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永遠有多遠三 文 / 淵默
永遠有多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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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慢慢地平靜下來,像一個人的心臟慢慢地停止跳動。
「你這樣窮追不捨,究竟是想殺了他,奪回你的自由；還是已經被魂片控制住,只想回歸主體？」
「當你的心被憤怒、嫉妒、憎恨這些負面情緒所佔據的時候，它的力量也在加強,是嗎？」
「我不知道……」這個近乎呻吟的聲音，是那樣微弱而又絕望,轉瞬即被夜風所吞沒。
這個回答比哈利再次見到伏地魔還要讓他害怕，冷冷的夜風穿過他的身體,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也隨著這大地一般沉寂下去。
他花了幾分鐘讓自己鎮定下來：「回到我這裡來吧。」
他向影子伸出手，努力讓自己顯得沉著、自信、無所畏懼，「你單獨一人的時候太弱小，無法擺脫它的控制。」
夜風吹拂,影子象湖面上泛起了層層漣漪般不安地顫抖，最終復歸於平靜。
「不。」影子平板地回答道，「如果我現在無法面對他，就意味著我永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擊敗它了。」
影子的聲音單調、平淡，沒有絲毫起伏：「就算之後你們消滅了它，我也永遠無法面對這種恥辱。」
哈利呆了一呆，隨即答道：「接受別人的幫助並不是恥辱。每個人都會犯錯……他太強大也太狡猾，沒理由要你獨自面對。」
「那麼，或者我應該換一個說法……」影子怪異地扭曲了一下，「就算之後你們消滅了它，我也的靈魂也無法強健到獨自活下去。」
藉著那根看不見的線，哈利感到了一絲尖銳而抽痛的顫動，然而與這絲軟弱的情緒相反，影子的聲音卻是冰冷而堅決的：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做錯的事情，我自己會承擔，不需要你的憐憫、幫助、救贖，或者隨便你叫什麼。我只請求你一件事……」
喉嚨似乎被什麼堵住了，哈利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知道他將要聽到什麼，也如他所料地聽到了：
「等到最後的最後，等到一切真的無法挽回，讓我帶著最後一絲尊嚴離開這個世界，確保他不能再利用我……利用我的靈魂或身體……做任何事。而在這之前……」
影子頓了頓，有些羞愧地說：「你知道，我還是想活著……」
哈利閉了閉眼，感覺到滿口的苦澀。
「當然，你還有那麼多愛與牽掛……」他悄聲說道，握緊了發抖的手。
「那你答應了我的請求，會按照我說的去做？」
停頓。
「是的，我會做的。」哈利慢慢地說。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他遲疑著說，「我從來沒有用過阿瓦達索命咒。事實上，就連鑽心咒我也掌握得很差勁。」
彷彿是在響應他的話，這時他聽到了阿瓦達索命咒的聲音，那是災難性的五年級之後一遍又一遍迴盪在他腦海裡的聲音：
——這聲音來自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裡奇。
在看到那道綠光向西裡斯飛去的那個瞬間裡，他完全忘記了一切。他所記得的就是盡快趕到西裡斯身邊，阻止災難發生。
「不——」他大叫，奮力狂奔，寒冷的夜風撕扯著他的肺。片刻之後，他意識到他在飛。
沒有掃帚，沒有夜騏，只有夜風呼嘯著從他身旁吹過。
「他教過我，我也能飛……」
影子的那句話模糊地掠過他的心頭，隨即被救人的念頭所填滿。
他發出了魔咒，撞歪了貝拉特裡克斯的索命咒。
這一次，他終於沒有讓悲劇重演。
深吸一口氣，他抬起頭，注視著那個向他逼近的生死仇敵，後背傳來的溫暖和堅決讓他無所畏懼。
紫杉魔杖穩穩地指向他的眉心，伏地魔閃閃發亮的紅眼睛裡，瞳仁縮緊到只剩一線。
「那個男孩是我的。」伏地魔輕聲說，魔杖向下一劃，一個由火焰組成的圓圈隨即出現在地面上。
哈利僵住了。在這一瞬間裡，恐懼象蛇毒一樣傳遍了他全身：
——被困在魔法火焰中間的，是扭動不安的影子。
——這一次，「他」沒有來得及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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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地魔把腦袋微微偏到一邊，打量著站在他面前的這個沒有影子的男孩，紅眼睛閃動著孩子般好奇的光芒。
「哈利·波特，」他說，聲音很輕，像是一簇嘶嘶迸濺的火焰，「介意解釋一下麼？」
哈利覺得喉嚨發乾，他吞嚥了一下，乾脆地說：「很介意。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伏地魔，你得自己去找。」
在場的食死徒發出驚恐的抽氣聲。
貝拉特裡克斯厲聲尖叫道：「你竟敢這樣對偉大的黑魔王說話，你竟敢用你卑賤的雜種舌頭玷污他的名字——」
「閉嘴，貝拉。你吵到我了。」伏地魔懨懨地說，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哈利。
「這並不困難，你知道，只是需要費一些周折。」伏地魔平靜地說，「也許會讓彼此都感覺不大愉快。」
「鑽心剜骨——」他向影子發出了鑽心咒。
影子劇烈地抽搐起來，左右晃動。「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哈利聽到「他」在尖叫，用盡了「他」的生命力，發出哈利這輩子聽過的最淒慘最絕望的叫聲。
這痛苦也同時擊中了哈利。他單膝跪下，無助地緊摳著地面，他感到全身的骨頭都在燃燒，像有一千柄熾熱的刀子在剜著他的血肉……
但即使是這樣難以忍受的痛苦，也不足以壓倒內心的空虛與失落，彷彿一顆心破裂碎掉，然而無人知曉，無人在意。
痛苦持續的時間比他預料的短暫。如果不是他發現自己正跪在地上艱難地喘息，他幾乎以為那幾秒鐘的劇痛只是他的幻覺。西裡斯站在他身邊，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食死徒，一面焦急地問道：「你沒事吧？」
哈利說不出話來，只搖了搖頭，肌肉依然殘存著鑽心咒留下的酸痛感。他發現食死徒們在驚恐不安地竊竊私語，伏地魔似乎也跌倒在地。這一認知讓哈利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伏地魔顯然也注意到了他。
「滾開，我不需要幫助。」伏地魔粗暴地推開了貝拉特裡克斯伸來的手，以一種一定要快過他的執念搶先一步站立起來，身形依然有點不穩，然而紫杉魔杖已經直直地指向他。
這種強撐的尊嚴並不能瞞過哈利的眼睛，哈利看到他眼裡有一閃而逝的驚恐，發生的這些事顯然不在他的計劃中。
哈利迅速思索著：鑽心咒是作用於靈魂的，所以伏地魔在擊中「他」的同時，自己也感到劇痛難當。而看伏地魔剛才的表現，似乎也同樣感受到了鑽心咒的痛苦。所以……他們三人的靈魂是連接在一起的？
這真是……很有趣。
哈利不禁露出一絲冰冷的微笑：「你探求真相的方法的確讓彼此都感到不大愉快。是不是除了不可饒恕咒，你就什麼也不會了，湯姆·裡德爾？」
這個久違的名字讓伏地魔恢復了鎮定。
「看來你這次回去鄧老頭兒告訴你了你很多東西。」黑暗君主的語氣，是絕對的平靜，「又成了他的乖寶寶，嗯？我告訴過你，這對你沒什麼好處。」
他甚至垂下了魔杖，用一種淡淡的厭倦的口氣說：「捉住他們，要活的。」
他盯著哈利，血紅色的眼睛裡，翻湧著黑暗：「我會慢慢地告訴你，我有多少種探求真相的方法。」
他的眼神告訴哈利，那不是恐嚇，只是承諾。
食死徒向他們圍過來，一步步地逼近，魔杖尖端發著亮光，指著他們的胸膛。
哈利後退一步，感受到西裡斯堅實的背脊和他粗重的喘息聲，小聲說道：「莊園的防護罩已經破壞了。實在不行的話，就先幻影移形離開這裡。」
「不行。」西裡斯斬釘截鐵地說，「哈利在他們手上。還有亞歷克斯……他不會幻影移形，我得帶他走。」
一道亮光向他們射過來，哈利用一道護身咒擋住了，低聲道：「我以為你們那邊進行得很順利……亞歷克斯的魔力有恢復嗎？」
西裡斯杖尖一指，補上了一個障礙重重。偷襲他們的那個食死徒頓時被撞飛，後背撞上半截石柱，石柱被撞塌，亂七八糟的石塊和破裂的木頭頓時傾瀉下來，將那個食死徒埋在下面。
「是很順利，不過……」西裡斯說道，側身躲過一道魔咒，忽然一把拉過他，一道紅光幾乎緊貼著哈利的頭皮飛過，擊中了他身旁的花園拱門上，鐵藝架子塌了半邊，攀爬在上面的薔薇花枝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小心貝拉特裡克斯這個瘋女人……這女人專用不可赦咒……」
貝拉特裡克斯已經和她丈夫會合在一起，惡狠狠地向他們撲來。迷離的五色光線投射在女巫仇恨的臉上，仍然無法讓那張臉柔和半分。
「完全同意，那女人就是個瘋子。」
哈利突然笑起來，刻意提高了聲音：「老實說，我真不知道她丈夫怎麼忍受得了她？」
他有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鬆，同時慢慢地向倒五芒星陣移過去。如果運氣夠好，他們也許可以盡快和亞歷克斯會合……
——斯內普已經走了一陣子了，他知道地點在哪裡，也知道現在莊園是無防護的，鳳凰社的救援為什麼還不來呢？
他刻意不去看伏地魔，然而他仍然能感覺到，那雙閃閃發亮的紅眼睛一直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那目光是如此灼熱，以至於哈利感到被他盯住的那小塊皮膚都有被燒焦的錯覺。
西裡斯心領神會地踏上石頭台階，往高台上的五色光柱挪過去，口中大笑道：「這不奇怪，有些男人就是那麼賤……喂，羅道夫斯，你天天跪下來親吻姦夫的袍子什麼感覺？這樣你都能忍，是不是你那個只有蠶豆大小，所以一點點血性……」
即使已經深知西裡斯的性格，哈利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食死徒壓抑的驚呼聲，短促的喘氣聲，一下子在四面響起。正奔過來的盧修斯·馬爾福一個緊急停步，差點一頭撞上前面塌了半邊的鐵藝拱門。
矮小瘦弱的男巫氣得臉色發青，他像被夾住尾巴的老鼠一樣地尖叫起來，大喊道：「鑽心剜骨——」
西裡斯促狹地朝他眨了眨眼睛，靈巧地閃開。咒語打在西裡斯正踏上的一級台階上，那級台階頓時破了，西裡斯的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往下摔倒。
哈利連忙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一道紅光從他身後飛來，來自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裡奇。他閃避不及，再次被鑽心咒擊中。
劇痛再次來襲，並以同樣快捷的速度，毫無徵兆地消失。他聽見貝拉特裡克斯驚恐不安的叫聲：「主人，您——」
哈利驚訝地看過去，只見伏地魔弓著身體，使勁抓著胸口。
發覺了他的注視，魔王立刻挺直背脊站直了身體，像一匹被勒住轡頭的傲慢的馬。
紫杉魔杖一抖，杖尖爆出一點寒光。黑髮女巫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立即壓低了聲音，渾身打顫地趴到他的腳下：「主人，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讓您痛苦——」
「安靜，貝拉。」伏地魔冷冷地說，「還有，別擋在我和他之間。」
貝拉抽泣著爬到一邊：「主人——」
伏地魔直接給她施了一個消音咒，緩緩抬起了紫杉魔杖。食死徒們全都停止了打鬥，像海浪一般拜倒在地。
西裡斯扶住哈利的肩頭，兩人並肩站在台階上，魔杖在手，警惕地盯著伏地魔。黯淡的夜空下，魔王的每一寸皮膚似乎都泛起了幽冷的銀白色磷光。
魔王慢慢地向前走了兩步，用他那猩紅、冷酷的眼睛盯著哈利，輕輕地說：「現在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西弗勒斯說你中了奪魂咒，他弄錯了……當然，他不可能想到的……」
血紅的眼睛裡瞳仁收縮成一條細線，伏地魔的聲音陡然變得高亢、尖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因為你根本就是鄧布利多製造出來的贗品！」
紫杉魔杖一指，困住影子的魔法火焰突然上升到一米多高。熊熊火焰阻隔了哈利的視線，然而藉著那根看不見的線，他仍然能夠感覺到，影子在火焰的炙烤下痛苦地掙扎。然後，一點一點的，影子竟然站了起來，完全沒有任何附著的物體，就像一張足有真人大小的紙，在魔法火焰的折磨下無聲地扭曲著，抽搐著。
又一次，哈利感受到了那種熟悉的抽痛，他竭力忍耐，不露出痛苦的樣子，然而魔王顯然已經洞悉在心，蛇一般的臉上，露出了洋洋得意的微笑：「他才是哈利，對不對？沒影子的男孩？」
看著哈利駭然變色的樣子，伏地魔臉上的笑容在擴大，生動的紅眼睛，火一樣的發亮：「現在我對你的腦子很有興趣，男孩。打開它，讓我看看。」
他飛了起來，像一隻黑色的大型食肉猛禽展開了翅翼，逕直撲向哈利，惡毒的微笑掛在他蒼白陰鬱的臉上。
這一瞬間，哈利忘記了自己也會飛，腦子裡完全一片空白，魔杖拿在手裡，一點用處也沒有。
他的痛苦掌握在那人的手上，他一半的靈魂困在那魔法火焰中。
他戰勝不了他……
這個念頭雖然一直都有，但從未如此清晰鮮明，像烙鐵一般的鐫刻進他的心中。
那張不似人類的臉離他已經很近了，蜘蛛般蒼白細長的手指舉起了魔杖——
他能在翱翔在空中發出魔咒……廢話，他當然能，黑魔王無所不能……
「哈利！」西裡斯的叫聲讓他陡然驚醒過來，自己這是怎麼了？
惡咒已經飛到了眼前，他顧不得憤怒，轉身就跑。
魔王的惡咒打中了石頭台階，一秒鐘之前，哈利還站在那個地方。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幾十層陡峭的石頭台階完全炸裂開來，碎石渣濺得到處都是。哈利一腳踏空摔了下去，色彩和光線頓時淹沒了他。
——他掉進了魔法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