牆的長凳,練習室裡沒有任何傢俱,顯得空虛而又清冷。暮色填充進來,他們在這如墳墓般僵死的寂靜中面面相對。

    這難堪的沉默持續了兩三分鐘,直到哈利再也無法忍受為止。他揮了揮魔杖,點亮了四壁的燈火。橙黃色的燭光搖曳,投射在堅固厚實的胡桃木地板上,影影綽綽,有如煙霧一般。

    「波特夫人……你還好嗎?」哈利訥訥地說。好吧,他知道這話很蠢,就算瞎子也能看出她很不好,但他總得說點什麼。

    「亞歷克斯會沒事的,你放心,他……」哈利一面硬著頭皮往下說,一面絕望地搜索著聽起來不那麼空洞的安慰之詞。

    然而這句話竟然對女巫起作用了。

    女巫放下水杯,慢慢地抬起頭來盯著他。她的眼中有一種陰沉沉的做夢般的神情,像沉船上的水手凝視著空曠無垠的天邊,等待著永不到來的救援。

    「我知道他會沒事。」女巫低聲說道,「只要你肯救他。」

    有那麼一刻,哈利只是茫然地盯著她:「我不明白……」

    紅髮女巫移開了視線,彷彿繼續注視著那雙和她極為相似的綠眼睛會刺痛她。

    「他在裡德爾府。伏地魔立了巫師之誓,說會把艾力克還給我,只要你,只要你……」她似乎喉嚨被什麼堵住了,再也無法說下去。

    然而哈利已經明白了:「他要你交出我,換回亞歷克斯?」

    這句話產生的作用是巨大的。女巫像是被掌摑了一般,就要驚跳而起。

    但她並沒有動,只是張大了眼睛,絕望地盯著哈利。那雙大大的綠眼睛裡空空洞洞的,什麼都沒有。

    或許,什麼都有。

    哈利閉了閉眼,喃喃地說:「這的確是他會做的事……他就喜歡這麼干……」

    想起在自己的世界裡,伏地魔也曾對霍格沃茲的師生喊話,要求他們交出自己,哈利忍不住冷笑一聲:「可惜他沒有想到,這只會讓他離死亡更接近一步。」

    莉莉顯然沒有聽懂,但哈利不準備解釋。他轉身大步向客廳走去,身後傳來莉莉微弱的呼喊:「哈利!」

    哈利停下腳步:「波特夫人?」

    「你……你去哪裡?」

    「當然是去裡德爾府。他一定還限定了時間,對嗎?」

    女巫蒼白修長的手指痙攣了一下,最後一絲血色從她的臉上褪去。她猶豫了一下,低聲說:「三個小時。」

    哈利點了點頭:「那麼他一定會在這之前平安回來。」

    莉莉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彷彿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凝固在長凳上。燭光從她背後的牆壁上方照射下來,在地板上投射下她纖瘦朦朧的身影。

    「你……不怪我?」

    哈利迷惑地望著她:「我為什麼要怪你?我本來就該死在伏地魔手上……也許我能用同樣的方法回去。我的親人和朋友已經等了我很久。」

    一陣沉默。

    女巫猛地站起身來,她的聲音有些破碎:「這裡……這裡就沒有你牽掛的人嗎?」

    橙黃色的燭光照耀著她的頭髮,紅髮象火一樣在燃燒。

    冰冷的、絕望的火。

    哈利出神地看著她,輕聲:「這裡很好……但我不屬於這裡。這你知道。」

    他凝視著那張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蒼白過的臉,無限愛意和疼痛衝擊著他的心房——無法忽視,無法釋放,這正是最真實、最血淋淋的證詞。

    他不能把這大聲地說出口,但他——她——他們都知道。

    哈利轉而將目光投向胡桃木地板間黑魆魆的縫隙,它們在暖色調的燭光中顯得陰冷而神秘。

    時間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直到哈利再度開口打破沉默:「我很遺憾,西裡斯有盡心盡力地教我,但我沒來得及用上。還有鄧布利多……代我對他說聲抱歉,他交給我的任務太沉重,我實在是……不想再承擔下去。」

    淚水湧上了紅髮女巫的眼睛,但並沒有落下來。某種他無法辨清、也不想辨清的感情,在那雙綠眼睛的深處燃燒著。

    「你不用對任何人說抱歉。」女巫終於說道,「應該這麼說的人是我。我本來想補償你,想讓你感受到我對你的……」

    她停頓下來,沒有把那個字說出口。

    ——在這種場合下,說出來不啻是一種侮辱和嘲諷。

    有那麼一刻,誰都沒有說話,靜靜地想著剛才那句沒有說完的話。

    他們都明白,那個字永遠不會再有機會說出口了。

    是遺憾,也是……解脫。

    哈利深深地吸了口氣,他並不想說什麼,但他知道他必須說出來,否則紅髮女巫會帶著終身的愧疚無法解脫。這是不應該的。

    「我明白,他是你唯一的兒子。」哈利柔聲道,聲音溫和而清冷,「是詹姆留給你的最寶貴的東西,他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血。」

    這句話象索命咒一般擊中了莉莉,她纖瘦的身子劇烈地搖晃起來,不得不伸手扶住牆,穩定住自己。

    哈利控制住自己伸手去攙扶她的衝動,移開了目光。

    一種強烈的、巨大而深沉的情感席捲了他全身,他愛這個女人,為她去死都可以,只要這張面容上能夠再展歡顏。

    如果他的路過只能帶給她分離的痛苦,讓她遭受愧疚的折磨,那他來這一趟有什麼意義呢?

    他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明白呢?

    「相信我,你這麼做是對的,格蘭芬多的子嗣不能因此而絕。而我……有我自己的使命。我遲早都會離開,這你明白。」

    哈利盯著四壁燃燒的蠟燭,橙黃色的光澤照耀著石壁上巨大的古代英雄狩獵的浮雕,被咒語或者刀劍毀壞而又修復所留下的痕跡歷歷可見。其中也有他留下的痕跡。

    他來過,看過,並且活過。

    哈利伸手撫摸著他在惡龍眼睛上留下的一道深刻劃痕,輕輕地說道:「我不能說我對這個世界沒有感覺,波特夫人。」

    「我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看到陽光照耀著戈德裡克山谷。那麼多人都還在,這真的很美好……但接著我就想起了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和正在發生的事情……」

    他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沉默了一陣子,才繼續說道:「……我無法無動於衷。於是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花的香氣,食物的味道,陽光的溫度……所有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我不怕死,畢竟我已經為死亡準備了好幾年。但我害怕……」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了口:「……這種等死的感覺。」

    他停下來,看著蠟燭在穿堂風中搖曳,氤氳的燭光模糊了石像上惡龍猙獰的面孔。傳說中的英雄總能獲勝,傳說中的勇者必能屠龍……

    「就像有人樓上住了一個不禮貌的房客,每天總是深夜回來,啪啪兩聲,將靴子扔到地上。於是他必須等到靴子落地才能入睡。他以為這就很糟糕了,但不是……最糟糕的是,有一天他聽到了一隻靴子扔到地上,但第二隻靴子總是不落下來……一直不落下來……」

    他看著莉莉象雪花石膏一般蒼白、凝固的臉,笑了一下,解釋道:「這是一個麻瓜笑話。」

    莉莉再也忍不住,猛地撲過來抱住他,大滴大滴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肩膀。

    「啊,哈利!哈利!」她叫道。

    哈利身體一僵,隨即放鬆,允許自己享受這片刻的溫暖。

    陽光的溫度對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哈利想。但你的體溫是有意義的。

    你的微笑與淚水,你的彷徨與歎息,你皺眉的樣子,你頭髮的顏色……這些東西是有意義的。

    哈利悄悄閉上了眼睛,握緊了拳頭。

    ——但你永遠不必知道。

    「我寧願死的是我……」莉莉低聲說道,「我寧願死的是我!」

    「我知道。」哈利毫不驚訝地聽到這個答案,十七年前萬聖節發生在戈德裡克山谷的那一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所以我絕不會讓你死的。我曾經立下過不可破誓,決不讓任何波特家的人因我而死。」

    他輕輕地掙脫了莉莉的懷抱,最後一次地凝望著那雙他願意為之去死的美麗的綠眼睛。

    莉莉身形輕顫,上前一步,似乎還想擁他入懷,但卻被他的眼神止住了。伸出的雙臂無力地放下。

    「我會記住你的。」她只能說出這句話。

    「但我希望你忘記。」哈利答道,「我不屬於這裡。從來不。」

    他轉身大步地向客廳走去,自始至終,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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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斯內普終於找到機會離開食死徒聚會時,已經過去四十多分鐘了。他一到安全區,就施放了守護神向鄧布利多報信,同時幻影移形到了霍格沃茲門口。

    去校長辦公室的路顯得異乎尋常的長,他低聲咒罵著霍格沃茲的反幻影移形防禦罩,而更讓他氣憤的是,老傢伙居然沒有在校長辦公室等他!

    之前每次他被黑魔王緊急召喚,鄧布利多都會盡可能地在校長辦公室裡等著他,聽他簡要地匯報情況或給他療傷。即使他身體不支,第一時間內看到校長,對他來說也是極大的安慰。

    除非,有緊急情況發生。

    一想到這裡,斯內普恨不得踢自己一腳。當然有緊急情況發生!

    而且他現在要找的不是鄧布利多,而是那個男孩。那個滿腦子個人英雄主義和自我犧牲精神的蠢男孩。

    斯內普急得團團亂轉。即使只是相處了一個多月,他也明白那男孩一定是不會任由亞歷克斯死在黑魔王手上的。當他第一次送那孩子去戈德裡克山谷,看那孩子毫不遲疑地與布萊克立下牢不可破咒就明白了。

    對了,布萊克。那只蠢狗似乎說過會向他開放波特莊園的壁爐,但自己高傲地拒絕了。希望布萊克沒有因此改變主意。

    斯內普立即大步向地窖走去,黑袍在他身後飄動著,帶起一陣風聲。寬大的衣袖垂下來,完美地遮掩住他顫抖的手。

    有生第一次,他為自己拒絕了布萊克的邀請而後悔。

    也許,布萊克仍然會為了哈利向他開放波特莊園的飛路網?畢竟那男孩也是布萊克鍾愛珍惜的,他可以從格蘭芬多宿敵的那雙灰眼睛中看出來。

    他咬牙抓起了一把飛路粉,暗自祈禱通道已經建立,如果布萊克可以不計較他的拒絕,他發誓以後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再叫他蠢狗,如果那傢伙也能不再叫他鼻涕精的話。

    否則,他絕對、絕對會跟他沒完!

    等待的那幾秒鐘似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壁爐裡的火焰轉為綠色,通道是開放的。

    斯內普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抬腳跨入了壁爐中,清晰地叫道:「波特莊園。」

    他彷彿被吸進了一個巨大的插座孔裡,身體在急速地旋轉,耳旁的呼嘯聲震耳欲聾。片刻之後,他出現在了波特家的客廳裡。

    天色已經全黑了,但客廳裡並沒有點燈,四週一片安靜。

    斯內普猶豫了一下,拍了拍身上的爐灰,向一扇敞開的門走去。那個方向似乎隱隱有燈火透出。

    他並不知道,五分鐘之前,哈利.波特剛從同一個壁爐裡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哈利和西裡斯立下不可破咒見第十章。

    覺得莉莉會這樣選擇很正常吧,畢竟她首先是一個母親。希望不會認為我在黑莉莉。

    呃,想要留言~~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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