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永不忘記永不原諒下已修 文 / 淵默
另一個哈利·波特……
那雙充滿仁愛與悲憫的眼睛,和記憶中偏執冷酷的黑暗王子疊印在一起,讓他思緒紛亂,難以自已。
為什麼同樣的人,會走上不同的道路?
他們之間的分岔路,到底在哪裡?
而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又是什麼?
他不禁屏住了呼吸,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難道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是可以像鄧布利多那麼循循善誘,那麼廣受歡迎的麼?
他試著把面前的魔藥想像成一罐糖果,不禁為這個古怪的意象打了個寒戰。可是……可是他的確羨慕鄧布利多那種不動聲色就能讓人俯首帖耳的本事。男孩離家出走前,和他最後一次爭吵的情景又浮現在他眼前。那時男孩已經知道是自己將預言告知黑魔王,於是所有對他的憤怒都找到了正義的理由。
「你有什麼資格誹謗我父親,當你手上還染著他的血?」男孩直直地盯著他,胸膛因為憤怒而不住起伏。
斯內普對「誹謗」一詞嗤之以鼻,但男孩的確說出了部分真相。憑良心說,他對老波特並非全無愧疚,只是一想到這傢伙死了已經十幾年,還可以擁有那麼多他夢寐以求卻永遠得不到的東西,他就不覺妒火中燒,頓時將那一絲絲原本就很淡薄的歉疚之心驅散得乾乾淨淨。
男孩怎麼敢、怎麼敢固執地在自己面前維護他父親?
「還沉浸在你英雄父親的幻象裡醒不過來,嗯,波特?還是你的眼睛和耳朵一發現你那聖徒父親在開有趣的玩笑時,就會自動失靈?」他冷冷地譏諷,「怪不得《預言家日報》說你腦子有毛病,也許你的確該去一趟聖芒戈醫院了。」
那可憐的男孩大概已經被《預言家日報》連番狂轟濫炸的報道折磨得神經兮兮,一下子像只被人踩到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大叫:「是你幹的,是不是?麗塔·斯基特那個造謠成性的女人說她有好多獨家消息來自於你……」
他深感受了冒犯,他是當眾念了一段《預言家日報》上的八卦新聞取笑波特,可是把他和麗塔·斯基特相比?
「波特,我已經不對你的理解能力抱有希望了,但還是請你在說話之前先過一下大腦。一面說她造謠成性,一面引用她的話,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男孩漲紅了臉,有些結巴地說:「反正……反正你一定做了什麼!否則斯基特怎麼會知道那些細節?那麼就是馬爾福,對不對?你和他關係那麼好!你們……你們都是一樣刻薄成性的傢伙!就會落井下石的斯萊特林毒蛇!」
一如既往,男孩總能用三言兩語挑起他的怒氣。血在往頭上衝,心卻是出奇的冷靜,他危險地瞇起了黑眼睛:「哈利·詹姆·波特!我不管你有多大的委屈,你畢竟還是斯萊特林的學生,請你對自己的學院保留起碼的尊重。斯萊特林的榮耀不容踐踏!」
他的聲音並不高,卻成功地讓那男孩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男孩抬起頭看著他,眼神委屈得像只被遺棄的小狗:「可是,誰把我當斯萊特林的一份子了?是你,還是馬爾福他們?亞歷克斯只是從蛇怪屍體上拔了一顆牙齒,刺進一個根本動不了的日記本裡,但蛇怪是我殺的!你們誰注意到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著那男孩好一陣子,才發現那男孩是當真的,真的為他殺了一隻千年蛇怪而自己學院竟然沒有大肆宣傳引以為傲而委屈。
「我想你明白那只蛇怪是薩拉查·斯萊特林豢養的,而薩拉查就是斯萊特林學院的創始人。」他慢慢地說,力圖讓男孩理解自己的意思,但男孩茫然的神色讓他徹底無力。
「你希望我們怎麼做?」他挫敗地叫道,「用鮮花和掌聲淹沒你,慶祝你殺了創始人的寵物?動點腦子,波特!你希望你的同學更討厭你嗎?」
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男孩輕輕地說道:「這有什麼關係嗎?他們何時對我公平過?你又何時對我公平過?」
男孩眼神中少見的脆弱讓他的心稍微柔軟了一下。
「你……」他停頓了一下,放緩了聲音,「你應該知道,斯萊特林的學生很多父母曾是食死徒。黑魔王失勢之後,他們的生活變化很大……」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想起了自己。
「所以他們會有怨氣,對你,對你兄弟……這是無法避免的,你要理解。」
「可是,斯萊特林尊重強者,如果你能表現得友好一些,他們不會不識時務地一直和你作對。」他不情願地補充道,「你為什麼就不能嘗試去融入你的班級呢?」
就連他這個家境貧寒的混血巫師也最終在斯萊特林找到了歸屬感,為什麼這男孩就不行?因為波特家的天生高人一等,不能主動邁出第一步?
男孩怪異地看著他,低聲說:「他們冷落我,排斥我,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而你要我理解他們。你要我主動去舔那些對頭的靴子。」
男孩的聲音越來越輕:「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愛一個不愛我的學院?為什麼我要理解那些從不在意我的同學?你會去擁抱那些輕視、嘲笑你的人嗎?」
斯內普感到血色正從自己的臉上褪去。再一次,他感到了深深的無力感,但又瞬即被更大的怨憤所代替:
「那你期待什麼呢,愚蠢的男孩?你以為你可以一輩子躲在你媽媽的裙子底下做小王子,別人都得給你讓道嗎?你以為生活就是一塊巧克力蛋糕,等著你去享受;就算有一絲絲苦澀,也只是為了品嚐起來更甜美?」
心已經被不平和不甘所填滿,他瞪著那男孩,他最愛的那雙眼睛,就嵌在他最恨的那張面孔上,二者都是那麼刻骨銘心,令他無時或忘。
「你覺得不公平嗎?但生活何時公平過?你屬於斯萊特林,這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不管你甘不甘心,都只能接受!」
沉默。
那男孩垂著頭站在風裡,風將他那一頭本已凌亂不堪的黑髮吹得更加四散飛起。
那男孩沉默了那麼久,以至於他覺得他可能已經對自己的話有所觸動了(他可沒指望那男孩能突然開竅)。但就在這時,男孩緩緩抬起頭來,綠眼睛裡閃動的光芒讓他無端端心中一寒。
「可是我不甘心。不接受。」男孩極緩慢地說,「我可以改變。」
「那你準備怎麼做?」他努力壓下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竭力扯出一絲冷笑,「找你媽媽哭鬧,讓她去求鄧布利多,把你重新分到格蘭芬多去?」
「我不屬於格蘭芬多!」男孩斷然地說,「也不屬於斯萊特林!我屬於……」
男孩低頭思索了一下,慢慢地微笑起來:「我屬於……我自己。我會做我自己。」
彷彿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一般,男孩的眉目整個兒舒展開來,微笑慢慢擴大,照亮了他那張年輕稚氣的面龐。
「我會找到我的路。一條只屬於哈利·波特的路。」男孩傲然地微笑,目光穿透過斯內普,看著他身後的霍格沃茲。
「我知道我可以做到。」男孩低聲說。
斯內普沒有言語。就在那一瞬間,一股寒意由脊椎而下,走遍全身。他依稀記得,黑暗君主剛從墓園中復活後,也曾用這樣的目光,默然地注視著黃昏中霍格沃茲恢宏的城牆和尖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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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鐘在架子上冷漠地走動,長夜漫漫,也終必將盡。斯內普歎了口氣,疲乏地揉了揉臉。他確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但……如果換了鄧布利多這種更懂得老於世故的人來做,也許情況會有不同?他不能肯定。
說話是一種藝術,不幸他只懂得如何用來傷人,而不懂得該怎麼安慰人或者勸導人。那實在……太他媽困難了!
尤其是對著那小子。
斯內普忍不住在心裡爆了一句粗口。
一年級時,那小子就得罪了德拉科·馬爾福這個斯萊特林最有權勢的同學,成功地為自己樹下強敵,搞得孤家寡人,得住單人宿舍。
二年級時,他殺了薩拉查豢養的蛇怪,還四處嚷嚷,唯恐天下人不知。
三年紀時,他偷偷在宿舍裡養了一隻叫斑斑的老鼠做寵物。不幸的是那隻老鼠還有個名字——彼得·佩特魯。
四年級時,他乾脆把黑暗君主帶回來了!
他長著一張討人嫌的臉;他行事乖張,永不遵守秩序,偏還魔力強大;他毫無學院榮譽感和歸屬感,這是最可惡的一點……
是的,他有一百條理由討厭哈利·波特,只有一條理由試圖拯救他:
——那是莉莉的兒子。
而這一條抵得上以上全部。
在這寂靜得過分的清晨,他沉思著那個他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孩,以及男孩手上的黑魔標記。
也許……如果他運氣夠好,他可以在那個陌生少年的幫助下,讓莉莉重新得回她的兒子。他還不了她一個丈夫,至少,可以還給她一個兒子。
就在這時,他手臂上的黑魔標記忽然火燒火燎地疼痛起來。
他吃了一驚,立刻飛路召喚了鄧布利多。
老巫師的臉一出現在壁爐中,他便立刻說:「你交給我看管的那男孩,現在波特莊園。我原本應該在上午十點接他。」
鄧布利多迅速反應過來:「你放心,我會看著他,不會讓他傷害波特家的人。」
「不是這個。」他猶豫了一下,低聲說了句:「照顧他。」
他站起身來,想了想,還是把那句話說出了口:「你是對的。」
他沒有回頭去看鄧布利多臉上的微笑和同時凝結的擔憂,前者他不想看,後者他不需要,便大步走出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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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已經經歷過多少次同樣的場面,斯內普在面對黑暗君主之前依然無法不緊張。他再一次仔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偽裝記憶,確保每一處細節都完美無瑕,才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大廳。
和以往不同,大廳裡並沒有亮燈,然而空氣中的魔力波動足以令他心驚。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走到王座前下跪,俯身親吻黑魔王袍服的下擺。
「啊,我的主人……」他低聲道。
和捍衛自己大腦中的防禦不同,在黑魔王面前保持敬畏的神態並不困難。儘管他已深刻地厭惡魔王的所作所為,但那具近乎非人類的軀體裡所蘊含的黑暗力量依然震懾人心。
黑暗君主垂首坐在王座上,似乎已經睡著。然而當斯內普猶豫著自己是否應當離開的時候,彷彿熟睡般的黑魔王猝然抬起頭來,那姿態就像一條盤曲的眼鏡王蛇,因為外敵的入侵,而警惕地昂起了頭顱。
「我找到他了,西弗勒斯。」魔王的聲音,是少見的低沉嘶啞,更接近於蛇類的嘶鳴,而非人類的語言。
「帶他回來。」
魔王盯著他,目光卻像是穿透了他,看向遙遠的某處虛空。血紅的眼睛,在黑暗中如貓眼一般的閃亮。
永不忘記,永不原諒(完)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寫完這一章了,感覺像是脫了層皮~~教授是個很複雜的人物,每個人的理解也都不相同,我也只是寫出我心中的教授而已。
教授的性格有多重層面,要一一揭示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只是想集中在他性格中的矛盾一面吧。羅琳將他的家命名為spinner'send,人教社翻譯為蜘蛛尾巷,誤。spinner應為玩遊戲的旋轉指針,spinner'send或可譯為「指針尾巷」,羅琳用這個比喻斯內普充滿矛盾的一生。斯內普終身在正邪間徘徊,在愛恨中不得解脫,直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指針盡頭、旋針停擺,悲劇命運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