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靈魂的荊棘七 文 / 淵默
靈魂的荊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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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內普盯著鄧布利多,嘴唇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但又吞了回去。最後他搖了搖頭:「反正你是老闆,你說了算。」
鄧布利多用一種「很高興你能明白這一點」的眼神看著他,微笑道:「你真是體貼,我親愛的孩子。」
斯內普翻了個白眼,跟著老人踏進尖叫棚屋。往事撲面而來,而他視而不見,假裝忘記二十年前他差點在這裡被一個狼人咬死,而在另一個時空裡,黑魔王的寵物蛇成功地把這一任務進行到底。
一隻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斯內普第一次感謝鄧布利多適時的碰觸,幫助他回到現實,儘管他立即哼了一聲,表示自己其實不需要這樣的干預。
鄧布利多笑了一下,輕輕地拍拍他的肩頭,然後緩緩放開了他。他將魔杖舉在手上,原地轉著圈子,一面仔細著查看著四周。
空氣中傳來魔法的波動,斯內普感到能量正從鄧布利多的身上輻射開來,有如石子投入湖心,以此為中心,像漣漪一般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慢慢充斥了整間小屋。
他覺得自己象置身於一條小船上,感受到身體周圍能量的起伏和試探。
能量在加強,在聚攏,最終凝成一條直線,指向地面的某一點。
「打開。」鄧布利多命令道。
隨著他的話語,地面緩緩地裂開一道口子,現出下面一個黑漆漆的深坑。
即使有老人的陪伴,回到這些幽深陰暗的隧道依然讓人不快。鄧布利多走走停停,不時停下來查看一下,或者摧毀堵塞掉某個岔道。
「不得不說,彼得還是很有才能的。能把下面這些密道全部連成一片。」霍格沃茲校長笑著搖頭歎息道。
「如果我是他,我就把妖精的這些藏寶轉移出去,然後找個地方舒舒服服地過日子。」斯內普望著牆角那一罐又一罐滿滿的金加隆,嫌惡地說,「真不知道他是發了什麼瘋,居然跑去復活黑魔王……這下弄得大家都不得安寧!」
「據說一些伏地魔的死忠追隨者一直想抓住他,報復他。他們認為是蟲尾巴的詭計導致了伏地魔的覆滅。」鄧布利多沉思著說,「也許他不想隱姓埋名地過一輩子,那就得找個足夠強大的人做靠山,才能擺脫劫盜組和食死徒的追殺。也許……他還有牽掛不想離開巫師界……誰知道呢?但復活伏地魔……這真是一個最糟糕的選擇,即使對他本人來說。」
斯內普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摀住了左前臂,喃喃地說:「你實在不需要過分地強調他的名字……雖然我知道你就喜歡這麼幹。」
鄧布利多看著他,半月形眼鏡片後面的藍眼睛裡閃爍著不可測度的光芒。
「伏地魔。」他溫和而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夠了!」斯內普嘶嘶地說,「什麼不敢直呼其名只會強化對他的恐懼之類的廢話我不想再聽!你能說出他的名字是因為你是鄧布利多,你不能這樣要求我們普通人!」
那雙深不可測的藍眼睛依然定定地注視著他:「你也能的,西弗勒斯。你能日復一日地面對著那雙眼睛,面不改色地說謊……你並不真的畏懼他。那只是一個老習慣,你完全可以克服,就像你曾經做過的那樣。」
斯內普退縮了一下,彷彿避開了一柄看不見的匕首。
「那時……我不得不那麼做。」他輕聲說道,「他……復活了。我得證明給福吉看。」
「現在你也必須這麼做,西弗勒斯。」那雙藍眼睛仍舊不肯放鬆地盯著他,「說出來,我的孩子。驅逐他在心底殘餘的恐懼,否則你終有一天會面對那雙眼睛失去自控。」
斯內普憤怒而又仇恨地盯著他,但對方只是沉靜而安穩地承受著魔藥大師的刻骨凝視,不動聲色卻決不讓步。
斯內普想大叫,想咆哮,想用一連串惡毒的譏諷和嘲笑矇混過去,但他知道沒有用……
所有這些,都沒有用……
黑眼睛裡的尖刻和憤怒一點一點地消褪,像堅冰在陽光下一絲一絲地融化,他最終低下頭來,混沌地吐出一個名字。
「這不夠,西弗勒斯。」霍格沃茲校長安靜地說,「你可以說得更清楚一些嗎?」
斯內普惱怒地盯著他,無可奈何地小聲嘟囔道:「伏地魔……」
「大聲一點。」
斯內普鼻翼翕張,面孔因憤怒而變得鐵青,耳尖卻不可思議地發紅。
「伏地魔!」他大聲嚷道。
那聲音在幽暗狹窄的甬道中迴盪,激起千萬遍回音:「伏地魔……伏地魔……伏地魔……」
這一瞬間斯內普差點驚跳起來,他得逃走。他必須逃走。
他沿著這漫長得沒有盡頭的甬道飛奔,以前所未見的速度,而那些回聲象怪獸似的追逼著他,就快要追上他了!
斯內普重重地喘了口氣,發現自己仍然呆在原地,渾身僵硬,似乎身體裡的血都已經凝結成了冰。
那些聲音依然在黑漆漆的甬道中迴盪:「伏地魔……伏地魔……伏地魔……」
但聽起來遙遠而虛弱,像隔著遼闊的海面傳來。
那只是回音。
感覺血液又開始流動,手腳由冰涼而漸漸回暖。他慢慢地捲曲起手指,緊握成拳,感覺到……力量。
「伏地魔。」魔藥教授用沙啞的聲音重複了一遍,黑曜石般的眼睛平平地注視著鄧布利多。
那只是……一個名字。
霍格沃茲校長微笑了一下,臉上的每一根皺紋似乎都因此舒展開來。
「你看,這很容易。」
「那是因為我和你在一起。」年輕的巫師悶悶不樂地說。
「終有一日你會面對他直呼其名。」
「那一定是我死的那一天。」他嘲笑道。
「那會是勝利的一天。」老人溫和地糾正。
那口氣中有某種東西讓斯內普不安地停下腳步。
「我相信我們會勝利。」男巫字斟句酌地說,「但我不認為我會活到那一天。」
「喔,你會的。」白髮蒼蒼的校長輕快地說,大步向前走去,以至於斯內普不得不加快腳步才能趕上去,正看到老巫師喝光了手中的魔藥。
「這瓶魔藥我給你沒多久。」斯內普皺眉道,「你已經停止用生命魔法封印紐蒙迦德了,還是這樣嗎?再這樣下去你不能不向聖芒戈的醫師求助了,你知道我們負擔不起失去你的損失。」
「你一定要把關心的話說得這麼冷冰冰嗎?」老人輕笑了一下,「放心,我心裡有數。」
魔藥大師狐疑地盯著那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對方只是溫文爾雅地微笑,親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戰爭會勝利,你會活下去。」
看不出端倪的斯萊特林院長只能歎口氣,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哪裡來的信心……也許我能活著看到那一天,但即使這樣,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找不到生命的意義,嗯?又是老話題。」鄧布利多蒼老的臉上現出稍稍不耐煩的神情,「那是你的事,西弗勒斯。你得自己學會重建你的生活……如果你自己做不到,沒有人可以幫你。」
斯內普吃驚地停下腳步,鄧布利多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這種語氣對他說話。
「我只是……我只是說,我現在活著就是為了一個目標,如果這個目標達到了……」
「你想告訴我,你的一輩子被那個滿口謊言、狂妄自大的傢伙毀了,除了殺掉他,你就找不到別的事做嗎?」
那冷冰冰的語氣惹火了斯內普,他不明白鄧布利多為何突然這麼不近人情。
「如果過錯能夠修補,如果債務都已經償清……我看不出我還有什麼必要活下去。」他生硬地說,「對誰都沒有好處。」
「是這樣嗎?告訴那個毀了你人生的傢伙,你可以最終擺脫他,沒有意義嗎?」
「告訴他你的生命不止圍著他轉,告訴他他並沒有真的摧毀你,告訴他你仍然可以從一片廢墟中重新出發,這一切沒有意義嗎?」
很少有人親眼見過鄧布利多真正發怒的樣子,而斯內普不幸正是其中之一。
那種冰冷的輕蔑與憤怒足可以讓你兩腿一軟,跪倒在地。那也正是十六年前在那個命運的峰頂,斯內普見到霍格沃茲校長時所做的。
十六年後,他已經可以做到不再戰慄,畢竟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但他依然感到膽寒。
那是擊敗過格林德沃的人,那是在黑魔王心中深植下恐懼、即使在他的力量巔峰時期也不敢侵犯霍格沃茲的人。
「那才是終極的勝利,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緩緩說道,那雙具有穿透性的藍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但斯內普可以感受到壓力在減輕,老校長的怒氣正在慢慢退潮。
「那才意味著你最終戰勝了他,那才意味著你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藍眼睛盯著黑眼睛,他們對視了一會兒。
斯內普黑曜石般的眼睛裡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我不知道……我可以嗎?」年輕的魔藥大師茫然地說道。
「你可以。」鄧布利多答道,聲音冰冷、堅定,不容置疑:
「戰爭會勝利,你會活下去。」
斯內普久久地凝視著他,最終,他緩慢而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微笑重新回到了霍格沃茲校長的臉上,他滿意地捏了捏斯內普的手臂,然後放開,大步前行。魔杖杖尖發出的光亮變得更為耀眼,斯內普覺得有點太亮了。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抗議,手臂上灼燒的黑魔標記已經奪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他停下來摀住左臂,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鄧布利多已經察覺到了。帶著那團明亮的白光,老人走到他身上,光亮映照出老巫師沉著的面孔。
「我需要立刻回霍格沃茲,我需要換衣服、戴面具,我需要去見……」他開始不停地說話,維持著一貫的面無表情。
「伏地魔。」鄧布利多接口道,聲音平靜而穩定。
斯內普的心因此漏掉了半拍。
他抬起頭,凝視著鄧布利多。
「伏地魔。」他輕輕地說,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將所有深藏的焦慮和恐懼,隨著這氣流呼出,消散於漆黑幽深的地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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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做好多少心理準備,見到黑魔王依然讓他心中忐忑。
他感到那雙冰冷的、蛇類的眼光在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一直盯到他的心裡去。
各種記憶——真實的和虛假的——被推至大腦前沿,任由黑魔王象翻書一樣的隨意翻閱。斯內普努力克制住想要嘔吐的感覺,在黑袍下蜷縮起手指。
幾分鐘後,也許是幾十秒鐘之後,當人不舒服的時候時間總是顯得很漫長,他感到黑魔王從他的思維中退卻。
「你遲到了,西弗勒斯。」魔王的聲音冷冷冰冰,但並沒有多少責怪的意思。
斯內普鬆了口氣,抬起頭來:「很抱歉,主人。我不能立刻擺脫那個老瘋子……」
他本來還應該說幾句自我貶低的話,如果不是某個人突然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的話。
那人遠遠地站在台階下,即使離他最近的蟲尾巴,離他也有一段距離。一圈魔法火焰圍繞著他。
——那正是他苦尋不得的亞歷克斯.波特。
作者有話要說:1.原著裡說彼得東躲西藏其實是在躲避食死徒的追殺:
「十二年來,你並不是在躲避我,」布萊克說,「你一直在躲避伏地魔以前的支持著。我在阿茲卡班聽說了一下事情呢,彼得……他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要不然你必須給他們一個說法……我聽到他們在夢中尖叫,說出各種事情來。聽上去他們好像認為騙子騙了他們。伏地魔根據你的情報到了波特家……伏地魔在那裡失手了。伏地魔的支持者最後並不是全部到了阿茲卡班,是不是?這裡還有很多,在等待時機,假裝他們已經認識了自己的錯誤……要是他們得到風聲,知道你還活著,彼得……」
2.斯內普其實有一次直呼過伏地魔的名字,在火焰杯結尾處他露出黑魔標記給福吉看,證明伏地魔回來了。
但之後又回到了不能直呼其名的狀態。
斯內普大步走上前,越過鄧布利多,他一邊走,一邊撩起長袍的左邊袖子。他把胳膊伸過去給福吉看,福吉驚駭地向後退縮著。「看見了嗎?」斯內普聲音嘶啞地說,「看見了嗎。黑魔標記。已經不像一小時前那麼明顯了。當時它被燒成了焦黑色,不過你仍然能夠看見。每個食死徒身上都有伏地魔打下的烙印。……」
3.這兩天又看了一下哈七結尾,深以為斯內普最後是死於生無可戀。有興趣的可以重翻一下尖叫棚屋那一章羅琳的描寫。莉莉死後,鄧布利多重建了他的世界,又打碎了他。親手殺死ad的感覺,如同親手弒父。經過這樣的折騰之後,很少有人還能繼續找到目標活下去。恐怕情人再火熱的愛也沒法讓他活過來。畢竟一個男人首先做的是自己,然後才會談到情愛。於是……金手指再開,咳咳。
一直想寫出心目中的詹姆,一直想寫一個沒有進阿茲卡班,在自身理想和家族責任之間找到平衡的大狗,一直希望有一個人在一切還沒到最後之前,對ss說:戰爭會勝利,你會活下去。於是寫完這一章我圓滿了,可以坑文了,噗。
不過還是會繼續寫完這個故事,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