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黑暗的孩子一 文 / 淵默
黑暗的孩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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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圍牆日復一日高起接天，在黑暗的陰影之中，我已看不見真實的自己。——泰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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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冷的月光籠罩著墓園，間或有點點磷火在空中悠悠緩緩地漂浮移動，有如一閃即逝的希望。
月光與陰影同時投射到地面上，濃濃淡淡，陰鬱地沉默在蒼青色的夜空下。
「無論如何，你是因為西裡斯而現身的，不是為了響應伏地魔的召喚。歡迎回家。」哈利凝視著那濃黑的陰影，慢慢地說，「很多人都在等你。他們愛你。」
影子瑟縮了一下，似乎不勝夜風的吹拂：「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在期待我做什麼……可是我做不到……」
他的話語破碎得不成音調：「我做不到……太晚了……」
「只要你肯回頭，什麼時候都不晚。」哈利上前一步，「只要你有這個心思。」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影子似乎委頓了，原本清晰的輪廓慢慢模糊起來，像墨水在羊皮紙上浸染開來。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他喃喃低語，顏色開始變淺，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逝。
「你有勇氣背叛家人，卻沒有勇氣面對他們嗎？」
如果可以，哈利真想一把抓住那個傢伙，狠狠揍一頓，可惜他只能耐著性子勸說：「你這樣做，讓西裡斯怎麼辦呢？你媽媽和弟弟又該怎麼辦呢？」
影子顫抖了一下，默然沉寂下來。如果不是夜風搖動著樹影，哈利幾乎以為「他」已經消失了。他緊張地搖了搖手，確定影子並沒有跟著搖晃。
「回答我！」突如其來的狂怒席捲而來，哈利用力地握緊了拳頭，為自己到這個世界遭受的這許多無妄之災，為這傢伙到現在仍然怯懦地逃避。
良久良久，他忽然聽到一聲長長的歎息，像是溺水而死的人，由深海中發出的一聲嗚咽。
「太晚了……它已經吞噬了我……」
那聲音中的悲涼和絕望都是哈利所未聽過的，他花了幾分鐘才理解這句話的寒意，差一點驚跳起來：「你……你不是指……」
「我是。」
隨著這一聲碎裂的語聲，一切畫下了句點。
哈利默然站在原地，感受著恐懼象漲潮般的飛漲。
他——「他」——他們——他們一起被困在孤島上，看到一波高過一波的巨浪向他們當頭打來。
「攝魂怪吸走了我的靈魂……不，也許很久以前，它就已經開始吞噬我了，在我修習黑魔法的時候，而我毫無察覺……」
就像一株寄生的籐蔓，纏繞在高大、茁壯的橡樹上，將尖利的氣根深深地扎入橡樹的每一根細縫，吸收養分，壯大自己。
那些憤怒與憎恨，那些被黑魔法扭曲的情緒與感觸，怕都是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魂片的食糧。
直到主魂被攝魂怪吸走，殘破的靈魂終於被魂片完全吞噬。哈利一直擔心但並未真正發生過的噩夢，卻在這個世界的哈利身上成為現實。
哈利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睛，似乎更能接觸到「他」。
他感受到「他」，被黑魔法包圍的「他」，就像那個困在黑暗的樓梯間裡長大的小孩。
一個男孩。他被人期待，被人恐懼，被人誤解，被人指責。
一個男孩。他困在力量與榮耀的陷阱中，找不到方向。他站在人群中央，卻找不到自己。
「他」只是要人接受，只是要證明自己。
我只是要人接受，只是要證明自己。
他——「他」——他們——他們都是黑暗的孩子。
「我本來應該死去的……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活著，還有意識……也許是因為你……也許是因為……」影子顫抖著，扭曲著，無法完成剩下的話語。
「……也許是因為他，因為他和你共享生命。」哈利冷漠地接下去說道，心裡沒有憤怒，只有冰冷和噁心。
「只要他不死，你就不會死，因為他的一小部分靈魂已經和你融為一體。」
「我不是不想面對西裡斯，不想面對亞歷克斯，可是我無法控制自己，它已經佔據了我靈魂的主體，它太強大……」影子悲傷地說，「我無法不響應他的召喚……」
「幸好你來了……幸好有你佔據這具身體……我只能躲在這裡……我害怕……害怕他找到我，強迫我去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
沉默。
沉重而空虛的時間從身旁靜靜走過。哈利歎息一聲，疲倦地靠著墓碑坐下來。影子猶豫了一下，極其小心地移動過來，緊靠著他，就像真的是他的影子。
也許，「他」真的是他，只是在不適合的時間遇上不適合的人，於是在命運的十字路口上，選擇了另一條路。
哈利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觸摸「他」，他的手穿過虛無的陰影，碰觸到柔軟的長草以及草下面的泥土和礫石。
「那就是這樣了嗎？」哈利茫然地說道，「你就這樣永遠藏起來，不再見你的親人？那亞歷克斯呢，他就做一輩子啞炮，等著伏地魔來殺他？」
他並沒有指望「他」回答——他知道「他」和他一樣茫然失措，但他也沒有料到「他」會這樣扭曲起來，以一種奇怪的、像是突然被折斷了的方式。某種強烈的情緒，或許是絕望，或許是恐懼，將「他」牢牢攫住，讓「他」想狂喊出聲，卻又被強行抑制下去。
哈利的心沉了下去：「你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的嗎？」
影子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響，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哈利只覺得手在發顫，身上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他把汗涔涔的掌心在自己破舊的牛仔褲上蹭了蹭。「你必須告訴我，不管事情有多糟糕。」他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顯得沉穩堅定，「我們必須想辦法解決，而不是坐在這裡發呆。」
影子恍惚不定地在地上飄移，像被冷風吹開又聚攏的雲彩。
「亞歷克斯的魔力是被一個魔法陣吸走的……」影子終於開口，語速慢得讓人不耐煩，「伏迪……伏地魔一直想吸收我的魔力，但他做不到，於是打起了亞歷克斯的主意……他利用魔法陣來存儲魔力，供自己吸納……」
影子變得更為淺淡，似乎所有的力量都已耗盡。「……這次他做到了……」影子疲憊地說，「等到滿月的時候，他應該就會吸納完了吧……」
哈利渾身一震，慢慢地抬頭，看著夜空中那彎半圓的月亮。他微微瞇起了眼睛，心下一片冰涼：「也就是說，過了那個時候，亞歷克斯將永遠不可能恢復了？」
一陣近乎窒息的寂靜之後，他聽到了那個顫抖的、悲傷而不可接受的答案：「是的。」
他們沉默下來。夜風吹過，樹枝搖曳，發出單調的聲響。蒼白的月光靜靜照耀著一座座墳塋和墓碑。
「為什麼……你現在才告訴我們？」這正是哈利想問的，但並非出自他的口中。他聽到了一陣喘息聲，短促而清晰。他慢慢地回過頭去，看到了西裡斯那雙幽深得不見底的灰色眼眸。
他身上的冷汗霎時間蒸發得乾乾淨淨：「西裡斯——」
西裡斯慢慢地從陰影中地走出，淺灰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看不出是憤怒還是狂喜：「等到滿月的時候，一切就無可挽回了，是嗎？」
影子瑟縮著，一點一點地向後退去：「我……我很抱歉……」
「那就拿出你的誠意來！」西裡斯厲聲打斷了他，「沒有行動就什麼也不算！」
哈利呆了一呆，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消散於無形。他伸出手去碰西裡斯的肩膀。
但西裡斯甩開了他的手，仍然直直地盯著影子，聲音裡透出明顯的痛苦：「是男子漢就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負責。帶我們去，哈利，結束你弟弟的痛苦。」
哈利倒吸了一口冷氣：「你……你要他去面對伏地魔？」
西裡斯沉默了一陣子，當他再度開口時，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不得不面對你的恐懼並戰勝它，無論你有多害怕。世間沒有百分百穩賺不賠的買賣，區別只在於，有些事值得為之而生，有些事值得為之去死。」
決心和意志，從他冷峻的背影中傳遞出來：「現在只有十天不到的時間了，準確地說，只有七天。如果亞歷克斯的魔力不能恢復，我們怎麼打這場仗？」
「可是……」
「現在馬爾福已經知道你不是亞歷克斯，我敢肯定現在伏地魔也知道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哈利望著他挺直如劍的背脊，心如刀割：「我……」
「鼻涕精的指責雖然傲慢無禮，而且事情發展到現在，他們有很大責任。一個疑神疑鬼的蹩腳間諜，一個總是故作神秘不肯交底的老頭子……我真是受夠了被他們蒙在鼓裡的感覺，他們好像都忘了那是我的教子……但你也同樣有錯。」
西裡斯跪下來，雙手緊握成拳，像是正勉強克制住自己不要對影子發火，他眼睛凹陷，眉心凝成了一道深深的皺紋：「有問題就搞定，有錯誤就修正。正義高於一切，榮譽勝過生命。這些……還不足以讓你面對伏地魔麼？」
在他強有力的凝視下，影子扭曲起來，發出一聲彷彿哭泣般的□：「西裡斯，我……」
西裡斯一拳重重地擊打在地上，厲聲道：「別忘了你是一個波特！別忘了你就在你父親墳前！」
影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慢慢地靜止下來。良久，「他」似乎淒慘地笑了一下：「是，至少我還是一個波特。」
西裡斯笑了笑，臉上現出了明顯寬慰的神情：「不管怎麼樣，哈利·詹姆·波特，勇氣都不應該是你缺少的東西。」
影子似乎已經平靜下來，至少，已經能夠控制住自己：「是的，現在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呢？原本我只是擔心，他會利用我來傷害你們，既然你並不害怕……」
西裡斯柔聲道：「你不會真的傷害到我，哈利。就像伏地魔不能迫使你殺害亞歷克斯一樣。如果世界上真有件事讓我害怕，那就是我的教子變成了一個不敢面對自己過錯的懦夫。」
影子已經完全靜止下來，那越來越濃黑的陰影，似乎正凝聚起勇氣和決心：「我答應你，西裡斯。不是為了正義，只是為了你。」
「這才是我的教子！」西裡斯站起身來，灰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像是有小精靈在裡面快活地跳舞。「何況，我們還有一個伏地魔完全料不到的幫手，不是嗎？」
西裡斯大笑起來，轉身看著哈利，笑聲慢慢停了下來，躊躇著道：「呃……哈利？」
該死，他痛恨讓這笑聲停下來！大不了一死而已，他又不是沒死過。如果真的是伏地魔下手，想必也就一勞永逸地解決了那個世界的魂器問題。
「你知道在那個世界我的責任就是對付伏地魔，雖然我得說，這工作不怎麼好玩。」哈利試圖讓話題顯得輕鬆一點，「不過面對他怎麼逃命，我還是有點經驗的。」
他向西裡斯眨了眨眼睛：「伏地魔一定以為，我仍完全地在他的控制之中，機會還是有的。」
西裡斯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在擴大：「我和亞歷克斯可以用隱形斗篷跟著你們，避開沿途的關卡。」
「喔，這下贏面可以增大到五成。還有小馬爾福，這傢伙想立功想瘋了。由他帶路應該會更容易。」哈利露出一絲邪惡的笑容，「雖然事後他必定後悔到哭。」
「我敢肯定整個馬爾福家族都會因此而在伏地魔面前失勢。不過我不會為此抱歉。」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大笑起來。那爽朗的笑聲，驅散了所有的陰霾，讓淒清的月色，也有了陽光的溫度。
哈利慢慢地斂起笑容，艱難地說：「不過……這很冒險。我知道我不可能阻止你眼見他們遇險而不救助，我只希望你能……小心。」
「啊，冒險！」西裡斯大笑，完全不以為意：「冒險是詹姆的最愛！」
他看著神色沉重的哈利，笑聲低了下去，皺眉道：「哈利？」
「我知道，對於詹姆來說，冒險才是有趣的。」哈利默然微笑，「你告訴過我。」
西裡斯凝視了他一會兒，大步走過來，拍拍他的肩：「今天我很開心。十七年來，這是我最快樂的一天。謝謝你！」
哈利只覺渾身僵硬，每一條肌肉都因過度緊繃而微微刺痛。
「我的……榮幸。」他悄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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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內普跨出壁爐，只覺身心俱疲，只想立刻倒在床上睡一覺。
雖然應付黑魔王從來不是什麼輕鬆的差事，但這次真是到了極限。直到現在，他還不能肯定黑魔王是否相信他全然不知情的說法。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黑魔王對他的不信任已經上升了一個新的高度。
該死！他怨恨地想，一個哈利·波特是一場災難，兩個哈利·波特就是世界末日。
他竭力維持住僅剩的尊嚴，慢慢地挪到床邊，然後躺上去，長長地舒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摸到了枕邊的小紙條，他的心沉了下去。
——那紙條來自哈利·波特。
他逐字逐句地看完，手在微微發抖。
好像事情還不夠糟似的，他苦笑，修正了自己剛才的看法：
——兩個哈利·波特，再加一個西裡斯·布萊克，這三個人湊一堆，足夠讓世界毀滅三千次。
作者有話要說：又爆字數了。寫文很辛苦的，想要多一點留言啦，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