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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上下客院(一) 文 / 藍惜月

    ()南陵城的規模和碧水城差不多,幾萬人口,兩條大街呈十字縱貫。蕭府座落在北門,後門口有一條北門河,河道不寬,故而只有一些烏篷船運送物資,交通仍以陸路為主。

    在容悅原來的觀念裡,南陵既為山城,必然海拔較高,事實上,南陵是層巒疊嶂中一處谷地。與山外相通的地方,最窄處,僅有一條能平行駛過兩輛馬車的驛道,兩邊山崖如削,而且明顯有人工斧鑿的痕跡,可見確實是開挖出來的。那情景,讓容悅想到了愚公移山。

    從谷口進入,眼中所見,一派安靜祥和,小攤販沿街叫賣熟食和當季水果,容悅想叫春痕買點蜜桃,蕭夫人勸道:「別買,家裡多的是。」

    容悅在心中暗歎,出嫁多年的女兒,早被娘家捨棄,還習慣性地稱之為「家裡」。

    「家裡」表面上還是很熱情的,她們的馬車出現在側門時,早有一堆婆子在那兒等候,個個笑逐顏開地說:「姑太太和姑娘路上辛苦了!大太太都問過好幾遍了,說怎麼還沒到。」

    換上小轎抬進二門,一位藍襖青裙的管事娘子抹著眼淚上來磕頭:「姑太太,絹兒可見著您了!」

    來的路上蕭夫人就告訴過容悅,她出嫁時,房裡的丫頭並未全部隨嫁,凡是家生子都留下了,她們的父母兄嫂都在府內當差,不好拆散人家骨肉。絹兒就是其中之一,後來嫁給了同為家生子的男僕,現在夫婿在蕭晟身邊當差,她自己則在蕭晟的平妻穆氏跟前混成了小管事。

    蕭晟的正妻姜夫人,說起來與容府的姜夫人還是姐妹。只不過蕭姜氏是姜貴妃的親妹妹,頤慧姬姜頤的親姑媽,不大看得起庶出的容姜氏,互相之間冷淡得很,此次聽說她們要回蕭家省親,容姜氏連一句問候的話都沒讓帶。

    平妻穆夫人,同樣出自楚溟國宗室,與容府的穆太夫人是堂姑侄。兩位側妻,鄭夫人來自瑞伯鄭家,嚴夫人則與紫荊堡嚴家是同宗。

    容悅每次聽母親講解這些就覺得頭暈,深感豪門世族中人生存的不易,每說一句話都要萬分小心,因為你對面的人,不知道跟多少人扯得上關係。為了血統的高貴,為了彼此牽制互為依傍,這些家族之間長期互通婚姻,結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關係網。

    連府內的奴僕都是,尤其像絹兒這種幾代家生,在府內具有相當的勢力。

    容悅發現,絹兒扶住蕭夫人的時候,趁人不注意,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蕭夫人的神色為之一僵,但很快就恢復了常態。

    又經過一道門,再穿過天井,便是蕭晟正妻姜夫人所居的明心院。蕭晟的母親幾年前已過世,另外幾位太夫人隨老侯爺去了洹城,此時蕭府中,以姜夫人為尊,所以她們進府後,第一個要見的就是她。

    蕭晟是蕭達第三子,蕭夫人為第六女,姜夫人作為嫂子,自矜身份,並沒有迎出來,而是坐在廳裡等著,直到丫環打起牡丹繡簾,才從主位站起來說:「總算來了,剛瀾兒還念著呢,說上回六姑母帶來的仙草香詒和水晶果酪比南陵這邊的好吃多了。」

    蕭瀾是姜夫人的小兒子,今年才七歲,據說最得姜夫人寵愛,對大兒子蕭澤反而淡淡的。至於滕妾所生,記在姜夫人名下的蕭潛,更是視而不見了。說來也怪,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嫡子」,似乎從小就很得蕭晟的歡心,以前蕭晟去容府做客,可能不帶大兒子蕭澤,但次子蕭潛始終跟在身邊。

    見母親面上有些尷尬,容悅彎下身摸著蕭瀾的頭說:「這麼喜歡吃甜點啊,小心牙痛哦,來,張開嘴給姐姐看看有沒有蛀牙。」

    蕭瀾漲紅了臉,姜夫人道:「還真給你說對了,有兩顆蛀牙。」

    有女兒給的這段緩衝,蕭夫人也準備好了說辭:「瀾兒乖,因為你表姐大病初癒,這回我們在路上耽誤得久,沒敢帶點心,怕擱壞了。不過帶了廚子跟食材,等會做新鮮的給瀾兒吃。」

    姜夫人聽了,把容悅拉到跟前細細打量,而後用滿含同情的語調說:「果然瘦了,可憐見的,本就是嬌怯的身子,怎經得起搓磨?那起害心短命的,這般辜負一個女孩兒。」

    在坐的夫人姨娘同聲歎息,有的當場議論起夏府向容府下定的聘禮之厚,唾棄中分明帶著欽羨,還有隱約的幸災樂禍。

    蕭夫人攥緊手帕,容悅垂首不語。在眾人眼中,她是羞慚、傷心、痛苦,其實,她只是懶得抬起眼看她們的表情,無非是嘲弄而已。

    果然不管哪個時空,即使在女人自己的群體裡,女人的價值仍要靠男人來確立。男人重視的,女人才重視;男人捨棄的,女人亦捨棄。何其可悲,一切的喜怒哀樂全都建立在男人的喜好上。

    好在絹兒還有點良心,陪著笑在下面回稟:「大太太,客院收拾好了。」

    一屋子女人這才住聲,蕭夫人順勢站起來說:「大嫂,那我就帶悅兒下去休息了,坐了幾天車,怕她身子受不住,等緩一陣子,再去給各位舅母請安。」

    大太太叫過自己的陪房:「齊嫂子,你送姑太太和姑娘過去,好生安置著。」

    齊氏因是姜夫人奶兄來福的娘子,故稱嫂子,是姜夫人面前第一紅人。出門後,蕭夫人客客氣氣地說了一聲:「有勞齊嫂子了。」大丫頭銀枝早往她衣袖裡塞了個荷包。

    來福家的頓時眉開眼笑,欠身道:「姑太太折殺奴婢了,能派來侍候姑太太,是奴婢的福氣。」

    來福家的領著她們七彎八拐,終於走到客院門前時,本來有說有笑的蕭夫人立刻黑了臉。

    進房後,容悅悄問春痕,春痕歎口氣說:「姑娘真把什麼都忘了,這樣也好,省得看著窩火。」

    秋碧出言道:「這裡是下客院。」

    容悅「啊」了一聲:「我見門前的牌子上只寫著『客院』。」

    春痕告訴她:「蕭府有兩處客院,門牌都一樣,外人不知道,家裡的下人和熟客心裡卻有數,兩處客院是不一樣的。那邊的客院比這邊漂亮,內寢有地龍,擺飾也貴重,連送的飯菜都講究得多。」

    夏荷氣得不輕:「真是欺人太甚!親姑奶奶回娘家,竟然讓住下客院,全天下都沒這樣的待客禮,說出去臊不死他蕭家。」

    冬雪低歎:「是啊,以前跟太太和姑娘來這裡,從來都是住上客院,太夫人還生怕凍著姑娘,晚上親自過來抱姑娘睡一會兒,看地龍傳熱效果好不好。」

    二管家吳彥的娘子張氏走進來說:「那是後來,姑娘小的時候,奴婢隨太太來過一次,住的還是太太做姑娘時的屋子呢。太夫人捨不得女兒,叫人把屋子照原樣擺著,想得厲害了就進去看一看。後來太太的兄弟們陸續成家,才把院子給了別人。」

    春痕亦歎:「太夫人就生了太太一個女兒,自然如珠如寶,今日若太夫人在此,斷不會叫我們住這種破地方。」

    容悅微微搖頭:「不見得,除非仍是外祖父當家,否則,太夫人在只怕也一樣。」

    外祖父丟了家主之位,連外祖母自己都要搬去慈心院養老。雖同樣稱為上房,眾人的敬意只在面上,手裡不掌權,誰真聽她的。

    吳彥家的指揮下人將小姐房裡歸置好後,正要退下,容悅叫住她問:「太太呢?」

    「太太往慈心院去了。」

    容悅一楞,外祖父不是帶著妻妾離府了嗎?慈心院裡還有誰?

    她趕著問:「去做什麼?」

    「太太沒交代,奴婢也不知道」,想到姑娘忘了許多事,吳彥家的給她解釋:「姑娘曾外祖父還有兩位側夫人健在,太太去看她們。」

    容悅急了,催著她說:「你快帶我去,有沒有近路?」

    吳彥家的被姑娘拉著往外走,心裡很是納悶,太太去慈心院看望兩位老人,會有什麼事?

    「悅兒要抄近路去哪兒呀?七舅舅帶你去吧。」

    望著眼前突然冒出的花孔雀,容悅頓住了,好在他自報家門,便只作認識,盈盈道了個萬福:「如此就有勞七舅舅了。」

    腦海裡迅速瀏覽過這幾天收集到的資料:蕭遙,雍侯蕭達第七子,字君逸,蕭晟同母弟。果然人如其名,夠放逸、夠瀟灑,如果衣服不那麼花哨的話,印象會更好。

    「沒事,你七舅舅是出了名的閒人。」

    搖著折扇的蕭遙笑容淺淡、姿態慵懶,容悅撇撇他,抬手拭去額間的薄汗。雖已時值深秋,這兩天恰逢秋老虎,扇子不算太突兀,就是他的表情有點欠扁。

    蕭遙帶著她從一條僻靜小道走至慈心院後門,守門的婆子蹲身道:「七爺萬安。」

    「這位是容姑娘。」

    婆子笑著喊了一聲:「容姑娘。」

    容悅倒無所謂,隨蕭遙走了進去,身後的春痕等人臉臭得很,恨不得把賞錢慣到地上。見她家姑娘居然連腰都不知道彎一下,就因為老侯爺不在,這府裡的下人連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講了嗎?

    跨入內院,耳朵裡聽見母親的啜泣聲,容悅遺憾地想:還是來晚了。

    母親的出身跟自己有些類似,都是正室獨女,從小備受恩寵,即使出嫁後歸寧,也同樣被當作貴客對待。如今卻要她住下客院,心裡憋屈不過,故而找長輩訴委屈來了。

    也不想想,連親爹和嫡母都能逼走,蕭晟會在乎這兩位祖父遺下的側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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