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65第65章 文 / 廣陵散兒

    「我不敢去看。」

    多簡單的一句話,卻又飽含了多少的辛酸與無望？是的，背負著自己的記憶已經夠痛苦,還要背負上兩個人的，痛苦無形中又多了幾倍。

    葉從伊看著她,眼淚怔怔的往下掉，沈寒笙閉了閉眼睛,努力克制著內心激盪的情緒,緩緩轉過頭來，兩人四目再次相接,久久相對,卻俱是流淚無言。

    青春年華里的記憶浮光掠影般在沈寒笙的心頭閃過,一種刻骨的悲哀,如水浸潤紙巾那般,漸漸的蔓延至心靈的每一處，蔓延至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籠罩了整個世界。

    時間在這種淒清壓抑的氣氛中，無聲的流淌著。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尖利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房間裡顯得特別突兀。沈寒笙怔了怔，身體卻紋絲不動，這種時候，她委實沒有心情接任何電話，葉從伊卻像是想到了什麼，雪白的牙齒輕輕的咬住了下唇。

    那鈴聲仍不依不饒的響著，沈寒笙漸漸失去了耐心，忍不住拿過手機看了看，那屏幕上閃躍的名字讓她改變了主意，她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終於按下了接聽鍵：「喂？」

    「……」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沈寒笙看了葉從伊一眼，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自然：「是的，她現在在我這兒。」

    那邊不知道是因為聽出了她聲音的異常，還是因為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應了一句，便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掛斷了電話。沈寒笙表情有點呆呆的，將手機放回原處，疑惑對葉從伊說：「是荷娜，她……問你是不是在我這裡。」

    「嗯。」葉從伊的神色似乎放鬆了點。

    沈寒笙打量了她一下，抿了抿唇，低聲說：「你該去洗個熱水澡，這樣很容易感冒，而且……而且你看起來臉色很糟糕。」

    葉從伊淚眼凝視著她，並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嘴裡輕輕吐出幾個字來：「我恨你。」

    沈寒笙張了張嘴，還沒說話，葉從伊卻哭著加重了語氣：「寒笙，我恨你！」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真相？為什麼你要看著他們騙我？」葉從伊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痛哭失聲，聲音裡充滿了說不出的痛楚：「寒笙，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她傷心欲絕的樣子，讓沈寒笙胸口鈍痛不止。「我……」她困難的呼吸了一口氣，跟著她坐下來，伸臂想去扶她，卻又在半空中僵住，然後手垂了下去。

    「從伊……」她的聲音哽咽了：「對不起，我想告訴你的，沒有人比我更想你知道真相，可是後來……我已經不知道我該不該那樣，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想像之外……」她嘴唇輕輕的顫抖著，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繼續說下去：「那天，那天像以往很多時候一樣，你去公司上班，我去做兼職，後來……你就再也沒回來了，可是，我們的小屋裡，你的東西還在，每個地方都還有你的氣息。我耐心的在小屋裡等你，我相信你會回來，一天，兩天，三天……直到我沒辦法再安慰自己，直到我意識到出了什麼事情……」

    「我一直不敢相信你離開了，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當時我簡直瘋了，我拼了命去找你，去公司，去學校，去l城，去一切你有可能去的地方，我拚命去打聽，去你家，去你的親戚家，朋友家，一切你所認識的朋友家，在被你媽媽辱罵和威脅後，我只能偷偷的做著這些事。那是我生命裡最悲慘最瘋狂的一段日子，至今我還不敢去回憶那段時光，我花光了自己僅存的一些積蓄，滿世界找你，我停不下來，我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連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說到這裡，她淒然一笑：「你知不知道，在我們那種家庭，出一個像我這樣的大學生，那代表著什麼，那代表著全家人都有了一條出路，但當時，你竟然從我身邊消失了，沒有任何音訊，我是那麼沮喪，頹廢，絕望，除了要找到你，我什麼想法也沒了，我什麼鬥志都沒了，從上學開始，我忍受著那些冷眼和輕視，我忍受著貧窮和饑寒，一直為之努力，為之奮鬥，為之拚搏的東西，突然變得沒有任何意義，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垮掉了，我的未來全毀掉了。我只想不顧一切去找你，就算沒有能力，也要用這條命去找你，要不是……要不是因為我二姐，要不是心痛愧疚於她那些年對我的付出，我真的沒有辦法振作，沒有辦法站起來，沒辦法再進入學校。」

    「寒笙……」葉從伊聽得心疼難忍，早已是泣不成聲。

    沈寒笙眼神呆滯，表情僵硬：「在北京讀研時，我也沒有放棄過找你，一直沒有放棄，可是，也一直一無所獲，直到……直到我在北京工作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打探到了你的消息，我知道你失憶了，我知道你所在的城市，我知道你在聖和住過院……」她的目光不經意的掠過葉從伊左手無名指上熠熠閃光的東西，嘴角動了動：「我還知道，你結婚了。」

    葉從伊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手上還有一個結婚戒指，而在遭受了這天大的打擊之後，她居然忘記了這個代表著她悲慘和屈辱的東西。沈寒笙的目光，像是烙鐵一般，灼在她的心上，她又悔又痛，幾乎發狠似的取下戒指，「叮」的一聲拋入了垃圾桶。

    沈寒笙有點愕然：「你……」

    「你覺得可惜嗎？」葉從伊嘴角微微扯動，看著她的眼眸裡卻滿是痛苦之色。

    沈寒笙長長的歎了口氣，重新陷入了回憶之中：「你的失憶，對我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擊，你結婚的消息，更打擊得我暈頭轉向，讓我不敢置信。可是這麼多年來的追尋，終於有了結果，卻也讓我狂喜。」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格外低沉淒清：「我當即就決定飛去你所在的城市找你，於是，那個傍晚，我看到了你，看到了你們，你和曹雲俊從離你家不遠的超市出來。他一手提著東西，一手摟著你，而你，手裡懷抱著一個嬰兒，他在對你說著什麼，而你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那樣子，看起來相當幸福，那一刻，我的心碎掉了。」

    葉從伊新的眼淚又湧出來，她嘴唇動了動，像要解釋什麼，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沈寒笙目光望著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將一些東西說得更簡單一些，於是輕聲說：「後來，我製造了幾次碰面，你見到我，完全像是不認得我，再後來……我請我導師幫忙，介紹我進了聖和。」

    沈寒笙回憶著過去，彷彿把所有事情又重新經歷了一遍似的，整個人顯得疲憊不堪。

    葉從伊輕聲抽泣著，「恨」字再也說不出口，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的道：「我看過我的日記，我們曾經開玩笑說過，如果哪天我失憶，你要幫我把回憶找回來，你要讓我再次愛上你，寒笙，這是你對我的承諾，你沒有做到，你沒有做到！」

    「是的，我是承諾過。」沈寒笙看了她半晌，眼淚忽然涔涔而落：「但是，從伊，我並沒有本事讓你第二次愛上我，而我們的承諾裡，更沒有提到孩子，你知道嗎？有了孩子，那不一樣了，什麼都不一樣了。」

    牆上的時針已指向凌晨兩點。

    就算洗了個澡，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又被沈寒笙強迫著喝了一碗熱湯，葉從伊依然覺得週身發冷，沈寒笙見她放下碗和羹匙，雙手搓了搓臉，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指了指自己的房間：「從伊，很晚了，去睡吧。」

    葉從伊眼睛紅腫不堪，低聲說：「我睡這裡就好。」

    沈寒笙眉頭微微皺了皺，突然明白了她在想什麼，回身進了臥室，拿了一個枕頭，還有一條嶄新的薄被過來，她將枕頭替她擺好，再用被子裹住她的身體，然後飛快的說：「你早點睡，晚安。」

    葉從伊凝望她的背影，心中酸痛不堪，忽然輕輕喚了一聲：「寒笙。」

    沈寒笙的身形隨著她呼喚而僵了一下，然後轉過頭來。葉從伊忍住淚意，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道：「你認為，我那時沒有愛上你，是麼？」

    沈寒笙緊抿著唇，一語不發。

    葉從伊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淒酸的笑容，顫抖著聲音說：「那我，那時候那樣對你，你認為是什麼？我主動打電話給你，我找各種借口去見你，我跟你親熱，我甚至在車裡……跟你那樣，你認為是什麼？是不是，你認為我隨便就可以跟人那樣，難道我在你心裡就有這麼賤？」

    「我當然不會這樣想你。你說過的，你喜歡我。」

    「喜歡……」葉從伊喃喃的重複了一句。

    沈寒笙見她身上的被子滑下來，不自禁走過去，再次替她裹住身體。

    「寒笙，我什麼也沒有了。」葉從伊忽然伸手緊緊抱住她，哽咽道：「我什麼也沒有了，我已經失去你了，是不是？」

    「從伊，我還在你身邊。」沈寒笙輕輕撫摩著她的背，溫言安慰著：「不論發生了多麼令你難以承受的事情，它終究會過去的。」

    「可是，你已經不再愛我了，是嗎？」

    她的語氣冰涼絕望，讓人聽了都忍不住生出惻隱之心來，沈寒笙喉嚨似乎被什麼堵住，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受，良久，她放開她，勉強從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來：「從伊，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說完，不等葉從伊說話，她像是要逃避什麼似的站起身來，又加了一句：「晚安。」轉身走回臥室，順手將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