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酒中問情 文 / 孟子梓 非包月作品
曾經的這些回憶,在那三年時間裡,我不斷地逃避,我以為自己已經回憶不起當時的場景,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沒有想到,真正回憶起來,我連每個細微的細節都一清二楚,包括後來我在齊桑落落下懸崖,在簫恆遠抱著我回到齊府,看見娘站在院子裡,手中拿著一封信,目光空洞的模樣,以及娘後悔不已的喝下毒藥,我連阻止都來不及的看著她一飲而盡,手中的杯盞落到我腳邊
我昏迷了七天七夜,醒來後驚覺,這一切,在那個命運安排好的夜晚,早在心中山崩瓦解般成了一片痛苦的廢墟
『大小姐,該醒醒了』
在頭疼欲裂間,我緩緩睜開雙眼,看著面前這個有些和藹的老人,看著周圍的花,這裡香氣旎幔,原來,我剛才是做了夢,夢裡,重現了當年的回憶,我被齊桑落帶到這個院子裡,這間是花房,我想起,他是這院子的看護人錢宗爺爺
感覺是過了很久一般,可是,不過是一天未到
『這花房雖然暖和,但是濕氣太重,你在這裡睡覺會生病的』那老人說
我對他笑著點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血跡斑斑,就連衣服都染上了,這一身白衫,印上這鮮紅的血,就像是白雪紅梅
『手怎麼受傷了,我去拿藥給你包紮一下吧』
我連忙說『不用了,我要些水清洗就好』
『那好』
那老人去端了一盆熱水過來,卻也帶了傷藥『你和南音夫人長得真的很像,一樣的美麗,南音夫人的琴藝更是古今超群啊,當年我也只聽過那一次,可這都快到我死了,都沒再聽過比那更美妙的琴音了』
老人說的很和善,我微微一笑『你聽過我娘彈琴』
那老人點頭『夫人沒有教過你彈琴嗎』
我搖頭,那老人似乎是很不解,處理好傷口後,那老人便端著水出去了
娘的琴藝很好,我是聽她錦姨說過的,娘當年在西域,是第一樂師
可是在我從小到大的歲月裡,娘似乎從來不碰琴,後來我也知道,當年娘因為琴音與爹相知,後來因為報仇,在街頭就是憑著這琴音讓齊烈陽傾心的,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娘就沒有碰了琴吧
可是,在這院子裡,娘也彈過琴嗎,為的,又是什麼
在一處花圍中央盤腿坐下,嘴角輕輕揚起,看著身邊的這些花,清香撲鼻,若是剛才在這裡永遠睡下去,也不做夢,想著,那樣,真好
獨自在這房間裡,不知道呆了多久,或許是一天一夜,直到,那扇門再次被打開,齊桑落提著酒進來,看不出是什麼神情,只知道,他沒有笑,也沒有露出恨我的目光
『還記得上次我們一起喝酒是什麼時候嗎』他問
我看著他手中的兩壺酒,回憶了一下,搖搖頭,記憶裡,好像從未真正喝過
『是五年前,簫姨娘剛嫁入齊府那日,在酒席上,我硬灌了你一杯』
我迷惑的看著他,已經記不清有這件事,但是腦子裡是有些映像的,因為我是沾酒就不省人事,而且,對於喝酒的前後都會忘得不剩多少
他瞇著眼看著我,嘴角似有似無的冷笑著『那晚,你醉了跑出去,我看著簫恆遠扶著你去透風,在假山處,你們在親吻』
我一下覺得渾身都涼了,對於這件事,我一點也記不起來,也從不知道,簫恆遠在簫楚玉成親當晚來過,我以為,他恨那個女人恨到都不願踏進齊家一步,我低著頭不敢看他,只覺得,有些難堪
『既然你們真心相愛,為什麼要拉我下水,難道你不知道,就算是我知道了你不是齊家的女兒,我也不會說的嗎』他依舊很雲淡風輕的問我問題,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怎麼回答
是啊,我明知道以他的性格,不會說的,可是,為什麼那樣
『既然不說話,那就喝酒吧』
一壺酒遞到我面前,我接過時,他已經在喝了,沒有猶豫的,我也灌了一大口,濃烈的酒味熏得我閉上了眼睛,卻很甘暢,聽說喝了酒的人,可以忘掉很多,頓時心中如千萬隻螞蟻在咬,仰頭又喝了一口,整個人已經有些飄乎乎的了
齊桑落在我面前,幻影不斷的交疊著,頭很暈,卻很明白,自己是誰,在我面前的是誰,那些回憶,還是會在,原來,真正的一醉解千愁,這句話,說的是在這昏昏沉沉中,自己欺騙自己
『知道我為什麼要灌醉你嗎』
我看著他,好看的面容,好看的身影,笑問『為什麼』
『我想讓你說出真心話』
我搖搖頭『真心話,什麼是真心話』
他的指著身邊的這些花『這些紫菀花,你進門看到時,有沒有真正感動到』
我轉頭,咬著唇看著身邊,竟有些想哭『我看到時,很難受,我不想看到這些花』
他一把將我拉到他的面前,目光灼熱『在你心裡,簫恆遠是什麼位置』
『他很重要,但是,我想離他遠遠地』
『為什麼』
『因為,我對不起他,配不上他』
『你,愛他嗎』
我渾身一個冷顫,有些呼吸不勻的想向後退去
『為什麼不敢說,還是你不敢在我面前說』
他將我往前一帶,灼熱的氣息浮上臉頰
我不斷的搖頭,頭卻開始疼起來,或許是喝了酒有些麻痺的作用,這次發作,疼的很輕
『那我再問你,為什麼三年前一切變成了那樣,你不離開』
『因為我是在贖罪啊,做錯了那麼多,我不想看見最後齊家沒落』
『那為什麼,明明你以為三年前我就已經死了,還在宗祠裡說我只是離家遠走了』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的刺痛著我的心
看著他就在眼前,我伸手極力的緊攥這手心,本已沒有流血的傷口又開始淌出溫熱的血液,心口反覆的疼,抑制著心中的難受,我知道,我不能告訴他,我在宗祠裡那樣說,是因為,在我心裡,一直懷揣著他沒有死的信念,我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再回來,所以,我願意守著齊家,所以我沒有離開,這些話,是不可以說的
我只想他單純的恨我便好,因為是我慢慢將他推到這一步的,我應該是他的仇人,所以不該讓他生出一絲的動搖和難以抉擇
『齊止宛,你說話』他扣著我肩膀,大聲說著,目光裡有這燦若星月的光芒,在這光芒之中,我竟心亂的不知所措,我閉上了有些迷濛的眼睛,心中難以平復
『你可有對我動過心』他有些迷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問題,像極了三年前的霧山,他問我那夜我執意的誘惑算什麼
我不敢睜眼,輕輕的搖頭『我沒有在宗祠裡說你死了,是因為我要接手齊家,可是我畢竟是女兒家,會有很多的言語,若說出你還未死,便會讓齊家上下以為你還會回來,那樣,我已暫代的身份,下邊的人便沒有多少閒言』
我此時看不清他是怎樣的表情,只聽見烈酒入喉的聲音,緩緩睜開雙眼,此時的他正抱著酒罈,閉著眼沒有任何顧忌的喝著酒
『你知道我從前一直想離開齊家是為什麼嗎』
模模糊糊的看著他,答『你以前說過,不想成為齊家的繼承人』
『其實,是因為我娘,她死了,可我爹卻沒有多一分的傷心,因為他的心裡,沒有我娘,他愛的,只有』他沒有說出那個名字,接著的,是長長的搖頭默歎
我默默的垂下頭,眼眶的水汽緩緩凝結成水滴落下
我看著齊桑落有些疲憊的坐到一旁,有些空寂的說著
『從小我就該恨你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恨不起來,還想每天見你,和你說說話』
我拿起我剛才的那一壺酒,仰頭,此時此刻,是該要麻痺自己,那樣,痛楚便會少一些
溫暖花室,青桿紫粉花穗中,默默寂聲,只有酒香,還有無聲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